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文武失和
文武失和
文臣与武将的关系问题,是贯穿古代历史的一大重要问题。文武和则利国,不和则隐患无穷,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金科玉律。早在战国时期,赵国廉颇、蔺相如那个“将相和”的桥段,已经青史留名,传为永世佳话。
文武失和,表现在台面上,就是文官看不惯武将蛮横无理,武将看不惯文官自命清高,总之就是互相看不上,对方做啥都是错,对方做啥都要反对。
作为历史上国祚最短的朝代,后汉的急速衰亡恰恰源自文武失和。将相矛盾的破坏力究竟有多强,很快就将在后汉朝堂得以显现。
刘知远在世时,众人一心建国,基本没人敢闹情绪,刘知远一死,情况直接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变化。
后汉四大咖,史弘肇、杨邠、苏逢吉、郭威,在刘承祐继位后分为两派:苏逢吉担任宰相,代表文官一派;史弘肇、杨邠和郭威分别掌管禁军和枢密院,代表武将一派。
当然,别看文武三对一,其实两派各有一群簇拥者。其中,三司使王章属于武将派,而左仆射兼门下侍郎苏逢吉、右仆射兼中书侍郎苏禹珪、司空兼门下侍郎窦贞固、户部尚书兼中书侍郎李涛四人则是文官派的代表。
这么看来,文武两派并非三对一,而是四对五了。
国家初创阶段,禁军指挥和汴梁治安由史弘肇负责,军事领导交给杨邠和郭威,朝中政务则由苏逢吉和苏禹珪等文臣负责。武将们手里掌握着兵权,做起事来态度嚣张,看不起自命清高的文臣;文臣们手中有笔,嘴里有说法,看不惯就弹劾,充分占领舆论和道德制高点。
一个掌握枪杆子,一个掌握笔杆子,谁也不能占据绝对优势将对方彻底打倒。
在这里需要强调,一个没有品德操守的文臣首领,绝对带不出一支品质优良的官僚队伍;同样,一个肆意杀伐而嚣张自大的武将领袖,几乎很难在权力争夺的激流中不触礁,不粉身碎骨。
苏逢吉、史弘肇,就是没有品德操守的文臣首领和嚣张自大的武将代表。
苏逢吉生性好斗,尤爱挑事。作为首席大秘,跟随刘知远征讨杜重威时,苏逢吉敢乘醉数次侮辱郭威,郭威不得不忍气吞声,还得赔上笑脸送苏大佬出营。
想想郭哥当年的凶狠程度,你就能体会到苏逢吉多么目中无人。
苏逢吉决断政事,几乎全凭个人喜恶,看上去雷厉风行,效果和质量却很难保证。毕竟还是水平有限,很多时候分寸都拿捏不到位。敢作为又乱作为的苏逢吉最为人不齿的,是他贪婪狡诈,公然求取钱财而毫无避讳。
史书称:逢吉性侈靡,好鲜衣美食,中书公膳,鄙而不食,私庖供馔,务尽甘珍。尝于私第大张酒乐以召权贵,所费千余缗。其妻武氏卒,葬送甚盛,班行官及外州节制,有与逢吉相款洽者,皆令赍送绫罗绢帛,以备缟素,失礼违度,一至如此。(《旧五代史·苏逢吉传》)
除此以外,苏逢吉不遵礼制,继母去世不去服丧,其妻病逝守制未满,就让其子弃丧为官,还以事先未征得自己同意私见其子为由,将前来探望的庶兄杖杀。
苏逢吉品德不端,史弘肇则暴虐滥杀。
由于政权初建,遭遇三镇叛乱,关中震动,群情恐慌,民间谣言四起,一些心怀叵测者虚构流言,唯恐天下不乱。
史弘肇掌管禁军,护卫汴梁安危,对于一切可疑人等,只有一种惩处措施——杀!
