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修于忠肃公祠墓记[1]

忠肃于公之祠于杭也，其一在清河坊，曰怜忠，为公故居；其一在西湖三台山麓，曰旌功，则公邱墓在焉。维公纯忠伟伐，与岳忠武同昭天壤[2]，千古以两少保称。拜公祠者，士夫以兴其感愤，又从而嗟叹永言之，虽妇孺无知亦不自解而生祗肃，或斋宿其中，以祈梦应如响，故奔走于祠无虚日。然之天竺、之净慈、之他佛寺者，膜拜已，辄委金钱以去，命曰香资，而于公祠独否。公裔孙依丙舍[3]，亦世守清白罔替，恂恂然，落落然[4]。

前年奉祠生于潢以旌功祠之宜修请[5]，大府命钱塘令宣君周视之[6]，入门则前庭圮，升阶则殿宇之右二楹又圮，降而适门左为梦神祠，亦半圮。又左数十武为文丞相祠[7]，虽未圮亦岌岌矣。盖是祠既濒湖，其地卑湿，山岚之所蒸郁，林木之所翳蔚，易蠹易腐，故垣墉栋宇之缮完，自乾隆乙卯迄今不三十年[8]，而顿失旧观，无足怪也。于是大府允其请，斥白金八百馀两，属后钱塘令方君终始其事，又得绅士陈君桐生、许君乃谷集资成之，凡五阅月而讫工，是为道光壬午春二月[9]。

余以夏六月再至杭，闻之窃喜。顷之，或语余以公墓犹弸[10]，祠后三楹亦半朽苦漏，其前之阶磩堂坳坼且如龟[11]。余曰：是未可已也。爰集数同志，复醵四百金畀今钱塘令吕君[12]，俾悉甃治之[13]。及是而者朽者坼者，与向所为圮者、半圮而岌岌者，乃咸坚好如初。墓顶累新砖凡三成，加灰庭，五楹皆幂以石[14]，则昔所无也。

自福田利益之说中于人心[15]，纲常之有待于扶树[16]，匪细故也。如公浩气不磨于宇宙，祠墓之有无，初不足为加损。然守土者顾听其剥而莫之省，尚奚以言治哉？余拜公墓，累累然凡七，盖公祔于先茔[17]，而子弟孙曾以次祔焉。惟祠文信国于墓左，其义无考，岂以公生平向慕信国，尝悬画像拜之，故为是以成公志耶？九原而有知也。公方尚友信国，进而尚友岳忠武，相与徜徉于湖光山色间，感念志事，抚膺言怀，亦庶乎其不孤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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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道光二年四月二十四日（1822年6月13日），林则徐在京觐见，奉命“仍发原省以道员用”。六月初七日（7月24日），抵达杭州。在听候补用期间，他发起捐资重修于谦祠墓。是月工竣，林则徐撰此文为记。于谦（1398—1457），字廷益，谥忠肃，浙江钱塘（今杭州）人。永乐进士。官至兵部尚书。明代著名清官。土木之变后，督师抗击瓦剌保卫北京有功，加太子少保衔。

[2] 岳忠武：即岳飞（1103—1142），字鹏举，相州汤阴（今属河南）人。南宋抗金名将。天眷三年（1140），升为少保。因反对宋金和议，被诬谋反，以“莫须有”罪名杀害。后追谥“武穆”，追封鄂王。著有《岳忠武王文集》（又称《岳武穆遗文》）。天壤：天地。

[3] 丙舍：停放棺柩的房屋。

[4] 恂恂然：恭顺的样子。落落然：坦率开朗的样子。

[5] 前年：即嘉庆二十五年（1820）。

[6] 大府：对总督、巡抚的尊称。此指时任浙江巡抚的陈若霖。钱塘令：钱塘县知县。

[7] 文丞相：即文天祥（1236—1283），字履善，一字宋端，号文山，吉州庐陵（今江西吉安）人。宝祐四年（1256）进士。授宁海军节度判官，历官江西提刑、军器监兼直学士院、湖南提刑等。景炎元年（1276），被宋端宗赵拜为右丞相，三年（1278），加少保、信国公。

[8] 乾隆乙卯：乾隆六十年（1795）。

[9] 道光壬午：道光二年（1822）。

[10] 弸（pénɡ朋）：充满。（huō耠）：破裂。

[11] 阶磩（qì弃）：石砌的台阶。堂坳：堂屋的低洼处。坼：裂开。

[12] 醵（jù巨）：凑钱、集资。畀（bì币）：给。

[13] 甃（zhòu宙）：用砖砌。

[14] 幂（mì密）：覆盖。

[15] 福田：《佛说福田经》：“佛告天帝，复有七法广施，名曰福田，行者得福，即生梵天。”福田利益，指积善行如种田，可收其获，死后进入天堂。此句指信仰佛教。

[16] 纲常：三纲五常。指传统道德准则。扶树：扶植、树立。

[17] 祔：附葬、附祭。先茔：祖先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