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劳

此病由七情六欲1，损伤脾肾。早尚易治，迟则难愈，必用火灸，方得回生。若用温平药及黄芪建中、鳖甲饮之类，皆无益于病，反伤元气。其证始则困倦少食，额上时时汗出，或自盗汗，口干咳嗽，四肢常冷，渐至咳吐鲜血，或咯血多痰。盖肾脉上贯肝膈，入肺中，肾既虚损，不能上荣于肺，故有是病，治法当同阴证治之。先于关元灸二百壮，以固肾气，后服保命延寿丹，或钟乳粉，服三五两，其病减半，一月全安。若服知、柏、地黄、当归之属，重伤脾肾，是促其死也。切忌房事。然此病须早灸，迟则无益，丹药亦不受矣，服之反发热烦，乃真脱故也。若童男女得此病，乃胎秉怯弱，宜终身在家。若出嫁犯房事，再发必死。

治验

一人病咳嗽，盗汗，发热，困倦，减食，四肢逆冷，六脉弦紧，乃肾气虚也。先灸关元五百壮，服保命延寿丹二十丸，钟乳粉二钱。间日，服金液丹百丸，一月全安。

一人病咳嗽，证脉与上条同，但病患怕灸，只服延寿丹五十粒，金液丹百粒，钟乳粉二两，五日减可，十日脉沉缓，乃真气复也。仍服前药，一月全安。盖此病早治，不灸亦可，迟必加灸，否则难治。

一幼女病咳嗽，发热，咯血，减食。先灸脐下百壮，服延寿丹、黄芪建中汤而愈。戒其不可出嫁，犯房事必死。过四年而适人，前病复作。余曰：此女胎禀素弱，只宜固守终老。不信余言，破损天真，元气将脱，不可救矣。强余丹药服之，竟死。

一人额上时时汗出，乃肾气虚也，不治则成痨瘵。先灸脐下百壮，服金液丹而愈。

一人夜多虚汗，亦肾气虚也，服全真丹、黄芪建中汤而痊。

一妇人产后虚汗不止，乃脾肾虚也，服金液丹、全真丹、当归建中汤而愈。凡童男女秉气虚、多汗者，亦同此治。

一人每日四五遍出汗，灸关元穴亦不止，乃房事后，饮冷伤脾气，复灸左命关百壮而愈。

一妇人伤寒瘥后转成虚劳，乃前医下冷药，损其元气故也。病患发热咳嗽、吐血少食，为灸关元二百壮，服金液、保命、四神、钟乳粉，一月全愈。（脾肾者先后天之本与元也，虚劳之病虽有五脏之殊，其原皆由于脾肾受病，而脾肾之治殊难见效。不知肾之元于生阳，脾之本于焦火，温温不息，元本日充，自然真水流行，津液四布，神精内守，烟焰不生，五脏无偏颇之虞，水火有交济之益，何难治之有哉！奈何世人不察，习用寒凉不败不已。间有知脾肾之当保者，不过玉竹、沙参、生脉、六味温平之剂而已，知先生之法者有几人哉！但恨起石无真，钟乳多伪，合丹救济亦属徒然。惟有艾火庶可求全，人又不肯耐疼忍痛，应名数，此证之获愈者，所以千百而无一二也。予具热肠，动违庸俗，明知难起之疾，勉投桂附，十中亦起一二。其终不愈者，不免多口之来，予亦无庸置辨。彼苍者天，谅能默鉴予救世之衷也。因略举治愈数人，附记于后，以为吾党型式，俾知温补之可以活人，而不为流俗所惑，不因谗毁缩手也。）

（友人沈荫昌兄，因患伏兔疽，脓血过多，有伤元本，变为虚劳。服滋阴剂过多，喘急吐血，饮食少进。予诊之脉弦急，有七八至，面色纯青，喘咳气急，卧难着席，身热汗出，涎沫不收，虚脱之证已悉见矣。又贫乏无力用参，乃予建中，重投芪桂，一服而喘定安眠，涎沫与血俱减大半。第病久而脾肾过伤，胃气难复，投桂附加参钱许，月余而痊。）

