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荒原

陶渊明说这世上有个桃花源，我一直是坚信不疑的。就好像自古以来就有人说龙凤呈祥，只是我们现在没能看到龙跟凤罢了，不代表它们不存在。我们看不到空气，难道空气就不存在？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帮该死的文人墨客，讲话多多少少有点夸张的成分，故弄玄虚，然后让大家觉得高深莫测的样子。为什么我要发一通牢骚？因为我还没瞎，我还乐观而又坚强地在这山洞里弯着腰，期待前面“豁然开朗”。我知道肯定会遇到的，不然我就去把那家伙的坟给刨了，该死的骗子！

果然，连大自然都是蜡烛——不点不着。刚在心里痛骂了一顿，马上就看到不远处的亮光，就在这一瞬间，身上的伤口好像一点也不疼了。只是，我想到当时不知道哪个混蛋在我身后恶狠狠地给了一棍子，接着就是灼热的太阳、滚烫的沙子、生与死，轮回不止。但不管怎么说，前方有亮光，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光就代表希望，光就是新生。庆幸的是，我就是绝大多数人，我开始欣喜若狂，拼命往前跑去。山洞中的荆棘，剩下的氧气就留给你们了。

哟，原来是阴天啊。我终于来到光线照进洞口的地方，勉强伸出头来，只看到一大片平原，天空阴沉沉的，微弱的风吹得几片云东飘西荡。原来，阴天也是有阳光的，在阴暗的洞穴之中，一点阴天的阳光竟然显得格外刺眼。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当一个人突然获得自由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绝不是欣喜若狂，而是无尽的茫然和恐惧。很好，现在的我怎么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呢？仔细打量，这片平原好像是另一个世界，我本是不太相信什么所谓的平行时空的，但此时此刻，我想真正意义上的平行时空，不过是这个世界的人透过一个细微的洞口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或者另一个世界的人，透过另一个洞口，看到了另外的另外的一个世界。如此想来，我岂不是成了登高一呼的智者跟先驱了嘛！

这是一片望不到边的荒原。但事实上，也不能完全称之为荒原。因为，冒着烟的土地上分明生长着不知名的灌木跟奇形怪状的大树。只是，灌木丛是稀稀拉拉的，大树好像是水杉，又好像是白杨。我怎么会不认识水杉或者白杨呢？主要是它们的长相实在是太奇怪了，就算我认识也没有什么意义。更要命的是，整整一块土地上，我竟然没有看到一个人。据说每个堕落的人都会被押到这座岛上，莫非传闻是假的，或者只有我是那个堕落到极点的人，或者其他人到了另一个世界的某个地方，或者根本一切都是臆想？

但我别无选择，我只能称之为荒原，剩下的需要我去探索。我用力蜷缩身子，肩膀被洞口卡住，怎么也挪不出来，周围的石块越发锋利，似乎要扎进我的血肉。尽管如此，我不愿意把脑袋缩回山洞里，当我看到广袤的光明的荒原，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回到黑黢黢的山洞呢？只要肯努力，总会想到办法。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目前已经毫无办法，唯一的祝愿就是束手就擒或者坐以待毙，省点力气，好在死的时候少吃点痛苦。或者说，这句话还有另一层含义，努力想到的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而是单纯地为了满足自己不肯放弃的执念。我们总是在期待奇迹的降临，以至于不愿意相信这世上真的存在意外。

我当然知道自己身后是什么，当然知道退回去将会面对什么，你说呢？可现在卡在这洞口，进不得进，出不得出，我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愿意，同时，似乎也毫无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