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想放弃,却也挣扎
那年过年的时候,谈其依然先开车把我送回了家。简单三天逗留,却是让我的母亲对他的印象有了一定的改观:
“阿姨,我想着今年回去跟我爸妈提一下,这两年尽快结一下婚,毕竟清筱跟我在一起的时间也很长了。”
“阿姨,我家不富裕,但是清筱跟着我还不至于吃苦,这点你们尽可放心。”
“我也想过,以清筱的条件,找一个平凡人确实很容易,但过于安稳一生未免也太无聊了一点。”
“阿姨,我要回去了,你们在家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让清筱跟我说就可以了。我虽然不在这里,很多事情还是可以给你们出出主意。”
仿佛是把能想到的都交代了,谈其才安心地离开,车停在我家门口,罩上了车衣,那是很久它都不会再动的信号。一如以往我把他送到县城,看着他的飞机飞升、离开。就像那年我的父亲送我到机场,再看着我的飞机飞升、离开一样。没有了硝烟的年过得很是平稳,一家人其乐融融。谈其走了,谈其又来了,他来把我接走。这么多年回想起来,他当初答应的东西似乎除了不会过上无聊的生活一条之外,其余的都没有兑现。
我们走的时候正值开春,田里又该下烟苗。小姨夫载着要去烟田干活的一群人先行离开,我和谈其随后,在新修的柏油路上得超过了他们了,因为还有七百多公里的路要走。谈其按了喇叭打招呼,小姨夫也两声喇叭回应,一前一后,在乍春还冬的冷风里有种阳关三叠的苍凉。
我的母亲对谈其的印象有了改观,却也不是百分百放心,但仍然在他的后备箱塞满了各种边境小城的特产。
“就今年过来的表现,看起来还稍微像点样。要还是去年那样,我可真是爱不上。”这是她私底下对我说的话。
“回到雅岐,你们要好好过日子,互相包容一点,别吵架。清筱你也别懒沓,该照顾好谈其的地方还是要照顾好。”这是走的时候她对着我们两个人说的话。
回到雅岐,我和谈其也搬了家,从雅岐的最北边搬到了最南边。搬的时候我如释重负,终于要和这个见证了自己无数屈辱的地方告别了。陌生的地方,陌生的面庞,是对一个在此地已然无地自容的人最好的慰藉——不用再顾忌小区门口保安复杂的眼神,也不用担心走在路上的时候,会突然回想起自己某个时候曾在这里发生的尴尬场面。我的工作地依然在北边,但是我会选择妥协——我相信住地远我还是能保证每晚回家,但谈其一定不会。我不喜欢两个人在一起了,还要分隔两地。搬家的晚上谈虎也过来了,看着还有些凌乱的家,他感慨颇深:“老弟,自打到雅岐,我们还没有分开过的啊!从一开始睡实验室的地铺,到后来住城中村,再到后来住小区。有我就有你,我们一直都是在一起的。”
“没事,哥,我们这里的房间永远给你留一间。你在北,我在南,但我们兄弟的心永远在一起。”谈其这么说是因为谈虎已经在北边买了新家,业已装修完毕,不再需要跟我们挤在一起。
“清筱你说谎不荒唐,你还记得我们原来住的城中村的吗?有个还算大的客厅。有天早上房东直接带了人进来,要把客厅改成房间再租出去。我们去找房东商议,房东说不改也可以,让我们加租金把那里租下来。当时我就很生气,本来租的就不便宜,现在还要连客厅也给我们剥夺了,还住个鸟!所以当天就跟我老弟商量,一定得搬出去。我们是当天找的房子,当天晚上连夜收的东西,那种地方,多住一天都是对我的侮辱。”我怔了怔,对着谈虎点了点头来回应他们经历的坎坷,内心却忍不住在回味搬家时谈其给远在鹤城的我发去的消息:“让你和我住这里还是太委你了,毕竟那么狭小。”
当然,我也没有向谈其寻求真相,因为我更清楚谈其也不会告诉我真相。
一样的桥段,很明显已经上演了无数遍。
我工作的地方在北边,两地奔波是无法逃避的选择回到家经常是筋疲力尽的状态,但是依然会特别期待临近九点的时候钥匙孔插进了钥匙的声音。那是谈其可以结束打印店的工作,回到家的时间。
但那个声音的响起更像是一个偶然事件。谈其并不会因为我对他时间的妥协,选择结束一天的工作就回到家,他有他的夜生活。那是吃不完的大学后门的烧烤,坐不完的大学后门的酒吧。曾经因为很晚点他没有回来,打电话一个不接,发信息一条不回。我摸到了他所在的酒吧。看到他在觥筹交错中笑靥如花的模样,周围围满了各色男女大学生。他们在玩骰子,比大小,而他总能以高超的技术赢得满堂喝彩。声色犬马中似乎只有我看到了他在别人注意不到的时候,悄悄伸进骰盅里拨弄骰子的小指头。
其实我进到酒吧的时候,谈其是看到了我的。但他也就是仅限于看了一眼,就马上重新投入了热火朝天的战斗,留我一个人坐在墙角90度灰暗的角落。被一系列漠视冲昏头脑的我再难理智,提着一瓶酒走了过去,狠狠摔碎在他面前。突如其来的事故让战局冷淡了一分钟,但在他的组织下很快又重新热闹了起来。
我放弃挣扎,落寞地离开。孤独,狼狈,那绝对不是我想象中爱情该有的样子,虽然或许那是很早之前我就应该意识到了,只是不愿意承认的事实罢了。
凌晨一点的大学城除了每所大学后门的商业区还有热闹的人声外,几乎每条路上就只剩了清冷的路灯。黑夜包抄过来,微弱的灯光势单力薄。我从热闹中走来,却不知该去向何方。在想象中,几公里开外的小小的窝是一副黑黢黢的冰冷模样,丝毫没有吸引力,于是我选择走向黑暗。还没有走多久,就听到发动机伴着音乐从远方驰来的声音,然后他们就在我的身边停下了:“嗨!小妞,喝酒去不去呀?”车窗里伸出来两三个五颜六色的头颅,“不去了,谢谢!”
