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代周建隋
随着平叛之战落下帷幕,杨坚距离登上皇帝宝座也进入了倒计时。
通过禅让来完成改朝换代可谓是历史的一大“传统”,和魏晋南北朝以来绝大多数的篡位者一样,杨坚的受禅戏码也开始在北周的朝堂上上演了。
北周大象二年(580)九月,杨坚任命长子杨勇为洛州(今河南洛阳)总管,统领北齐故地;同月,北周取消了左、右丞相制,杨坚自任大丞相。十月,诛杀了陈王宇文纯和他所有的儿子;同月,益州总管王谦被斩首,蜀地彻底平定。
十一月,北周名将、平定三总管之乱的第一功臣韦孝宽因病去世,享年72岁。十二月十二日,杨坚以周静帝宇文阐的名义下诏,所有西魏时期改为胡姓的汉人,一律恢复汉姓——当然也包括杨坚本人在内;十三日,朝廷下诏,杨坚总百揆,受封随王,以安陆等二十个郡为随国,随王上朝赞拜不名,加九锡之礼。不过,为了表示谦让,杨坚只接受了随王和十个郡的封赏,毕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作秀”还是要做足的。
从大丞相到相国,从随国公到随王,这一切都预示着一个崭新的时代即将来临。
公元581年,北周改元大定。
大定,代表着天下大定,更代表着新时代的来临。
这一年,杨坚41岁。
以李穆为首的一众朝臣,开始了对随王杨坚的轮番劝进。当然,按照历史的惯例,杨坚也得来一番“作秀”,得推让一番大臣们的劝进。
到这个节骨眼儿上,已然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杨坚已经掌控了绝对的最高权力,而名义上的北周皇帝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娃娃罢了。此时,距离真正的改朝换代,只剩下了时间和礼节问题。
改朝换代不能马虎了事,总得挑个良辰吉日。这个时候,精通天象历数的太史大夫庾季才向杨坚进言,二月份太阳从正东方升起,太阳象征天子,所以应该选定二月继承大统,而在二月当中,甲子日又是最好的(甲是天干的开始,子是地支的开始)。
另外,选择二月甲子日还有几个特殊的因素。一是二月甲子日正好是二十四节气中的惊蛰,象征着阳气复苏、万物生长;二是武王伐纣的日期也是在二月甲子日,并建立了周朝,周朝享国800年;三是汉高祖刘邦也是在二月甲子日登基称帝的,汉朝享国400年。
杨坚欣然接受了庾季才的建言,于是登基大典就定在了大定元年(581)的二月甲子日(十四日)。
不过,这一切都需要另外一个人的配合,他就是周静帝宇文阐。宇文阐当时年仅9岁,他如何配合呢?李德林为宇文阐草拟了禅位诏书,周静帝只需要在诏书盖上皇帝玉玺,在禅让仪式上命人宣读即可。
事实上,当时宇文阐的所有诏书都是由李德林代笔的,包括封杨坚为随王、加九锡之礼种种。而李德林又是杨坚的心腹,所以,杨坚之前的种种谦让其实都是在自导自演。杨坚一边授意李德林以皇帝的名义草拟封赏诏书,然后自己又几次谦让,为自己营造出谦逊礼让的王者风度。
《隋书·李德林传》记载道:“禅代之际,其相国总百揆、九锡殊礼诏策笺表玺书,皆德林之辞也。”
一切准备就绪以后,在二月甲子日这天,杨坚正式接过了传国玉玺,登基称帝,国号为隋,改元开皇。从这一天开始,历史翻开了崭新的一页,从此进入隋朝,隋朝就此建立。
如果读者阅读仔细的话,就会发现代周建隋过程中的一个细节问题,那就是杨坚原来的爵位是随国公、随王,怎么改朝换代之后就成了隋朝呢?
正史如《周书》《隋书》《北史》都没有对这个问题做记载。而且,这三部正史中还出现了“随”和“隋”混乱使用的情况。《隋书》和《北史》就都记载是“隋州刺史”“隋国公”“隋王”,而《周书》则为“随州刺史”“随国公”“随王”。
“隋州”显然是一种错误的记录,因为这个地方的本名就是“随”,起源于春秋时代的随国,后来先后有了随县、随郡和随州,直到今天湖北省仍有随州这个地名。可以看出,地名“随”的历史沿革是一脉相承,并不存在改“随州”为“隋州”的情况,《隋书》《北史》的记载是错误的。
相对而言,《周书》的记载要相对可信。《周书·静帝纪》记载:“甲子,随王杨坚称尊号,帝逊于别宫。隋氏奉帝为介国公,邑万户,车服礼乐一如周制,上书不为表,答表不称诏。”可见,杨坚是以随王的身份承接帝位的。
那么,“随”如何就变成了“隋”呢?
一种流传很广的说法是,杨坚觉得“随”字中间的“走”不太吉利,而且晦气,所以就去掉了“走”(随的古体字为隨)。毕竟隋朝是一个崭新的王朝,怎么可以说走就走呢?这多晦气啊!