大行杀戮的效果立竿见影,汴梁闹事之人望风匿迹,路不拾遗。然而,杀戮的副作用一样明显,史弘肇抓获疑犯,不问罪之轻重,不问理之所在,也不请示刘承祐,只要抓住,一律杀头。
史弘肇的下属们则充分利用这种恐怖统治和残酷刑罚报复仇家,诬陷富户,大发横财。有时遇到脾气硬的,或决口断舌,或抽筋断腿,整日都不停歇。被冤杀者比比皆是,却无人敢向朝廷申诉。
太白(太白星宿,即金星)昼见,两日相触(与太阳一同升起),星象大凶,路人好奇抬头观望了一下,就被当场抓获,判了腰斩。
醉酒的百姓在街上与一名军士发生了口角,直接被诬陷并抓到集市斩首。
富商何福殷因惩处家童贪污私财,被家童诬陷私通辽人,史弘肇不经调查直接抓人。何福殷在牢中喊冤叫屈,史弘肇的得力干将解晖,微笑着给这位倒霉鬼上了豪华套餐:老虎凳、辣椒水。何福殷承受不住只得认罪,又被迫诬陷了一些毫不相关的富商,这些人全部被斩,家财及妻妾全被史弘肇下属瓜分。
除了施行恐怖统治,史弘肇的品行一样不良,统领禁军的他兼任归德节度使,由于无法抽身管理藩镇,史弘肇委任亲信杨乙代替自己处理归德政务。杨乙仗着领导宠信,在归德骄横不法,贪婪凶狠,聚敛剥削,无所不为。杨乙每月搜刮万余缗钱献给史弘肇,归德百姓不胜其苦,一镇之内,疾之如仇。
从作风上讲,苏逢吉好杀,史弘肇好杀;从个人品质上讲,苏逢吉贪财,史弘肇贪财。文武首领其实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两人都不是善类,也都不是守业之臣。
互相拆台
文官集团虽然人数占优,绝对实力却很软,毕竟手里没兵权,说话音量就自动降了一个调。为了增强实力对抗武将派,苏逢吉、苏禹珪、窦贞固、李涛四人在刘承祐继位后大肆提拔官员,补充进中央各个部门。
这种小伎俩很容易被识破,枢密使杨邠认为如此无节制地随意乱来,白白浪费国家财政养着这群闲人,实在多此一举,他经常在御前会议上投反对票,破坏苏逢吉的计划。
久而久之,文官派四大首脑之一,中书侍郎兼户部尚书李涛率先跳出来发难,他上疏刘承祐:“今关内纷扰,杨邠和郭威作为建国功臣执掌枢密院,官职虽高却家境不富,应将两人外放至要害大镇,为国镇守一方。枢密院大小政务容易裁决,苏逢吉、苏禹珪等人都能胜任。”
名义上说得好听,实际上是在抢班夺权。
面对这种赤裸裸的拆台,杨邠和郭威选择找太后哭诉。
“臣等追随先帝历尽艰难,草创基业。今天子误听人言,想把我等外放出京。今关中正遭变乱,我等怎忍心在藩镇贪图安逸,不顾江山社稷呢!如果太后认为臣等能力不足,臣等宁愿去为先帝守陵。”
李太后权衡利弊,选择站在杨邠这边。她找来刘承祐,指责他有意疏远顾命大臣,违背先帝遗令。
你等玩命互掐,出了事怪我喽!这个锅我是不会替你们背的。刘承祐直接把锅丢还给李涛,李涛因此被夺职罢官,赋闲在家。
刘承祐下诏,以枢密使杨邠为中书侍郎、吏部尚书兼枢密使,副枢密使郭威升为枢密使,王章升为同平章事。自此朝中政务,刘承祐都委任杨邠斟酌而行,苏逢吉等宰相不再掌握实权,政事尽决于杨邠。只要杨邠不点头,大事小事都没人敢施行。
失去实权的文臣们每次拟录官员,杨邠连主簿这样的小官都不给批。
第一回合的较量,武将派大获全胜。
一人独大的效果并不理想。政事烦琐复杂,杨邠就一颗脑袋,点头根本点不过来,况且他又不像苏逢吉那样跟着感觉走,他办事认真,为政苛细,导致政事经常停滞延误,办不出个所以然来。
杨邠曾颁布政策:凡是在前朝任职的官员不得居于两京之外,自汴梁至诸州府,行人往来,需要先交税拿到通行证才能出行。这样的政策实行了十几天,搞得各州府颁发通行证的相关单位门前车水马龙,严重堵塞交通,引发各地百姓强烈不满,杨邠不得已只好废止。
行政能力不强的杨邠却素来看不上书生,他常对部下说:“国家充实财政,提升军队战斗力才是当务之急。至于文章礼仪这等鸡毛小事,根本不足挂齿!”