（王在庭之室，病虚劳十余载。喘促吐沫，呕血不食，形体骨立，诸医束手，延予诊视。见其平日之方，皆滋阴润肺，温平之剂。予曰：以如是之病，而乃用如是之药，自然日趋鬼趣，焉望生机？独不思仲景云，咳者则剧，数吐涎沫，以脾虚也。又昔贤云：肾家生阳，不能上交于肺则喘。又云：脾虚而肺失生化之原则喘。今脾肾败脱，用药如此，焉望其生。乃重投参芪姜附等，二剂而喘定；缘泄泻更甚，再加萸、蔻十余剂而病减十七；又灸关元，因畏痛只灸五十壮，迄今十余年而形体大健矣。）

（一中年妇，夜热咳嗽，本小疾耳，为张、李二医合用滋阴退热药月余，致面青脉急，喘促，吐血呕沫日数升，饮食不进，二医束手，覆而不治。予为重用参附十余剂而安。此非其本原受亏，乃药误所致，故收功易也。）

[提要]

本段主要讲述虚劳的证治及验案。

[白话解]

虚劳多由于七情六欲过度，损伤脾肾所致。病初尚且容易治疗，病久就难以治愈，一定要使用艾灸之法，才能保全性命。如果使用温平药物以及黄芪建中、鳖甲饮之类，对病情都没有好处，反而会损伤元气。本病初起多表现为困倦乏力，饮食减少，额头时时汗出，或自汗、盗汗，口干咳嗽，四肢常常发凉，渐渐出现咳吐鲜血，或咯血多痰。大概是因为肾脉上贯肝膈，入肺中，肾脏已经虚损，不能上荣于肺，所以发为本病，治法与阴证治法相同。宜先灸关元穴二百壮，以固护肾气，然后服用保命延寿丹，或钟乳粉，服用三五两后，其病情已经减半，一个月后痊愈。如果服用知母、黄柏、地黄、当归之类的药物，会严重损伤脾肾，加速患者的死亡。患本病者一定要禁忌房事。但这种病一定要尽早施灸，病久再灸就没有意义了，服用丹药身体也不会接受，服用之后反而会发热烦躁，这是元气虚脱的表现。如果未婚男女患有此病，是先天胎元禀赋虚弱，宜终身在家不得婚嫁。如果出嫁犯房事，一定会再犯而导致死亡。

治验

一人患咳嗽，盗汗，发热，困倦，饮食减少，四肢冰凉，六脉弦紧，这是肾气虚弱的表现。先灸其关元穴五百壮，服用保命延寿丹二十丸，钟乳粉二钱。隔一天，服用金液丹百丸，一个月后痊愈。

一人患咳嗽，病证和脉象同上，但是患者害怕艾灸，只服用了延寿丹五十粒，金液丹一百粒，钟乳粉二两，五天后症状缓解，十天后脉象沉缓，这是真气恢复的表现。继续按前方服用，一个月后痊愈。大概此病应该及早治疗，不施用灸法也可以；病久一定要用灸法，不然难以治愈。

一女童患有咳嗽，发热，咯血，饮食减少。先灸脐下关元穴一百壮，服用延寿丹、黄芪建中汤后痊愈。予告诫其不可以出嫁，犯房事后必定会死亡。过了四年嫁人后，虚劳病又犯了。我说：这个人先天胎元禀赋虚弱，只应该固守自身直至老去。你们不信我的话，损伤其先天真气，元气将要虚脱，没有办法可以挽救。勉强让我开丹药给其服下，但终究还是死了。

