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罗门舶——“四不像”的三桅大海船
印度洋帆船的跨洋航行能力,早在中国三国时期即有记载,康泰在《扶南记》中说,印度河三角洲有大船“张七帆,时风一月余日,乃入秦,大秦国也”。唐代鉴真东渡时,漂流至广州,看到“江中有婆罗门、波斯、昆仑等舶,不知其数,并载香药珍宝,积聚如山,舶深六七丈”。但是,在历史文献中很少看到婆罗门(印度)和波斯帆船的历史图像,这一点与地中海帆船历史图像遗存大不相同。
现在能看到的古印度帆船图像,仅有印度南方的百乘王朝(Satavahana Dynasty)钱币上的双桅船图案。此船桅以“人”字杆支撑,船尾有一个侧舵。除了这一历史图像,印度古船在7世纪还留下了唯一的一件婆罗门舶历史图像,那是佛教造像在中印度结下的善果。
1819年,一队英国士兵进入印度深山猎虎时,意外闯入湮没已久的石窟群。当时,一位军官在一个支提窟(“支提”意为“塔”)的石柱上,刻下一行字:“约翰·史密斯,第二十八骑兵队,1819年4月28日。”这个约翰·史密斯的偶然发现,改写了印度乃至全世界古代艺术史。这个石窟就是后来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的阿旃陀(梵语意为“无想”)石窟。如果以中国艺术宝库类比,它就是“印度的敦煌”,但比敦煌更古老。
公元前3世纪,孔雀帝国的阿育王开创了凿山造窟的先例。公元前2世纪,中印度人在今天的马哈拉施特拉邦北部的温迪亚山(Vindhya)上开凿阿旃陀石窟,这个工程持续到2世纪下半叶,由于中印度佛教发展陷入低潮而停止。460年,虔敬的佛教徒诃梨西那(Harisena)成为伐迦陀迦(Vakataka)王朝的统治者后,空寂已久的山谷中又响起斧凿之声,石窟开凿持续到7世纪。
7世纪,印度阿旃陀石窟壁画中融合了东西方帆船多种元素的“婆罗门舶”
阿旃陀石窟现有30座石窟,从东到西绵延550米,石窟集印度古代建筑、雕刻和绘画之大成,尤以壁画艺术著称于世。由于洞窟开凿年代分属不同时期,壁画内容也有所不同。有的内容为小乘佛教,有的内容为大乘佛教,而晚期的第1、第2窟,世俗性题材增多。
阿旃陀石窟最出名的壁画是第1窟的《波斯使节来朝图》,一些学者曾推断此画表现的是波斯萨珊王朝国王库思劳二世(Khosrau Ⅱ,591—628年在位)所派的使节,来访问遮娄其国王补罗稽舍第二世(Pulakeshi Ⅱ)。同样,有学者依此推断第2窟第2廊第1室的一幅海船壁画,表现的也是波斯使节乘船来朝。但从此室整体壁画来看,它反映的仍是佛经故事,其中一部分是“贤者本生”,船画应是“海商本生”。
这幅“海商本生”讲的是海商普鲁纳的故事。普鲁纳驾船出海做生意,因经常在航行中诵读佛经,在海上遇到海怪时,得到神的救助,得以脱险。七次海外航行后,他回到故里,皈依了佛门,并把贩运香料和香木挣的钱捐给寺院,用于修缮僧舍。所以,称此画为“婆罗门舶渡海图”也许还贴切一点。当然,此船型也并非真正的“婆罗门舶”,它更似于一艘“四不像”大海船。
这幅壁画创作于7世纪左右,有些残损,但仍可见画中是一艘大海船,船员正在诵经,迎战海怪,破浪而行。这艘大海船几乎每个地方都非常独特:其船首有船头雕像,还绘有船眼,船首桅装有一前桅圆帆,三根主桅装有宽大的方帆,船尾也装有一面帆;船体圆滚滚的,近于僧伽罗(我国古代对斯里兰卡的称呼之一)风格;船尾的两支可以联动的长桨,固定于船尾“四分之一舵”的位置,同时又与一个中央机构相连,近于古埃及桨帆船的样式;船的首、尾两端有游廊,很像中国唐代海船的风格;船尾楼不高,有顶盖,呈半敞开状,里面放满了陶罐,可能是用来压舱和贩运的用苏合香树榨取的香树脂“苏合油”(这种香树主要产于非洲、土耳其、伊朗、印度等地),或者是爪哇的香料。这一点更证明它是一艘商船。最令人不解的是,此船有三根高高的桅杆,悬挂着中国式的方帆,而不是印度洋通常使用的斜桁三角帆。
这艘“四不像”的“婆罗门舶”是一艘融合了地中海、印度洋和太平洋帆船多种元素的混合帆船,较之其他海船,有更强的远航能力,能战风斗浪,甚至不畏海怪。7世纪左右的印度海船几乎没有留下可靠的历史图像,这幅佛教壁画中的大海船虽然“四不像”,但仍是极珍贵的印度洋海船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