其实书生不只会做文章礼仪这种面子工程,处理政务、协调关系、规划布局,这都是文臣的强项,只是武将派不愿承认罢了。
杨邠大权独揽,将苏逢吉和苏禹珪任用的官员一概罢免,严重影响了政务的效率和质量。
这就叫互相拆台。
当然,要是低估文官们的战斗力,那就太小看这群人了。苏逢吉在不利的局面下,居然扳倒了一位大人物——太子太傅李崧。
李崧,起步于后唐,历任镇州参军、兴圣宫巡官、协律郎、盐铁推官、成德掌书记、起居郎、尚书郎、翰林学士、户部侍郎,并举荐石敬瑭出任河东节度使。后晋建立后,李崧升任中书侍郎兼枢密使,达到政治生涯的巅峰。
从履职情况看,李崧几乎将所有能做的官职通通做了一遍,堪称一代大神。耶律德光退出中原时,李崧随冯道等人一同北上,不久辽人在中原一败涂地,李崧从镇州回京,升任太子太傅。
太子太傅是虚的,无权无势是实的,李崧在新朝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被人抓到把柄。
刘知远拿下汴梁后,随即把冯道和李崧在京的府宅分别赐给了苏禹珪、苏逢吉,不仅如此,李崧在京的财产及洛阳的产业全被苏逢吉据为己有。
李崧返京后,自认为前朝旧臣,形迹孤危,非但不敢向苏逢吉索要房产,而且事奉当朝权臣,谨小慎微,生怕走错一步,称疾闭门谢客,过起了半隐居的生活。
李崧不想惹事,但其弟李屿、李年轻气盛,看不惯苏逢吉强占己财。李屿、李又和苏逢吉的子弟同朝为官。一次同僚聚会,两兄弟喝了点酒,忍不住口出怨言:“苏公仗势欺人,夺我府邸、家财,可气可气!”
苏逢吉听说此事,心生不快。数日后,得知其弟在外胡言乱语的李崧有意向苏逢吉赔罪,他拿出自己在两京府宅的宅券(房产证)献给苏逢吉,没想到却让苏逢吉更加不爽。
老子住便住了,哪用得着什么宅券!你这厮分明是有意侮辱我!
为防李崧日后东山再起来找自己报仇,苏逢吉想尽快把李崧这座山铲平了。这实在符合苏逢吉的性格,总把人想得和自己一样坏。
苍蝇不叮无缝蛋,想扳倒李崧,还得选择李崧那个不省心的弟弟李屿下手。
李屿的仆夫葛延遇,替李屿跑官卖官,所得贿赂大多进了私人腰包,这事让李屿查了出来,不但收回了贿赂,还把葛延遇一顿胖揍,并将其解雇。葛延遇怀恨在心,串通苏逢吉的仆夫李澄诬陷李屿谋反。
好,等的就是你!
苏逢吉先抓李屿,将其投入大牢严刑拷打。公子哥李屿扛不住酷刑,只得诬陷老哥:“我与兄李崧、弟李,纠集家童二十人,密谋等先帝山陵建成,纵火劫掠京城作乱。”
供状上除了这些,李屿还被迫写下勾结李守贞,招辽军入寇的供词。反正是活不成了,怎么写都一样。
苏逢吉拿到供词,怕李屿写的人数太少,还把谋反人数由二十增为五十。做完这一切,苏逢吉把李崧招来,淡定地告诉他李屿和葛延遇已认罪伏法。
看着弟弟写的供词,李崧长叹一声,愤然说道:“自古未有不亡之国、不死之人。”
李崧随即被关押,他自知无从辩解,索性承认了诬告之罪。朝廷降诏,诛杀李崧兄弟及家人,牵连者一并遇害,时人无不叹息。
苏逢吉以强悍的手段证明,虽是文官出身,要论心狠手辣的程度丝毫不比武将差。所以说,杨邠想独揽大权,彻底打倒文官派,根本是不可能实现的。
政堂开战
杨邠和苏逢吉展开第一轮正面交锋时,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的身边,还有好队友史弘肇。
如果说杨邠只是看不上文人,那史弘肇对文人的态度只能用厌恶来形容,他对文臣的评价比杨邠还低了好几个等级:“这些书呆子历来轻视我们,私下称呼我们为卒,可恨可恨!”
