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饥饿

饥饿感越发强烈，这让我的大脑几乎变得一片空白。既然发现了目标，那就发疯似地奔跑吧。我往树下挪动，眼看还有两米多的高度，一跃而下。换作平常时候，我绝不会在这样的高度做这样无脑的事情。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就这样跳下来，好像只是为了节省几秒钟的时间。在现在的情况下，每一秒钟我都等不了，我必须在太阳下山前赶到那有河流跟田野的地方去。我不知道时间，也没办法分辨方向，整个环境中只有我和一颗太阳。虽然我不知道这太阳是否会下山，但我宁愿相信它是二十四小时的使者，宁愿相信它出生在东方、消失在西方。恐怕这只是心理慰藉罢了，但谁来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办呢？

我光着身子朝着太阳的方向跑去，因为我在树上看到的方向，就是现在的太阳。所以我一秒钟也等不了，我不知道这太阳将要走到什么地方，我不敢确定但隐约有种神秘的感觉告诉我，太阳等不了多久了，它也不知道方向，很快它也要消逝了。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赤裸着身体，也完全没有想过找点什么东西给自己穿上，因为我又饿又渴，我只想找点吃的喝的，好让我活下去。所以，当我想起那些身着华服的人，马上意识到，绝对是吃饱了撑的。

太阳好像在移动，好像并没有移动，我并没有注意到，我只想朝着那个方向飞速跑去。当我的脚掌触碰着土地，有种从未有过的踏实的感觉。天色阴沉沉的，几乎没有一点风，汗水从额头顺着脸颊滑落，有的淌进我的嘴里，咸咸的，又苦又涩；有的滴落到地上，马上跟泥土混为一体。泥土的颜色瞬间变深，我想那是我赋予了它生命的力量。只是刹那间，泥土又恢复了原状，汗水凭空消失了，我想它又回到了空气里，飞升到太阳身边去，粘附在因我奔跑而弥漫的尘土里，透过我的鼻腔重新回到我的身体，然后一次又一次溢出皮肤，流到我的嘴里，滴到我脚下的土里……

我能够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养分在一点点流失，原本储存的能量不知道是否能够支撑着我来到绿洲。是的，有田野跟河流的地方，不是绿洲还能是什么呢？我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跑，跑下去。就这样，我感受不到阳光照射在身上，也彻底放弃了寻找所谓的东南西北这种荒谬的方向，我的眼里只有前方，所有的希望就在前方，至于脚下的道路，看上去也不是特别重要了。所以，脚踏实地应当是衣食无忧的说辞，有性命之虞的人只知道发了疯似地奔跑。方向？头朝着的方向就是方向。

当我们没有希望的时候，跑起来就会有希望，尽管根本不知道前面等待我们的是什么，因为绝望的人根本什么都顾不上，只有打心底还没放弃的人才不会停下来，不管脚步到底有没有真切地踩在地上。尘土在飞扬，脚底在抱怨，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每一步都落在哪里，大脑在强行支持我的肠胃进行玩命的疯狂抵抗。越来越热，越来越渴，饥饿成了魔鬼，一丝一毫地将意识从我体内抽离，好像在说，你拿我有什么办法，我就是要让你在这里停息。

我怎么可能会被自己吓到呢？威胁？我最恨受到威胁！我是心甘情愿来到这个鬼地方的，因为我要探索堕落之岛的秘密，然后告诉我那个世界的人，我以为的堕落并不是我们以为的堕落。我要找到那个打昏我的人，然后亲手弄死那个该死的混蛋。这样，就不会再有人来到这座岛，不会再有人发现这座岛的秘密。而我，将成为唯一一个见证奇迹的人，将给独善岛下个专属于我的定义。

当然，我本不应该胡思乱想，只是越跑越累，意识越发模糊，我可不想在到达绿洲之前就倒下，就算命运在无情地捉弄我，我也绝不愿意当个饿死鬼。支撑着我跑下去的力量啊，应当不是顽强的生命力和意志力，也不是追求自由的热爱和向往，更不是痛哭流涕和感激涕零，当然也不该是折磨和报复。那应该是什么呢？是对新世界的好奇？太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