“大半夜的这么走,很危险的。你去哪里?哥儿们几个送送你呀?”
我指了指不远处雅岐医科大学清冷的大门:“我回学校了。”恰巧保安亭的保安打开门走了出来,在往绿化带里倒水的时候斜瞟过来过来一眼,几个人看到后顺势把头缩回了车里,轰响发动机奔向了黑暗深处。
惜命要紧。
懦弱如我,我还是打开手机打了个车,回到了住地。回到家才发现谈其原来早就回来了,一身酒气地躺在床上,深沉的呼噜声真真切切地告诉我他睡得有多安详和甘甜。站在床边,看着月光里他紧闭的双眼,和他在一起后所有不好的记忆全部涌上心头。记忆的酸甜苦辣变成一种直观的味觉体验,折腾得我胃里一阵阵翻涌,强烈的身体不适催着我赶紧去卫生间,抱着马桶一阵狂吐。最后清醒了,累了,躺下了,三点了。
记不清那天的回想了些什么东西,只记得睡着之前我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别再这样了,既然没有被爱你千万要爱好自己,千万惜命。
扎根大学城的谈其很快用他超强的社交能力、与众不同的性格聚合了一堆朋友,对他来说,没有朋友创造条件都要聚会,更何况是现在。他的饭局、夜宵局越来越多,而我在他偶尔发来的邀约信息里面还是会考量一下,太累的、太晚的、第二天工作太繁忙的都会直接拒绝。但也有会一些根本无法拒绝的,比如他邀约着来到家里的火锅局。我要负责开始时候的买菜、洗菜,结束时候的洗锅、刷碗。一波操作结束基本也就到了晚上十一点,我不会再加入他们饭局结束后的酒局,但是会帮他们买好下酒小食,然后跟大家客套一下,再回到房间睡觉。
谈其对我的不满越来越明显,他是一个需要大家在饭局上对他无底线吹捧的人,但看透他一切招式的我做不到违背自己的本心去附和,所以我总是很冷淡。他的报复就是会在我偶尔去参加的饭局里故意把我晾在一边,会对别人带去的女伴异乎寻常地关心爱护。这些表现我看在眼里,他结交的朋友们也看在眼里。
“他对你不好。”半夜,披萨店的老板在我家喝得烂醉如泥回到家后,给我发了消息。
“也没有那么糟。”对于他的朋友,我还是喜欢保持一点距离,“可是看到我喜欢的女孩子过成这样,很心疼。”吓得我看了一眼身旁的谈其,幸好,他已经微鼾。我心头一热,思绪开始乱麻。
披萨店的老板阿基原本是安南艺术学院的学生,人长得高大帅气,是可以上美食综艺的颜值。事实上,他也上过,上的是维港某著名演员北上内地打造的一档美食节目,酒桌饭桌上他曾经不止一次地跟我们分享过上节目的细节,“那些吃的,只是画面上看起来好看,难吃得很”,“获奖、晋级人选都是内定的,其他选手做的菜评委基本上就是假吃,然后直接倒掉。”“评委的点评都是节目组提前准备好的,还有提词器,要是让他们自己说,他们什么都说不出来。”每每到这种全场人气全被拐走的时候,谈其都会用一个“资本游戏,何必较真”结束在场每一个人的疑问,他要把饭桌节奏拉回属于他的话题,拉回他熟悉的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