杨邠和史弘肇关系极为密切,算得上铁杆盟友兼兄弟,史弘肇放纵亲信在藩镇横行不法,朝廷上杨邠负责给史弘肇兜底;杨邠接替苏逢吉全权统领政务,史弘肇则在一旁摇旗呐喊,给兄弟助威。
可惜,杨邠的能力和水平实在有限,他毫无成效的政策还有很多,总是好心办不成事。
杨邠反思三镇叛乱发生的原因,认为朝廷给藩镇派去的供奉官对节度使们产生了巨大影响,因此叛乱平定后,杨邠决定将各藩镇供奉官全部调回京城。
供奉官不让做,油水不让捞,总得给安排别的差事吧,我们总得有口饭吃吧!这些供奉官被迫回京后,天天堵在宰相们的马前索要职务,苏逢吉、苏禹珪等人趁机添火:“这事又不是我们负责的,要找去找杨邠啊!”
天下这么多供奉官,朝廷上哪有多余的职务可以分配?杨邠推行的政策再次出现大的疏漏,无奈之下,他只好上奏刘承祐,建议让赋闲的供奉官们暂且分居两京,等职位有缺再慢慢填补。
那么问题又来了,我们在藩镇干得好好的,突然调回两京,房子没有怎么办?车子没有怎么办?五险一金没有怎么办?组织什么都不给安排,这不就是强行下岗吗?
他们继续围着杨邠天天闹,搞得杨邠整天都没法出门,政策难以推行,思来想去还是毫无头绪,最终杨邠还是宣布妥协,废除了这种毫无成效的政策。
水平有限且不说,杨邠还经常同史弘肇一道收受贿赂,替有罪官员讲情。侯益私通后蜀,大臣王饶秘密结交李守贞,这二人通过贿赂史弘肇和杨邠,没有受到任何惩罚。侯益被授予汴梁尹兼中书令,不久又晋封鲁国公;王饶升任护国节度使,成为河中新一任领导。
武夫们胆大妄为,贪财乱政,引起了文官们的强烈鄙视和不满。
文武争权的火药味越来越浓,就在恶战即将爆发前,郭威被调出汴梁,远离了残酷而无硝烟的战场。
三镇叛乱在藩镇中引起的震动很大,辽军小股部队又趁机在北方寻衅滋事,各镇节度使、刺史防御有余,歼灭能力不足,辽军游骑在贝州及邺都之间肆意袭扰,毫无顾忌。
在刘承祐的军事会议上,后汉再次把清除辽军隐患提上日程。为了防止辽人染指中原,必须打破各镇自行其是、互不沟通的局面,朝廷亟须派遣重臣坐镇前线,指挥各镇协同合作。
不用问,这样艰巨又费力的任务肯定还得郭哥出马。
郭威领旨出京,军至邺都,刘承祐指派宣徽使王峻出任监军。辽军听说郭哥亲自坐镇邺都,不敢继续袭扰,果断向北撤回,郭威在北方各镇巡视一圈后返回汴梁。
此后,郭威经常离京巡边,这让失势的文官集团看到了机会。
郭威长期不在京城,也就是长期不在本职岗位,枢密使是不是得换个人了?苏逢吉向刘承祐提议,史弘肇和杨邠在一旁坚决反对,双方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辩论。
苏:枢密使一职,郭威不便兼任。
刘:前朝有先例吗?
苏:别管有没有先例,郭威在外兼任枢密使的确不方便。
史:敢问苏大人不方便处何在?
苏反问:朝中政务能让郭威带到前线处理吗?
史:郭威虽不在职,却身负重任。兼任枢密使恰好可让他在前线便宜行事,号令诸镇,便于协调和指挥,试问有何不妥?
苏:以内制外,顺也;今却以外制内,难道可以吗?
史:可不可以想必苏大人比我更清楚!
两人争执了一阵,最终刘承祐拍板,正式任命郭威为邺都留守、天雄节度使,仍兼任枢密使。除了给予职位上的保障,刘承祐还给河北诸镇下令,兵甲钱谷事宜,可由郭威决定处理。
苏逢吉的争权尝试再次宣告失败。
第二天,朝廷重臣们聚集在窦贞固家中宴饮,史弘肇得意扬扬,举杯向郭威敬酒,还傲慢地向众人嚷道:“昨日廷议,是那么万众一心(调侃苏逢吉),今日老哥为你们满饮此杯!”
