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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家,感觉一睁眼就到了家。看起来有不少东西塞满了我的脑子。这时候必须先理了一下思路。闭目养神之间,我把所有的线索理了一下。证据,对,我这就要开始找我的证据。那是刘警官需要的东西,也是我所需要的。
这不容易。他妈的,前几天我干吗去了。怎么想了大半天自以为把所有功课都做好了,结果忘了这个。总是这样,随着事情的发展,我们得到了不同的解决方案。
满头大汗之间,我终于轻松地呼了一口气。好在那个存储卡并不像大海,那段视频也不是针。
心情稍稍沉重。说沉重还不是很准确。就像一颗石头,悬在心里。忽而,它还晃荡一下。
我不知道我叔叔此时此刻经历着什么,会不会被刑讯逼供?他会不会被一根粗粗的大绳困住了双手?会不会被一只厚厚的麻袋套住了脑袋?……我想象中,在现代的S市,警察是文明执法的,应该不至于,不至于像谍战电影里那样。他面对的是警察,而不是绑匪。但是关他的房间,有没有窗户?一日三餐都吃点啥?这些问题我还是想了个遍。
毫不夸张,我充满悔恨。如果不是我,我叔叔此刻应该也只是配合着警方做一些关于我婶婶的回忆吧,像我一样。但现在,他被怀疑是凶手。
再说一遍,我不相信我叔叔会杀害我的婶婶。
他是知识分子,胆小的知识分子,知识分子不会打架,更不会杀人。我无法想象我叔叔拿着刀的样子,更无法想象他脸上会露出狰狞的面目。
找到证据之后,我心满意足。看了一会儿证据,挺像那么回事。同时心里五味杂陈。
我想我得休息一下,以保证我的状态够好。前一晚我并没有合眼。去洗完澡之后,我躺在床上,在床单上印下自己的形状,希望能有两个小时的短暂睡眠。两个小时也好。可是翻来覆去,床单上的形状千奇百怪之后,我依然没有达到目的。这几天我的睡眠障碍加剧了。当一个人对一件事、对某个人产生了愧疚,那这个人就会产生很强烈的不安。这影响到睡眠,也影响到胃口。我想着我叔叔,想着他用义肢不那么正常地走路的样子,我可怜的叔叔,他不应该遭受这样的对待。
至今我都还记得他刚刚装上义肢时走路慌张的样子,随后几次,他开始慢慢适应了义肢,当他穿上裤子,走路恢复了一些自信的时候,虽说不如小时候我印象里,他像一溜烟那样走路,但你能看出来他对明天和未来有期待的那种眼神。
我不能让他那个眼神忽然之间消失。
但是我也想起那个夜晚,我叔叔一脸落寞地进我家门的样子。
说起来很奇怪,一个对未来有希望的眼神,和一个落寞的眼神,在我叔叔的眼睛里短时间同时出现过。
可怜的人,可恨之处在于,他好好打麻将不好吗?为什么要去玩牌九?为什么跟不认识的人玩?为什么玩那么大?疯了吗?简直就是一个蠢货。蠢到令人咬牙切齿地恨。
要不是因为他糖尿病发作,脚腐烂,在家昏迷,然后送去医院救治—我猜想他就应该是处在整天躲债的阴霾日子里。
但无论如何,事情没有往最坏的那一步走。对我叔叔而言,曾经,对我叔叔而言,债是他最大的问题。后来,当他的生命因为糖尿病以及并发症突袭,受到了威胁,债这件事就退而求其次了。他现在剩下的唯一的问题,就只是那些债了。命保住了,债还在。
我做了一个决定,我决定不睡觉了。
是谁杀了我的婶婶,对我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我是说在我叔叔还在被怀疑这个大前提之下。我一定要帮我的叔叔。因为,他帮过我。如果我还有点人性,我就应该站出来。
现在唯一的方法是,如果我能指证当晚的监控里也出现了另外可疑的人,多一个人,就会帮我叔叔承担一半的嫌疑。加上我这边的证据,我叔叔就有生路,有机会重获清白。
我并不知道这个方法是不是能够解决我内心的歉疚。但我安慰自己,一切皆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