第70章 地狱（下）
“塔罗们是位居笼罩凡世之上层世界的诸世外真神，祂们从不亲自降临凡世参与我们世界的进程，因为它们没有物质化的外貌与形体，祂们是世界法则的人格化体现，掌管世间万物万物运转的一切细枝末节，甚至我们的世界之所以会由现在这种形式存在，也是塔罗们的法则彼此交融冲突，最终妥协的产物，”维拉手捧金色光焰，姿态庄严而圣洁：
“例如‘力量’与‘战车’的对抗奠定了人类好斗的本质，而‘恶魔’永无餍足的欲望令我们亦是如此。”
“我对你们信仰什么样的恶魔没兴趣。”多米尼克啐了一声。
异端的教义大多疯狂荒谬，邪教徒用自己的那一套异端邪说诠释世界，又拿巧妙的言语和金钱诱骗，蛊惑凡人加入他们的事业，令他们忘记亲情友情爱情，满心空余对邪恶法则的言听计从，成为异端那些所谓神父们晋升的养料——从恶魔手中得到邪恶力量的祭品。
恶魔就是这样从人类身体内部滋生的，等到那种程度，便唯有火焰才能彻底杀死它们了。
对任何异端信徒的话都不能深究，最好连听都不要听，纯洁的羔羊们一旦绕进恶魔的逻辑迷宫里就完了，疑惑的种子一种下，必会在某天生根发芽。
“我不是为拯救你的灵魂才来告诉你这些，作为神最优秀的孩子，你有资格了解祂的真面目，以及世界的真相。”
“真相？单凭你一番空口白话，就妄图让我相信你们那些亵渎的东西？”
维拉不可置否地摇摇头：“绝非毫无证据，历史从很久以前开始，直到此时此刻，一直都在按照塔罗们的剧本表演。受祂们所布置，一股宏大的威能早已将整个世界笼罩，你我身处其间，可以反抗，可以顺从，可以桀骜不训，可以听之任之，都可以，无所谓，反正也没有用，当它降临到你身上，人类的任何行为都将毫无意义，因为那股力量的名字叫作命运。”
“荒谬。”
“精灵之乡埃兰提尔毁灭，流亡的先驱精灵船队在毁灭之海迷失千年，最终来到中洲，为人类带来摄政王庭的信仰，古精灵的魔法，以及旧大陆的物种。”维拉缓缓道来。
他手捧的光焰形态变换，在火中，往日的幻影一一浮现。
“往后，西陆人类逐渐崛起，削弱了原人类古帝国卡斯塔诺，在特雷西亚导致的血皮之祸后，卡斯塔诺瓦解，巫妖王法鲁克·摩斯虽短暂重铸了黑卡斯塔诺，但仍无法阻挡摄政王庭的扩张，信仰分歧已经撕裂皇帝与人民，奥法骑士与先驱精灵们一起发动圣战讨伐他，这位真正的末代皇帝，与卡斯塔诺帝国守护者——黑龙巴哈姆特，一起殒命在卡斯托纳斯城下，信奉摄政王庭的卡斯泰利尔、塔里昂、刀锋边区、马尔霍德等骑士王国纷纷建立起来。”
长袍的巫妖王坐在皇椅上，于火中渐渐隐没，黑龙受银骑士的长剑贯穿，自天空坠落，石墙与城堡开始树立，骑士的仪仗队巡游其间。
“这些是王庭诸神的功绩，祂们为拯救凡人而来，跟你的神没有关系。”多米尼克冷冷的评价。
维拉叹了口气：“我早已告诉过你，神王阿罗尔就是塔罗世界，其余王庭诸神，也是其余塔罗的别样面貌。”
“你不相信也没关系，这也不是我现在想让你知道的。”
“时代继续推进，遥远的阳洲也迎来巨变，千年前无名众王向恶魔、月亮、愚者祈求得到的拯救，于此刻付出代价，从沙漠深处冲出的豹狼人部落横扫阳洲，灭亡了信仰无名众神的赫特拉塔，唯有撒拉哈大沙漠北方沿海地区的三角州的埃蒙之地，他们的女王隔海远嫁，成为信仰摄政王庭的弗恩王国的皇后，她的国民也随之改信，由万神殿号召的圣战军迈入阳洲，抵挡住了豹狼人的攻势，自此，凡世再无信仰原始神灵的人类王国。”
说到这里，维拉微笑起来：“一个最初来自精灵的旧大陆信仰，竟能在人类诸国中繁衍扎根、昌盛自此，可真是天佑王庭，你不觉得么？”
一股寒意涌上多米尼克心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是没有学者疑惑摄政王庭信仰的传播为何如此之快，如此之迅速，可哪怕他们再怎么研究，佐证，翻阅史书，最终也只能得出那一个结论，天命使然。