一人额头上不时地出汗，这是肾气虚弱的表现，不治疗的话就会发展成为虚劳。先灸脐下关元穴一百壮，服用金液丹后痊愈。

一人夜里经常出虚汗，这也是肾气虚弱的表现，服用全真丹、黄芪建中汤后痊愈。

一妇人产后经常出虚汗，这是脾肾虚弱的缘故，服用金液丹、全真丹、当归建中汤后痊愈。凡是未婚男女禀赋虚弱、容易出汗的，也可以用本方法进行治疗。

一人每天出汗四五次，灸关元穴后也不能停止，这是房事后，饮用寒凉损伤脾气的缘故，再灸左侧命关穴一百壮痊愈。

一妇人伤寒痊愈后转成虚劳证，是由于先前大夫为其使用寒凉药物，损伤了元气。患者发热咳嗽、吐血、饮食减少，为其灸关元穴二百壮，服用金液丹、保命丹、四神丸、钟乳粉，一个月后痊愈。（脾肾是先后天的根本，虚劳病虽然有五脏之分，其根本都源于脾肾受损，而脾肾病的治疗很难见到疗效。不知肾的根本在于生化之元阳，脾的根本在于三焦之相火，温热源源不断，脾肾的根本每天得到充益，自然就会真水流通，津液四布，精神内守，邪火就不会发生，五脏气血调和，水火交济适宜，怎么会有难治的呢！然而医者不仔细审察，习惯用寒凉药物直至败坏患者身体为止。偶然有人知道脾肾应该加以保护，但用药也不过玉竹、沙参、生脉饮、六味丸等温平之剂，能通晓先生治病之法的能有几个人啊！只是痛恨阳起石没有多少是真的，钟乳石大部分是假的，即便拿来配成丹剂使用也是徒劳无功。只有艾灸尚可以保证疗效，而人们又不肯忍耐疼痛，回想起患有这类疾病的患者，这种病证能够治愈的，千百个患者中也没有一两个。我很是热心，医治行为常常会违背庸俗之见，明知道是难治的疾病，勉强使用肉桂、附子之类的药物，十个患者中也有一两个可以好转。最终没有挽救的患者，不免会招致诸多议论，我也不必去争辩。苍天在上，想必能够看到我济世活人的衷心。因此略举几个治愈的案例，附记于后，作为我的医治风格，以使大家知道温补之法可以救人性命，而不会被世俗治法所迷惑，也不会因为谗言诋毁而不去行医。）

（我的朋友沈荫昌的兄弟，因为患有伏兔疽，流脓血过多，损伤元气，变成虚劳病。服用过多滋阴药物，出现喘急、吐血、饮食减少等症状。我为其诊脉，脉象弦急，脉率七八至，面色发黑，咳喘气急，难以平卧，身热汗出，涎沫不能自已，虚脱之象全部都表现出来了。因其经济条件较差，无力购买人参，我给他开了建中汤，大量使用黄芪、肉桂，服用一剂药之后喘定安眠，涎沫与吐血均减少大半。但是，由于病久损伤脾肾太过，胃气难以恢复，于是用桂附之剂加人参一钱，一个月左右痊愈。）

（王在庭的妻子，患虚劳病已经十多年了。喘促气急，涌吐涎沫，口中呕血，不能吃饭，形体消瘦，只剩皮包骨头了，诸多医生束手无策，邀请我前去会诊。发现其平时所用的方子，都是滋阴润肺、性味温平的方剂。我说：“像你这样的病，反而用这样的药物，自然病情会一天天恶化，怎么可能会有生机呢？却不思考仲景所说，咳嗽严重的，经常吐涎沫，这是脾虚的缘故。”曾经有医家说过：“肾脏生化阳气，不能上交于肺就会发生喘促。”又有医家说：“脾虚则肺就会失去生化之源而发生喘促。”现在脾肾衰败、虚脱，却用这些药物治疗，怎么会有生还的希望呢！我于是重用人参、黄芪、干姜、附子等药物，二剂之后，喘促平复；因为泄泻严重，又加吴茱萸、肉豆蔻十余剂后，其病好转十分之七；又为其灸关元穴，因为患者害怕疼痛，所以只灸了五十壮，到现在已经十多年了，其形体仍然很康健。）

（一位中年妇女，夜晚发热咳嗽，本来只是小病，被张、李二位大夫用滋阴清热药治疗一个多月后，导致面色发青，脉急数，气息喘促，每天呕吐血和涎沫数升，饮食不下，二位医生束手无策，将其盖好而辞去治疗。我为其开方，重用人参、附子，十多付药后痊愈。这不是由于其本元之气亏损，而是误用药物所导致，所以见效比较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