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滨逊给我们上了一课(下)
现在,让我们离开鲁滨逊的明朗的孤岛,转到欧洲昏暗的中世纪去吧。
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上,第94页。
采果子和造船所包含的价值量是可以比较的吗?可以的。一个是短期的,一个是长期的。虽然劳动的方式是不一样的,但仍有可比之处。可比较的是劳动时间。这就是马克思为什么要关注鲁滨逊在荒岛上的活动的缘由。
鲁滨逊为了在海岛上生存下去,就必须进行规划。一天24小时,睡觉要多少小时,采集果子要多少小时,都是必不可少的。如果鲁滨逊还有空闲,就进行再创造的生产活动。这是鲁滨逊和自然和谐相处的必要活动。小说里描写鲁滨逊造船,是全书的经典片断之一。
我像个没有头脑的傻瓜一样全副身心投进了这项工作。我对自己的设想非常满意,全然不顾这件事是否会有令人满意的结局。其实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想过下水问题,只不过每当想到这个问题时,总会冒出一个傻乎乎的想法把它给顶回去:“先把船造出来再说。等我把它造好的时候,总会有办法的。”
看来这是件最荒唐不过的事情,但我被疯狂的幻想迷住了心窍,已经不顾一切了。我放倒一棵雪松——我曾经反复对自己念叨:当年所罗门王在耶路撒冷建造神殿时恐怕都没有使用这么好的木料!这棵树根部的直径有五英尺十英寸,在二十二英寸高的部位,直径仍然有四英尺十一英寸,树干从此处往上明显变细,然后开始分杈。为放倒这棵树,我颇费了一番精力。我在它的根部砍了二十天才把它放倒,然后又花费十四天工夫才把树杈、树枝和巨大的树冠部分与树身分开,我是大斧子加小斧子轮番使用,花费了难以数计的劳动才把这件事干完。做完这些,我又费时一个月,才使它的外形初具一条船的样子,使它看起来像船的底部,因此航行的时候能够保持平衡,不至于倾覆。然后我又花费三个多月时间才把船身掏空,一条船的大致轮廓便显现出来了。挖空船身的时候,我没有用火烧,完全依靠木槌和凿子,搭上难以数计的劳动。它确实是一条令人赞叹的独木舟,大得足以乘坐二十六个人,可以把我以及我所有的财富全部载走。
鲁滨逊造船
这些文字,又引导马克思的思维转到了中世纪。他接着写道:“现在,让我们离开鲁滨逊的明朗的孤岛,转到欧洲昏暗的中世纪去吧。在这里,我们看到的,不再是一个独立的人了,人都是互相依赖的:农奴和领主,陪臣和诸侯,俗人和牧师。物质生产的社会关系以及建立在这种生产的基础上的生活领域,都是以人身依附为特征的。但是正因为人身依附关系构成该社会的基础,劳动和产品也就用不着采取与它们的实际存在不同的虚幻形式。它们作为劳役和实物贡赋而进入社会机构之中。在这里,劳动的自然形式,劳动的特殊性是劳动的直接社会形式,而不是像在商品生产基础上那样,劳动的共性是劳动的直接社会形式。徭役劳动同生产商品的劳动一样,是用时间来计量的,但是每一个农奴都知道,他为主人服役而耗费的,是他本人的一定量的劳动力。缴纳给牧师的什一税,是比牧师的祝福更加清楚的。所以,无论我们怎样判断中世纪人们在相互关系中所扮演的角色,人们在劳动中的社会关系始终表现为他们本身之间的个人的关系,而没有披上物之间即劳动产品之间的社会关系的外衣。”(《资本论》第一卷上,第94页)
(徐克仁 作)
18世纪以来,从古典经济学开始直到19世纪,主流经济学总是把人看做是非历史的和抽象了具体社会关系的人,眼睛里永远只有孤岛上的鲁滨逊。古典政治经济学家们反复使用鲁滨逊作为经济学的原型,并由此出发,建立他们宏大的理论体系。但是,马克思的眼光和他的前辈不同。他之所以要让思想的翅膀飞到昏暗的中世纪,因为他发现,中世纪人们的劳作,和鲁滨逊制造物品的劳动,有某种相似之处。“星期五”与鲁滨逊的关系,即农奴和领主、陪臣和诸侯、俗人和牧师的关系,他们都类似“中世纪人们在相互关系中所扮演的角色”。在昏暗的中世纪,农奴和领主的关系,是奴役和被奴役的关系,是人身的依附关系。农奴为领主干活,是为了服劳役,为了交纳实物贡赋。因为当时的劳动产品不是商品,没有商品交换,劳动产品只有使用价值而没有价值。因此,鲁滨逊与“星期五”在劳动中的社会关系,也始终表现为他们本身之间的个人的关系,而没有披上物之间即劳动产品之间的社会关系的外衣。“星期五”对于鲁滨逊,是以人身依附为特征的。因为他们所生产出来的物品,没有投入到商品交换的市场中去,因而只有使用价值而没有交换价值。“星期五”的劳动,也通过劳动的自然形式体现出来,而不是像在商品生产基础上那样,劳动的共性是劳动的直接社会形式。
马克思又以鲁滨逊为例,分析了“商品的拜物教性质及其秘密”:“在这里,我们看到的,不再是一个独立的人了。”“这里所涉及的人,只是经济范畴的人格化,是一定的阶级关系和利益的承担者。”(《资本论》第一卷上,第12页)他的结论是:“人们在劳动中的社会关系始终表现为他们本身之间的个人的关系。”只有让鲁滨逊和“星期五”一起回到现代资本主义的社会里,他们在劳动中的关系,才会彻底结束主人和奴才的关系,一起成为商品拜物教的忠实信徒。
人们在读《资本论》的同时,如果用经济学的眼光再去读一遍《鲁滨逊漂流记》,也许能帮助我们进一步读懂《资本论》的开篇——商品和货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