可现在维拉告诉他，这一切历史的进程，都有人在幕后默默推动，这可能么？哪些人竟然具有此等伟力，此等智慧。即便真的存在这样一群人，他们又为什么会愿意为王庭信仰的昌盛费心费力？
“诸世外塔罗，有祂们的代行者们行在地上，奉行祂们的准则，一如塔罗之间在争斗，代行者们彼此也在争斗，他们都致力于让自己追随的塔罗，让祂的准则更加深入这个世界的底层，以待祂将来掌握第十境。”
“第十境？”
“现在谈第十境还太早，但毁灭的日子已近了，”维拉说，“这些代行者不乏人类中的伟人与英雄，狂徒与疯子……而一直在你耳边低语的特雷西亚·佩达，她也是代行者之一。”
多米尼克猛然惊觉：“圣卡门图书馆，你是在写下那篇关于特雷西亚·佩达的学文后，故意放在那里让我看见的。”
“即使知道你会相信我，我仍然很欣慰，”维拉浅浅一笑，点了点头，“从你踏上教廷国的土地起，你一切所见所闻，都由我计划，因诺肯季·盖勒执行。”
看见维拉那令他几乎完全无法认出的假笑，剧痛同时自手上的伤口和心里传来，多米尼克哑着嗓子，无助道：“既然你们从一开始就暗藏祸心，为什么不待我一登上岛屿，就立刻动手呢？”
那样也不会牵连到无辜的人了，他想起亚辛·艾萨德，还有维拉咀嚼的口齿。
“对付一名不朽者，即使她是虚弱状态，也需要相当程度的警惕，如果处理不好，后继的报复，毫不夸张得说，足以让一个王国都为之忌惮，”维拉道，“况且多米尼克，我从没想过要加害你，我之所以对你说这么多，是因为我想要你站到我们这边来。”
“异端的那边么？”多米尼克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容，“维拉，回头吧，你本是我们之中离神最近的那个，到底是什么把你变成这样，让你的心偏离了正道。”
“我的心从未污浊，我和我的老师，以及历代万神殿大议长，我们所作所为都不过是为了践行万神殿创立时的初衷——挽救人类的命运。”维拉信誓旦旦地说。
“一派胡言。”多米尼克抓起手边的盘子朝他丢去，里面黑色的血水污染了纯洁的白袍。
谈判已经无法进行下去，多米尼克不知道维拉为什么留下他的性命，但很明显，无疑是有求于他，而无论这件事是什么，他都绝不会照办。
维拉疲倦地一声长叹，仿佛肩负着全世界的哀伤，又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我很遗憾，孩子。”维拉猛地上前，把手里的东西捅进了多米尼克的胸膛。
多米尼克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但这股吃惊并不是因为维拉的无情，而是因为捅进他胸膛的那把黯银色匕首，按照长度，明明已经贯穿了他的心脏，可他却没有感受到半分痛苦，只是觉得全身的力量都正在流失，很快他就连手也抬不起来了。
维拉退出几步，看着多米尼克倚靠着墙壁缓缓倒下，融入了地面，对方的影子则从地上爬了起来。
爬起的那人有着同多米尼克一样的面孔，一样的身段，一样的衣装。
不过没有影子。
待影子彻底爬起来，多米尼克原本躺着的地方空空荡荡，仅余地面上一层显眼的黑色人形烙印。
“我需要你在即将到来的万神议会上，替科琳重新诠释祂的教义，”维拉对影子说，“主题是斗争，不死不休的斗争，不彻底消灭邪恶就绝不休止的斗争。”
“科琳怎么办？祂随时可以更正我的宣扬。”
“神人会由不朽者去解决，”维拉望向地面的烙印，“这个你想怎么处理。”
“我灵魂中愚昧无知的那一部分，”有着同多米尼克一样面容的影子微笑道，“让石匠用铲子来凿掉就好。”
“不死不休的斗争啊！又一股全新的熊熊战火会在东陆的土地上燃烧起来吧！”多米尼克仿佛憧憬般低声道，“想象那副美妙的光景，真是迫不及待！”
“不，”维拉强硬的纠正，“是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