苏逢吉见史弘肇有意戏弄,心中不免有一万匹羊驼飘过。可心里再不痛快,脸上还得笑嘻嘻,以免失了风度。杨邠举杯时,苏逢吉毫不相让,与杨邠异口同声道:“此乃国家之事,何足介怀。”
哟!不服气的来了!
史弘肇见苏逢吉不服,又厉声道:“安定国家,稳定疆域,在于长枪大剑,毛锥哪里管用!”
史弘肇这话就说得过分了,三司使王章虽属武将阵营,可三司使却是文职工作,他心生不快,直接反击道:“倘若没有毛锥,试问国家财赋从哪里得来?”
说来说去,还是争不出究竟文臣重要还是武将重要。这个问题就类似于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属于世界性的难题。
面对这种尴尬的局面,当事人郭威勉强笑笑,没有说话。
尴尬了一会儿,史弘肇宣布酒宴结束,各回各家。战斗还会继续,大家养精蓄锐,更精彩的剧情还在后面。
数日过后,郭威正式前往邺都镇守。
临行前,郭威对将相失和的局面心生忧虑,特意向刘承祐掏心掏肺地进谏:“太后跟从先帝多年,历经大风大浪,陛下年富力强,有不解之事还应多向太后请教。明君亲近忠臣,贬斥奸佞,忠奸善恶,全在君主明察。苏逢吉、杨邠和史弘肇皆先帝旧臣,尽忠为国,愿陛下推心委任,则社稷必安。至于前方疆场军务,臣愿鞠躬尽瘁,不负皇恩。”
郭威的真诚坦然不禁让刘承祐为之动容,郭威虽属武将阵营,却不像史弘肇和杨邠那样对文臣仇恨不已,他出身贫寒却心胸宽广,实在不想看到朝廷在文武失和的内斗中白白消耗国力。
郭威带着些许感慨走了,他是幸运的,却也是不幸的。幸运的是,作为武将派的第三领袖,他躲过了随之而来的腥风血雨;不幸的是,他的骨肉至亲和同舟共济的盟友同僚,却没能渡过劫难。
一场酒宴引发的风波
没有什么矛盾是一顿酒肉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上一顿没解决矛盾,反而闹得大家不欢而散。这一顿,必须要见到效果。
上次在窦贞固家没喝到位,这回酒宴换到了王章家。
王章,大名南乐人。后唐同光年间起步,后追随刘知远到河东担任孔目官,专管钱粮。刘知远驾崩后,王章官拜检校太尉、同平章事,主管三司财政。
在钱粮事务上,王章充分发挥着个人才能,政绩卓著。史书称:契丹去汴之后,国家新造,物力未充。章与周太祖、史弘肇、杨邠等尽心王室,知无不为,罢不急之务,惜无用之费,收聚财赋,专事西征,军旅所资,供馈无乏。及三叛平,赐与之外,国有余积。(《旧五代史·王章传》)
可惜,王章的行为做派像极了后唐老前辈孔谦,军需供应、充实国家财政功劳卓著的背后,是他的专事盘剥、横征暴敛、与民争利。作为一名能干的酷吏,他是出色的;作为主管三司财政的当朝重臣,他却始终在政界名声不佳,广受指责。
从职责上看,王章本不应该被划入武将阵营,可他与杨邠同郡,长期担任杨邠的副手,关系极为亲密,这就使他从一开始就隶属武将派。
武将派肯定是轻视文臣的,杨邠吐槽文臣的工作都是些鸡毛蒜皮,史弘肇嘲讽文臣都是书呆子,毫无用处。王章自然也有评价文臣的名言:文人就像一把算盘,颠颠倒倒,哪能对政事有什么作用呢!
尽管轻视文臣,但关系还是要处,最好能彼此和气一些,尽量少些争执和摩擦。在这一点上,王章可比杨邠和史弘肇看得开。
这次王章在家中置酒招待朝臣,初衷正是为了缓和一下文武之间尴尬的局面。
既然是聚会,席间肯定少不了娱乐节目。眼看大家喝得兴致勃勃,没出岔子,这时王章提议玩一玩手势令(划拳),谁输谁就自罚一杯。
来来来,喝完这一杯还有下一杯,喝完下一杯还有三杯哦!
