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骨肉离
剩下时间,师徒二人谁也没再废话,默默将祠堂地砖恢复原状,又把从小花园“借”的铁锹还回去,接着便草草合衣卧在客房内凑合一晚。
第二天一早,两人稍微捡拾个小包裹,便同齐家辞别。
“恭喜二位,齐家大少爷有修炼的天赋,不知二位可否忍痛割爱让其拜入我门下,以便将来踏上修仙之途?”活了三百岁的老萝莉,几句话就让齐家放人,也是顺顺当当。
不仅如此,他们离开时还随手混了一笔路费:
“小仙长此番离开怕是路途遥远,又劳烦你一路照顾犬子,还是坐马车方便些。”在得之两人接下来的目的地是其他城后,齐员外挥手就是一笔,直接将两人塞进去往落星城的马车队里,混在天南地北一堆闲杂人等中间。
还别说,虽然人多了点,但也安全不少。琢磨着自己孤身上路也是一小带一更小的,华九微笑着答应了这个安排,撸着袖子就爬上空车厢——齐员外不差钱,给两人单独租了个大的。
她修炼时走南闯北惯了,现在有个车蹭倒是适应得极好;反而齐简,坐在车里还不住开窗往外张望:
今天是齐家把小仙长送走的日子,家里整整齐齐四口人都来了。
还别说,斩断亲缘后,送人就是送得干脆。看着外面神色已经生疏的齐家人,齐简忍不住心酸:
父亲虽说没怎么敢管自己,但小时候对自己也算尽心,吃穿度用从未少过;母亲自从嫁过来也不错,还生了两个孩子,对自己不曾苛责;弟弟妹妹小时也喜欢偷偷过来看,然不敢靠太近就是……
不过,一切都是命啊。想起自己腕子上那根可笑的“亲缘”,再望望齐员外那张略微沧桑的脸,以及双胞胎继承了父母双方优势的脸,他拼命压住心里的难受。
别看了,那才是亲缘深厚的一家人,那才算是个家呢。咬着牙,小小少年正忙着将眼眶内的酸楚憋回去,突然听车轱辘一响;
马车缓缓向前,而自己再不能回头。
“别看了,徒增伤心。”突然,一只小小的手从后面遮住他眼睛,随后另一只手又缓缓压着脖子,将其按倒在一个软软的膝盖上:“修炼之人,离别是常事。”
“我们在修炼之路上走得越远,舍下的东西就越多。”将多愁善感的小徒弟放倒,华九一边像拍狗般拍着他的头,一面小小哄着:
“等你一旦筑基,寿命就有两百岁,元婴三百,化神五百,以此类推;而普通人的寿命,不过区区一百就算尽头。”叹着气,她努力回想驯兽里那个叫“安抚野兽”的动作:
“能趁早斩断亲缘,也免得你长大后心魔横生。”
“修仙就是这样,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手心略粗糙的触感令华九心有不忍,她看看依偎膝上落水小兽般的徒弟,恍惚间想起自己小时候的遭遇:
那时她也像这样小,细手细脚的缩在某个车队角落里,看别人趴在双亲怀中。
事隔境迁,如今自己还是这么小小一个,却被迫当了“妈”。
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感叹着自己的不幸,华九弓起背,好让膝上的人躺得再舒服一点:既然人都拐到手了,那该当师父的就得当师父,该作“妈”的时候也得认:
“乖哦,乖哦,我的宝贝,快快长大;长大了给你大元宝,给你买通街,给你高头大马大红花儿戴,给你做状元……”
在断断续续的歌声里,齐简逐渐放松脖子后紧绷的那根弦,尝试将整个重量安心放在那方温柔之上:
他先是动动脖子把脸埋下去,随后又抽出一只手,环住身边人还未抽条的腰身。
“师父,”最后,他开始说话了:“师父啊,偷偷告诉你,其实我和双胞胎的院墙中间有个窗户,他们不能靠我太近,就隔着窗户要我站高点好看见,然后两人会伸手过来摸摸我头顶,就跟他们摸齐家那条大黄狗一样;”
“家里的狗很厉害,不过它从小就被教了,绝对不能对我呲牙;母亲刚来的时候它还吠过人家,但它从来没冲我吼过;”
“父亲小时候背我上街,结果逛到一半就下雨了,他一身新衣服淋得跟落汤鸡似的,还要把我裹在大衣里面;后来他钱袋玉佩什么的都丢了,也不在乎;”
“我的母亲看上去不亲近,但她已经在尽量做个好主母。我的四季衣物都是她一手置办的,每次量尺寸时,她还要额外付给那些倒了霉的裁缝一笔钱,用来封口;”
“还有啊,师父你也别抱怨富贵,富贵是喜欢偷奸耍滑玩弄小聪明,但他也不坏;在齐家,他是唯一一个受我牵连还愿意继续留在我身边的人。”
“师父,你别摸我头发了,你一动,我就觉得你像在撸我家大黄狗……”齐简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华九全充耳不闻,手上动作也不停。
哼起遥远记忆中不成调的小曲,两人伴着马车的颠簸一路向前,走上不可分割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