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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没休息成，我提前到了派出所，等到八点半，太阳早就红彤彤，像个血球，血球的光射在派出所的大墙上，反射出诡异的光线。我就站在那道反射光下面，被照了一个清清楚楚。

石门三路，路如其名，都是石头大门。

我忽然想到一个词，以卵击石。如果我是卵，刘警官和他的同事们所代表的，就是石头。

刘警官告诉我他们晚上值班的时间，也告诉了我他们早班的时间。来到石门三路派出所门口，等待了半天，刘警官终于也出现了。他是在太阳的背景下出现的，我看着他，仿佛看着日全食。

刘警官也看了看我，点头示意。不知道是不是他们昨天稍后的会议中又有了新发现、新判断、新方向，看他的表情，仿佛对我之前的交代不是特别满意，觉得我在胡扯，又找不到我胡扯的证据。他脸上的表情非常无奈。

这回他直接问我：“小火，你说的那个证据准备好了吗？”他已经不想听我胡扯了，只想看我所谓的证据。

“嗯，准备好了。”我摸了摸口袋，意思是证据就在那里。

刘警官也看了看我的口袋，明白了我的意思。

“那你们开会有新的进展吗？”

“还在继续审问。”刘警官思考了一下，说了一个对我来说非常有利的事实：“你叔叔还是没有认罪。”

“他就不是杀人犯，认什么罪？”我跟随刘警官往派出所深处走去，嘀咕道。他走在前面，我走在后面。当我这么小心翼翼地反问一句，走在前面的刘警官就回头又打量了我一下。前半句我说的很用力，后半句我认为应该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说得比较轻。但刘警官还是回头用质疑的眼神看着我。

“你为何那么肯定你叔叔不是凶手？”

“因为……”我说，“因为我相信他是个普普通通的好人。”

刘警官继续往前走，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那我也希望你叔叔永远都不要认罪。”

通往他办公室的走廊挺长，我跟着他的步伐，走了感觉几百米的样子。

等一等，这么看来，刘警官是自己人？他也不相信我叔叔是凶手？刘警官能有这个立场我稍感意外，我认为警察都是以证据说话的。如果他不相信我叔叔是凶手，那么，他会帮助我，和我一起为我叔叔洗脱嫌疑。

还是熟悉的场景，我坐在刘警官的对面，而刘警官开始为我泡茶。他还是戴着墨镜，不然我或许能看出他昨晚是否努力工作了。

“刘警官，我有个请求，那就是我能不能看一下那个晚上所有的监控录像？我想帮我叔叔。”

“朋友，”刘警官叫我朋友，当然我听出了其中的嘲讽之意，“我们同事都看了几天几夜了，怎么，你能看出不一样的？”

“对，假如我能找到我婶婶出轨的那个相好呢？如果他也在现场，他是不是也一样有嫌疑？”

“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因为我还知道一些事。”我确实知道。

刘警官警觉了一下。

“他们说，我妹妹是那个人的孩子。我婶婶和他分分合合好多年，严格地说，是我婶婶在嫁给我叔叔之前，就跟他好了，怀了他的孩子才跟我叔叔结的婚。我这么说对我叔叔不好……不好的意思是，如果我叔叔并不知情，受骗了……但我得觉得这是真的，我叔叔是受骗了。”

我知道这其中有一部分是真的，我叔叔告诉过我，也不用他告诉我。不到万不得已我都不会这么说。

“现在需要证据。来吧。”刘警官向我讨要证据。

我拿出了手机。我见过凌晨四点的S市，天天见。昨天凌晨四点的S市，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去他的车里复制了所有的视频文件，一一翻查，颇费苦心。不得不说这种车载录像软件还是有很多缺陷的。但是不负有心人，也亏了一些意外情况阻止了我继续做专车的工作，以至于视频没有被覆盖。

真相有时候会被覆盖，会被遮蔽，但不代表不存在。

看见了，视频很清楚，那个男人搂着我的婶婶，那亲昵的样子令人作呕。我忍住了恶心，继续看了完整的十五秒。十五秒就够我恶心的了。

他，白色衬衫，东倒西歪，皮鞋在酒店门口竟然还能反射出亮光。他，很可能，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我婶婶的相好。

刘警官看了看视频，没看完整呢就又把视频拉到最前面，我不知道他在确认什么东西。但他给了我一个确认的眼神，随后又笑道：“这是行车记录仪，作家小火居然还开专车。”

我顾不上接这一句像是挖苦的玩笑。

“如果你能找到这个男人，那这个男人我们肯定要调查走访的。虽然目前无法确认他有行凶的动机，但肯定要查的。万一这个男人当晚也在附近出现，那你叔叔就有机会洗白了。明白吗？这很重要。”

“有动机，你看下去。”我提醒刘警官。十五秒的内容就足够丰富的。

只要看下去，就能看到那个男人冲着我的婶婶大吼大叫的样子，还推开了我婶婶想去挽着他的手臂。

这就证明，他们有争吵，有冲突，有矛盾，对不对？

“情侣之间……”

“对，你看，刘警官，你也说是情侣。”

刘警官被我问住了。

“情杀。”我说，“有没有可能是情杀呢？”

刘警官看了我一眼：“你可能真的是，天生的小说家。”难以分辨，是否含有嘲讽。

我沉默。因为我确实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又一次在讽刺或者怀疑我话里的真实可信部分有多少。

但无论如何，真是幸运，差不多一个月前，我决心重操“旧业”，做一个专车司机。是我做了专车司机，才有了这个视频，有了这个视频，我才能帮我叔叔一把。我知道那个男人那天就在梦辉。我知道。只是我得有证据。我不能说我是听我叔叔说他在。

没有一件事是白费的。我突然想到这一句鸡汤，用在这里特别应景。

那时候阿珍还在我身边。我们在一起。虽然已经穷得叮当响，但我们在一起。

阿珍遇上了我这辈子最穷的时候。很抱歉。但也很开心，有一种被命运关照的欣慰。

命运关照了我。让我在失意时分有人陪伴，让我开心。

可是再开心，也得有钱。我想了很多很多方法去挣钱，包括跟我婶婶的几次合作，但都一一失败，最后只能试试去开专车。

只是，阿珍突然离开了我。之后，我就失去了一些生活。甚至失去了某种支撑。表面上就是这样。

于是突然也不想努力了，也不再有动力去开专车。

表面上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