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吴同官录序[1]

江苏为东南大邦，山川秀良，风俗和美，其士民多文而少质，亦皆类能读诗书，识俎豆[2]，服田力穑，束身以听长吏之教。而长吏之官于是者，苟其政无苛暴，事事体民情而出之，则民之爱长吏也如父兄。虽江之南北，或因地气别强弱，而独其固结不可以自解之情，专有以窥长吏寤寐之微而成其向背[3]，盖善为感者莫吴之民若也。凡郡县以下亲民之官，尤无不旦暮与民相见，诚得一二贤有才者，知民情所以向背之自，而顺以导之于所安，则有以平其阴阳之毗[4]，而为化民成俗之由，唐宋以来类多以名宦称者，职是故也。

道光三年正月，某奉天子之命，陈臬是邦，于是有《三吴同官录》之辑，此非特考一时聚散之迹，判异日升沉之分而已。今夫泰山之出云也，一肤寸之末耳，不崇朝而为雨，则布濩乎天下[5]，是故官无崇卑，必尽其职，才不才之相去，未可以目睫之见求也。今天子停捐，纳汰浮冗，所以廓清吏治之途者，至深且备，而今大学士、两江总督济宁孙公[6]，今江苏巡抚仁和韩公[7]，廉静以律己，精勤以率属，一时江南北之凡为吏者，虽其人不必尽贤有才，即贤有才者亦自有其差等，而但使洁身自好，求顺乎凡民之情，则其不至蹈苞苴簠簋之辱[8]，自戾于吏治整饬之时，其大较可信者矣。且夫不逢盘错，不足以试利器也；不涉邛崃[9]，不足以骋良辔也。

今年近江濒湖诸郡县，夏秋以来，霪雨害稼，农民辍耒而叹，为数十年间所未有。而自二千石以下，牧令丞倅之官多能禁遏抑广劝募，省刑诘[10]，推广大吏之意，以求乎民情之顺而后止。可见是邦之民，驯而致之为甚易，而官是邦者，固宜勉勉焉，益知所当务矣。夫著于录者，同一姓氏也，同一阶秩也。或他日视之，而曰如某某者贤有才，如某某之贤有才者今居某官，此某所以厚望于同官，而不敢不以之自儆者夫。

[1] 道光三年（1823），时任江苏按察使的林则徐为《三吴同官录》作序，以“事事体民情而出之”，“知民情所以向背之自，而顺以导之于所安”自责与厚望于同僚。

[2] 俎豆：祭祀。《论语·卫灵公》：“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此处指祭典。识俎豆就是知礼。

[3] 寤寐之微：指日常生活中的细微表现。

[4] 毗（pí 皮）：辅助。

[5] “今夫”四句：本《春秋公羊传》僖公三十年：“触石而出，肤寸而合，不崇朝而遍雨乎天下者，唯泰山耳。”

[6] 孙公：即孙玉庭（1752—1834），字佳树，号寄圃。山东济宁人。时任两江总督、体仁阁大学士。

[7] 韩公：即韩文绮（1763—？），字三桥。浙江仁和人。时任江苏巡抚。

[8] 苞苴：以财物行贿或指行贿的财物。簠簋：祭器。合指受贿贪污而遭弹劾处罚。

[9] 邛崃：山名，在今四川省。

[10] 省刑：慎用刑法。诘（xiāo萧）：整治暴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