对于这种考验脑子反应速度和手脑配合的技术性游戏,史弘肇闻所未闻。出身武将的他根本理解不了为什么会有这种游戏,喝酒就喝酒,灌就行了,搞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有啥用?
若是放在以往,史弘肇肯定不屑一顾,可今天他情绪很高,脑子一热,想尝试尝试读书人玩的游戏。客省使阎晋卿见史弘肇有心学习,便坐在他旁边教他怎么操作。
这一尝试不要紧,竟引发了一场本不必要的风波。
阎晋卿实在高估了史弘肇的学习能力,他卖力教了半天,口诀心得耐心传授了好几遍,可史弘肇这位神经大条的老粗,基本上属于学不会的状态。
扎心了,老铁!
连划拳都学不会,像王羲之衔觞赋诗、曲水流觞这种高雅的玩法肯定更不会。看着史弘肇上不了道,阎晋卿急得满头大汗,苏逢吉在一旁边笑边调侃:“旁有姓阎人,哪里还用担心罚酒呢?”
“兔崽子,有种你再说一遍!”史弘肇暴怒,直接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哎,你咋骂人呢!”
“就骂你了,老子还要打你呢!”
这是什么鬼!我说错什么了吗?苏逢吉被史弘肇的反应吓了一大跳,不就是调侃调侃你脑子不灵光吗,不至于这么生气吧!
苏逢吉还不知道,他的调侃已在无意间触碰了史弘肇的底线。
原来,史弘肇的妻子也姓阎,而且和史弘肇相识前是酒楼的娼妓。史弘肇在后梁担任禁军侍卫时,一次偶然的机会与阎氏相识,并最终结为连理。史弘肇发达前,生活窘困,多亏阎氏经常拿钱资助于他,为他的事业起步做了很多贡献,因此两人关系融洽,感情甚好。
史弘肇认为苏逢吉是在有意侮辱自己的妻子是娼妓,心爱之人被嘲讽,这口恶气怎么能忍!史弘肇直接离开席位,径直向苏逢吉走去。他不会像苏逢吉那样说些拐弯抹角的话,而是直接用极其低俗的语言痛骂苏逢吉,估计顺便也将苏逢吉的家人问候了一遍。
一顿痛骂过后,苏逢吉直接蒙了,这是什么情况?我在哪里?我是谁?他完全不能理解,就因为这样一句调侃引来史弘肇的过激报复,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苏逢吉在座位上一言不发,呆若木鸡。
苏逢吉的反应更激起了史弘肇的怒火:我骂了半天,你这浑蛋竟然没有反应,明显是看不起我!
既然靠语言的力量争不出个所以然,那就用肢体的力量让你屈服吧!
史弘肇准备直接给苏逢吉来顿胖揍,一见史弘肇亮出了砂锅那么大的拳头,苏逢吉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起身向外逃去。史弘肇一边追,一边向侍从索要佩剑,叫嚷着要砍了这个兔崽子。
史弘肇的过激行为不只吓坏了苏逢吉,连杨邠也被震慑到了,为了一句戏言真的不至于闹出人命。眼见苏逢吉就要被追上,杨邠赶紧上前抱住史弘肇,哭着劝道:“苏公作为当朝宰相,您要是把他杀了,置天子于何地?置朝廷律法于何地?希望您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啊!”
史弘肇一听这话,才渐渐平息了心头的怒火。事情搞到这种地步,酒宴是进行不下去了。史弘肇不再追赶苏逢吉,直接上马打道回府。杨邠怕他路上想不开再杀回来惹事,便上马跟随而去,一直将史弘肇护送回府。
这次小小的插曲,为日后埋下了深深的伏笔。
看来两顿酒肉还是无法解决矛盾,有必要再摆一场。由于史弘肇闹得太大,连刘承祐都得知此事,他担心文武首脑势同水火,派宣徽使王峻置酒请史弘肇和苏逢吉入宫赴宴。
皇帝亲自摆宴,不敢不去。史弘肇和苏逢吉两人来是来了,场面上却净打马虎眼,压根没有和解的意思,导致第三场酒席再次不欢而散。
被史弘肇搞得身心俱疲的苏逢吉担心这莽夫哪天不爽,当真把自己黑了,他想主动申请外放,转而又觉得一旦出京,没准会死得更惨。苏逢吉只好躲着史弘肇,生怕再惹出什么事端。
前三次和解均告失败,可不会再有第四次了,这场后汉朝堂的文武混战,即将迎来血腥的收尾。
包括苏逢吉、杨邠、史弘肇在内的所有参与者,都忽略了一个关键问题:对于这场文武争斗,刘承祐能不清楚吗?他内心是怎么想的?难道他会眼睁睁地看着文武大臣一直争斗不休吗?
