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宅殷土芒芒”

《商颂·玄鸟》：“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古帝命武汤，正域彼四方。”1192这是研史诸家经常称引来说明早商历史的诗句，其中的“宅殷土芒芒”，历来被解释为殷人所居土地之广大。然而，究其实际，疑恐未然。在这句诗里，“古”读故，原因之谓，意思是天生下了殷人，由于他们能够“宅殷土芒芒”，所以天帝才让武汤征服了四方。“宅殷土芒芒”是殷能够征服四方的原因，若以土地广大释之，显然与诗意不合。解释这句诗的关键在于弄清楚“宅”和“土”的意思。这里的“宅”，同“矺”，读“磔”。《史记·李斯列传》：“十公主矺死于社。” 1193《索隐》：“矺，音宅，与磔同，古今字异耳。矺谓裂其支体而杀之。”“宅”是殷代习见的祭祀用牲方法，甲文作乇、矺、等，都读磔1194。卜辞中受到磔祭的除了殷先王之外，还有“宗”1195、“寝”1196、“门”1197“社”1198等。“宅殷土芒芒”这句话，《史记·三代世表》引作“殷社芒芒”，卜辞中“社”均作“土”，可见《三代世表》引作“殷社”是有根据的。“社”多用血祭，《公羊传》僖公十九年，“以血社也”1199，甲文“社”有作“”1200“”1201等形者，乃是以血衅社之义。卜辞云“癸丑卜，其又亳土（社）叀”1202，与“宅殷土（社）”十分相近。磔祭时割裂牲体，鲜血淋漓，就是“宅殷土芒芒”的“芒芒”之义。芒，通茫，原指水盛貌，这里借来形容血祭之盛大。“社”的古文作“”，犹存以血衅淋神主之古义。总之，“宅殷土芒芒”意谓以芒芒之牲血来磔祭殷社。正由于殷人对神灵如此虔诚，所以天帝才保佑武汤征服了四方。这样解释，诗句通畅，庶几近乎《玄鸟》的原义。

（原载《学术研究》1984年第4期、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