这种说法最早源于唐末李涪《刊误》卷下《洛随》;五代时期南唐徐锴在《说文系传》中也复述了这一观点;到了宋朝以后,郭忠恕、罗泌、郑樵、胡三省等学者相继沿用了这一说法,从而使得这一说法广为流传。
另外,我们也要结合当时的历史情况来考量。要知道在隋朝之前,无论是西魏、北周,还是东魏、北齐,抑或是南朝的宋、齐、梁、陈,无一不是短命王朝。“随”字不仅中间带一个不吉利的“走”,而且有跟随、追随、随从的意思。如果以“随”为国号,岂不是暗示自己要“跟随”前代短命王朝的脚步,步它们的后尘吗?这更是大大的不吉利。
当然,这些都是后人在文字层面的猜想,历史的真相究竟如何,由于正史对此完全没有记载,恐怕已经很难说清了。
我们可以想象得到,杨坚在选取“隋”作为国号的时候,一定是仔细斟酌过的。事实上,杨坚还设置了一系列带有“隋”字的地名,如隋康、隋兴、隋化、隋昌、隋安、隋建等县,这些无一不是带有美好的政治寓意,祈愿新王朝长治久安、繁荣昌盛。
不过,后世人对“隋”这个国号却充满了嘲讽,有人甚至认为“隋”的国号预言了隋朝的短命。
《说文解字》记载:“隋(音duò),裂肉也。”什么是裂肉呢?就是祭祀之后所留下的剩肉。
很显然,杨坚并不知道“隋”的国号还有“裂肉”的义项。如果杨坚改“随”为“隋”的初衷真的是讨个吉利的话,那杨坚真的是弄巧成拙了,而且闹出了一桩历史的大笑话。
事实上,在隋朝以前的历史上,以及后来的唐朝,“随”和“隋”经常被混用,“隋”字可以看作“随”字的省笔,二者是互通的,并不存在谁优谁劣之分。这一点从2013年出土的《随故炀帝墓志铭》中就可以看出,其中所用的正是“随”字。
因此,杨坚大可不必改“随”为“隋”,给后世文人留下了没文化的把柄。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隋朝尽管实现了“大一统”,也曾辉煌一时,但最终仍然不免“跟随”了前代的步伐,只有短短38年的国祚。
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可以说明这一点。历史上的国号往往会被后人重复使用,但是杨坚建国所使用的“隋”的国号在历史上只此一例。
历史上很多开国者选用国号,往往会选用和自己同姓的“大一统”王朝的国号。比如,后世刘姓建国者(刘渊、刘知远等),基本都会选用“汉”做国号;李姓建国者(李存勖、李昪等),基本也都会用“唐”做国号。但是,在隋朝之后,杨姓建国者有五代十国时期的杨行密,他所用的国号却是“吴”。
或许“隋”的国号在后人心目中是个不太吉祥的国号,一来是隋朝短命,二来是“隋”有不好的义项。
不管“隋”的国号到底如何,杨坚就这样坐上了皇帝的宝座,这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隋文帝。
与此同时,杨坚也为自己精挑细选了新的年号——开皇。和选定“隋”作为国号一样,以“开皇”为年号同样也是别具一番讲究。
《历代三宝纪》曰:“因集业故得生人中。王领国土。故称人王。处在胎中诸天守护。或先守护然后入胎。三十三天各以己德分与是王。以天护故称为天子。赤若之岁黄屋驭时。土制水行兴废毁之。佛日火乘木运启年。号以开皇。”
什么讲究呢?道教经典《灵宝经》上说,天地之间,每41亿万年就是一劫,每一个劫数的开始,就有一个年号。这样的年号有延康、赤明、龙汉、上皇、开皇,合称“五劫”,开皇就是其中之一。此事记载于《隋书·王劭传》中,历代学者也多持此说。
如此看来,杨坚的雄心可真是不小,他想让自己的王朝有亿万年的统治。因此,开皇这个年号有亿万斯年、开万世基业的美好寓意。
不过,杨坚是个虔诚的佛教徒,他早年就被寄养在般若寺,和佛法结下了不解之缘。然而他却选用了一个道教典故来作为自己的年号,这着实让人颇为费解。
在历史上,隋文帝杨坚的宗教态度是非常明确的,就是崇佛抑道。《隋书·志·卷三十》就明确记载道:“高祖雅信佛法,于道士蔑如也。”故而也有人对开皇年号源出道教典故一说抱有怀疑态度,这或许只是个巧合而已。
不管这是不是巧合,也不管“开皇”是否源出道教典故,单从文字层面来看,开皇也是极具政治寓意的。按照《说文解字》的解释,“开”就是张,有开辟、开拓之意,“皇”就是大,因此,开皇有“开辟伟大功业”的含义。
结合历史来看,隋朝是在两晋南北朝300年分裂割据的局面上建立起来的,而“开皇”从字面上则给人一种“翻开历史新一页”的感觉。从后来发生的历史来看,隋朝确实是一个站在历史门槛上的王朝,它拨乱反正,开创一系列影响后世的典章制度,给人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也确实称得上是“开辟伟大功业”,用开皇作为年号可谓实至名归。
随着隋朝的建立,历史也就此翻开了崭新的一页,从此进入了被历史学家黄仁宇称为“第二帝国”的隋唐宋黄金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