肯定不会的。
功高震主
史弘肇、杨邠和苏逢吉将文武矛盾从私下拆台演变为激烈热战,刘承祐就不能不重视了。他年龄不大,心眼不少。
坦白讲,刘知远给儿子留下的顾命大臣都是很有水平的。杨邠主抓政务,史弘肇主抓禁军和京城治安,王章主抓政府财政,郭威负责在外征战。
郭哥自不必说,杨邠为人忠诚,能识大体,关键时刻能从大局出发,不添加个人感情因素。虽然时常好心办不成事,贿赂也没少贪,总归还算公忠体国,甚至能自掏腰包补贴财政。
相较而言,史弘肇就比杨邠差了不少,他性格暴躁,脾气又倔,情商太低,但主抓京城治安,散布谣言者无处遁形,道不拾遗、夜不闭户,治安效果立竿见影。
至于王章,功劳一样显著。他接手辽人退出中原、三镇叛乱后公私困竭的烂摊子,大力扩展税源,缩减财政支出,充实物资储备,完美支撑了平叛的整个过程。
当然,后汉法之所以严峻,也和这些能臣干吏关系颇深,史弘肇大兴杀伐,得力下属解晖滥用酷刑,但凡入狱的囚犯,多数在狱中受尽酷刑被屈打成招。
王章则在财政政策上延续这种恐怖和严苛。他聚敛财税,又急又苛。旧制规定,田税每斛上缴二升,称作“雀鼠耗”。王章嫌少,直接改为每斛上缴二斗(一斛十斗,一斗十升),称作“省耗”,相当于由原本百分之二的税改为百分之二十的税,一下变成了十倍。
这是粮食税,至于货币交换,王章做得更加过火。旧制规定,旧钱换进换出,都是以旧钱八十文抵新钱一百文,王章为了增加货币流入,改为换进时不变,换出时只给七十七文,在货币流通环节,国家财政变相多赚了三文。
至于触犯食盐、酒曲、明矾禁令的罪犯,王章不问轻重,一律处斩。
这些人从来不是靠品行和声望吃饭的,能干事的人才才是真人才。在百废待兴又面临辽军和三镇叛乱的重压之下,守住江山社稷才是根本,政策要快速见效,实施要雷厉风行,这正是后汉法严苛的根源。
苏逢吉、史弘肇好杀,王章大肆与民争利,无辜百姓深受其害,叫苦不迭。当然,无论史弘肇、王章等人的行为有多残酷,刘承祐都不会过问,因为这是为国事操劳。可史弘肇等人的行为一旦影响甚至威胁到皇权,那就另当别论了。
换句话说,当杨邠、史弘肇开始插手刘承祐的任命,压制刘承祐的皇权,刘承祐就不会坐视不管了。
在三镇叛乱中迅速成长起来的刘承祐,已经不是几岁的孩童,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亲信,还有自己想提拔的人。这些亲信都想伸手要权要职,李太后代表的外戚势力也觊觎朝政,希望分上一杯羹。
蛋糕是不可能分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分的。杨邠等人对刘承祐的宠信和李太后的亲属一视同仁,丝毫不给通融。太后有个故人子弟想在禁军中谋个差事,这货仗着有太后撑腰,估计见面时对史弘肇态度不好,结果直接被史弘肇宰了。
太后的弟弟武德使李业,刘知远在位时让他掌管内库收支,刘承祐对老舅赞誉有加,恰逢宣徽使有缺,刘承祐想让老舅补位,太后表示赞同,杨邠和史弘肇却一致反对。
说法很好找:官员提拔晋升必须按规矩一步步走,要是仅凭外戚的身份就能越次提拔,那国家制度还有何用?
