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尘埃落定
此刻的战场上,两军对峙于沁水两岸,西边是由韦孝宽和高颎统率的“中央军”,东边则是由尉迟迥的儿子尉迟惇所统率的关东军。
在高颎来到军中之前,韦孝宽并不敢贸然发动进攻,而是和沁水对岸的尉迟惇的大军相持不下。一是因为军中流言四起,将领收受贿赂的事情搞得人心不安;二是因为沁水对面的永桥城城池虽小,但十分坚固,若无法一举攻克,必然折损士气,雪上加霜,最终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韦孝宽的决策无疑是正确的,因为没有胜算的进攻,不如不进攻,这就是一代名将韦孝宽的军事智慧。
随着高颎的到来,大军士气空前高涨,可以说,此时是一鼓作气发起进攻的绝佳时机。于是,以防守著称于世的韦孝宽,此刻率先发起了进攻,因为只有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在高颎的筹谋之下,大军开始在沁水上架起浮桥。
什么是浮桥呢?就是用绳索把船和木板连接在一起,以此替代桥墩,形成浮在水面上的桥。
这无疑是渡河的最好办法,但是它也有致命的缺点,就是怕冲毁、火烧。
尉迟惇也算有智谋,他在沁水上游扎起了木筏子,然后用火点燃木筏,燃烧的木筏顺流而下,自然就能冲毁和烧尽浮桥。
这个办法可以说非常绝妙,但是更加绝妙的还要数高颎。高颎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他事先在河流中构筑了一个个“土狗”,用来阻挡上游漂流而下的木筏。
这里的“土狗”不是狗,而是用泥土堆积而成的一种形状类似于狗的土堆。这些土堆并排垒在河流中间,前低后高,前窄后宽,不仅能抵挡水流的冲击,而且不怕火烧,可以有效拦截燃烧的木筏。
就这样,浮桥很快就搭建了起来,韦孝宽也随即下令——开拔渡河。
尉迟惇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命令手下军队向后稍稍撤退,摆出了二十多里的长阵,打算趁韦孝宽的军队渡河到一半的时候,就发起冲锋。浮桥毕竟只是浮桥,不是真正的桥梁,又窄又晃,人走在上面一点都不稳当,尉迟惇正好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把韦孝宽的军队堵死在浮桥上。
然而,韦孝宽随时都在观察着战场上的瞬息变化,他看到尉迟惇的军队后撤,就猜到尉迟惇打的什么主意了,他即刻下令,擂起战鼓。
就这样,在雨点般密集的擂鼓声中,韦孝宽的大军以最快的速度渡过了浮桥。渡河之后,高颎又下令烧毁浮桥。
高颎显然是在效仿韩信背水一战的做法,我们已无退路,唯一的生路只有向前、向前、再向前,要么获得胜利,要么战死,谁也做不了逃兵。
高颎这种孤注一掷的做法,让士气达到了最高潮。而尉迟惇这边彻底傻了,他完全没有时间组织抵抗,排成二十多里的“关东军”被韦孝宽的大军冲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乱军之中,尉迟惇骑上快马,抛下大军,狼狈而逃,一路上头也不敢回,一直逃到了邺城。
年近七十的尉迟迥亲自披挂上阵,带领自己的两个儿子尉迟惇、尉迟祐,率领13万大军在城南摆下阵仗,和韦孝宽的大军展开了厮杀。其中,尉迟迥亲率的1万精兵最为勇猛,在乱军之中所向披靡,将韦孝宽的大军打得落花流水,时称“黄龙兵”。
也正是在尉迟迥的统率之下,尉迟迥的大军逐渐占据了上风,韦孝宽所率领的“中央军”开始有点抵挡不住,战场的形势越来越朝着有利于尉迟迥的方向发展。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沉默已久的宇文忻出场了,他敏锐地发现,就在两军交战正酣之时,旁边的山坡上已经挤满了从邺城赶来观战的老百姓,有数万人之多。
宇文忻悄悄地对韦孝宽说:“事态紧急,当以诡道破之。”说罢,宇文忻就命令弓箭手朝着山坡上观战的老百姓射箭。
这一射,可把老百姓们吓坏了,有不少老百姓伤的伤、死的死,更重要的是,整个“百姓观战团”都乱成了一锅粥。大家都纷纷朝着邺城奔逃,而尉迟迥的大军则是背城而战,二者就冲在了一起,已经分不清谁是谁,尉迟迥的军阵也跟着有些乱了。
关键时刻,宇文忻开始大喊:“贼败矣!贼败矣!”
其实尉迟迥这边根本没有败,只是受到老百姓的冲击,一时间军阵被打乱了,但是宇文忻这么一喊,不明真相的士兵们可就有想法了。韦孝宽的大军看到敌军确实乱了,而且主帅也跟着喊“贼败矣”,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猛冲,无不渴望着杀敌建功。
而在尉迟迥这边,士兵突然被老百姓的“观战团”冲得七零八落,他们还处在发蒙状态呢,突然就听到不知道哪个人在喊“我们败了”,一些胆小又不明真相的士兵就真的以为败了,开始自顾性命,跟着老百姓往城里逃跑,一时间阵形大乱。
宇文忻这招,可以说既阴损又狡诈,实在是太不人道,但效果却是立竿见影的。战场形势迅速扭转,韦孝宽的大军重新占据了上风,赢得了战争的主动权。
尉迟迥虽然打仗厉害,但是在守城方面显然就差得多了。周军的两员大将李询和贺娄子干率先登上了城楼,更多的士兵也爬了上来,城门随之被打开,邺城被迅速攻破。
邺城城破之后,崔弘度和贺娄子干一起追杀尉迟迥,已是孤家寡人的尉迟迥最后逃到了碉楼之上。
说起来,崔弘度和尉迟迥还是姻亲关系,因为崔弘度的妹妹嫁给了尉迟迥的儿子为妻,从关系上讲,崔弘度得叫尉迟迥一声叔。
崔弘度追上尉迟迥之后,看到尉迟迥弯弓搭箭,正要射自己,他便摘下了头盔说道:“尉迟公,您还认识我吗?”
尉迟迥看着崔弘度,半天说不出话来。崔弘度继续说道:“今日我们各自都是为了国事,无法顾及私情,念我们有亲戚之情,我不会让乱兵欺侮您,您自行了断吧。”
是啊,如今大势已去,负隅顽抗不过是自取其辱,尉迟迥难掩心中的激愤,顿时老泪纵横,一把将手中的弓箭丢在地上,对杨坚一番破口大骂之后,拔刀自刎。
尉迟迥自杀之后,“黄龙兵”也随即缴械投降,尉迟迥的三个儿子尉迟惇、尉迟勒、尉迟祐也被截杀在了逃亡的路上。为了以绝后患,韦孝宽还做了一件在今天看来极不人道的事,他下令将叛军士卒全部活埋。其实,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在乱世之中,斩草除根是最为简单粗暴但又行之有效的统治办法。
在当时,无论杨坚还是韦孝宽,他们所奉行的都是关中本位政策,山东地区虽然已经是北周的国土,但是山东士族势力十分强大,他们从骨子里根本看不起关陇人,而且他们对北周王朝并不够忠诚,极易被煽动。
尉迟迥发动叛乱,其实就是利用了山东士族势力极易被煽动这一点。事实上,在后来的隋朝和唐初历史上,关陇集团势力和山东势力一直是王朝政治斗争的焦点,山东也一直不太安定。
相较于平定尉迟迥叛乱的一波三折,杨坚对另外两位总管叛乱的平定过程就相对容易得多了。
郧州总管司马消难起兵后不久,就以自己的儿子为人质,投靠了江南的陈朝。当听说尉迟迥已经战败,王谊的大军日渐逼近时,司马消难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全然没有了应战的信心。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司马消难带着兵马朝着建康城奔逃而去,顺带着把鲁山(今湖北汉阳)、甑山(今湖北汉川)二镇进献给了陈朝。
就这样,王谊大军顺利占领了郧州全境,司马消难从此委身于陈朝,郧州叛乱自此平定。
再来说西南战场。
益州总管王谦毕竟是功臣之后,他可没有司马消难那么脓包,自始至终他都坚决抗议杨坚专擅朝纲,始终在厉兵秣马,等着和杨坚派来的梁睿决一死战。
然而,非常可笑的是,当王谦率军出城迎击周军的时候,他的两个属下达奚惎、乙弗虔却暗地里联络好了梁睿,直接把益州献给了梁睿。自家老巢都丢了,这仗还怎么打?益州军士们纷纷倒戈,王谦顿时成了“光杆司令”。
最终,王谦在逃亡的路上被杀,首级传送至长安,梁睿顺利接管了益州全境,益州叛乱自此平定。
历经四个月的“三总管之乱”,也就此尘埃落定。
这就是隋朝开国前夜的北周“三总管之乱”,杨坚通过这场平叛之战,彻底铺平了自己通往皇帝宝座的道路。
如果在此之前,还有很多人对杨坚不服的话,那么通过这场平叛,杨坚彻底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再也没有人能对杨坚形成威胁了。
因此,从这个角度来说,杨坚还得感谢尉迟迥,正是因为有了尉迟迥的这场叛乱,才让北周错综复杂的政坛形势明朗起来。如果说叛乱之前北周朝臣们还摇摆不定,不知该如何站队,那么随着尉迟迥的落败,北周朝臣已经没有了再做“墙头草”的可能,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他们都只有杨坚这一个选择,只能选择支持杨坚,这就大大加速了杨坚称帝改朝换代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