刘承祐好说歹说,李业还是没干上。
因此,在文武阵营之外逐渐又形成了一个保皇派。派系首脑:刘承祐。团体成员:李业、阎晋卿、聂文进、后赞、郭允明。
文武两大阵营争权转变为三足鼎立,原本的调解人刘承祐摇身一变,成了最大的争权者。他的派系隐于文武之后,暗中积蓄力量,他的核心成员们迫于杨邠和史弘肇的压力,一直得不到升迁,内心甚为不满。这就导致三足鼎立的基础相当不牢,随时都有崩塌的风险。史弘肇与杨邠又在一旁施加压力,迅速打破了短暂的平衡。
眼看为老爹服丧三年的丧期将终,被长期压抑的内在欲望喷涌而出,刘承祐开始纵情享乐,动辄赏赐伶人锦袍玉带。史弘肇听闻此事,不禁怒道:“将士们镇守边关苦战退敌,都得不到这样的赏赐,他们这些优伶算什么东西,有何功劳能得锦袍玉带!”
史大佬可不只是过过嘴瘾,他强行把刘承祐的赏赐全部扣了下来,然后还给了内库。
我不同意,就是领导也拿不走!
史弘肇把着刘承祐的钱袋子,一分不让多花;杨邠则管着刘承祐的后宫,谁都不准越位晋升。
刘承祐想立宠妃耿夫人为皇后,杨邠嫌耿夫人晋升速度太快,此事拖了许久都批不下来。
还没等杨邠松口,耿夫人就很不争气地病逝了。刘承祐痛失爱妃,想以皇后之礼将耿夫人下葬,以示补偿。杨邠还是反对,不是皇后就不能以皇后的礼节下葬,这是朝廷规矩!刘承祐最终没能为爱妃捞到任何好处,连安慰奖都发不成。
这样牢牢管着、压着,别说是皇帝,就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也会变得叛逆。刘承祐越来越厌恶这几个顾命大臣,最让他感到不爽的是,这几人大权独揽,一点不把他放在眼里。
有一次,杨邠和史弘肇在刘承祐面前议事,刘承祐对一些做法心存异议,但他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婉转地表达自己的看法:“卿等再好好斟酌一下,不要让众人有说法。”
“陛下无须多言,有臣等在!”杨邠很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杨邠,你未免太过分了!刘承祐听了杨邠这一句,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杨邠和史弘肇告退后,亲信们趁机向刘承祐进谗:“杨邠和史弘肇专横霸道,终将为乱。”
刘承祐没有回答,他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深深地点了点头。
刘承祐嘴上不说,内心却很担忧杨邠等人谋反,早在乾祐三年(公元950年)五月,司天台奏报镇星逆行,星象大凶,刘承祐就甚为惶恐,他曾在夜里听到兵器碰撞的声音,吓得一夜都不敢睡觉,怀疑杨邠想要逼宫。
领导的内心活动被赋闲在家憋了许久的苏逢吉察觉,他看到了扳倒武将派的绝佳机会。行动不受牵制难免出格,出格则漏洞百出。
苏逢吉不想亲自出面,他多次用言语刺激李业,再让李业去刺激刘承祐。
经过多次刺激,刘承祐鼓足勇气,与李业、后赞、聂文进等人密谋铲除杨邠一党。
几人谋划已定,刘承祐立即进宫向太后说明情况。
有一种小,是你妈觉得你小。李太后谆谆告诫有些失了理智的儿子:“仓促诛杀顾命大臣,未免太过草率。如此大事怎敢轻易决断,应和宰相多加商议。”
等和宰相商议好,估计风声早就走漏了!况且宰相们无权无兵,商议也白搭。
当时李业在场,他对老姐说:“先帝曾说过,朝廷大事不能让书生参与谋划,这些怯懦的书生只会贻误大事。”
原来,刘知远也是个隐藏的武将派啊!
太后还想再劝劝儿子,可刘承祐长袖一甩,愤然说道:“国家大事,不是闺中妇人能参与的!”说罢拂袖而去。
言下之意,杨邠、史弘肇、王章,这些可恶的浑蛋,他杀定了!
后汉在这里转了个弯
这里的山路十八弯,这里的政权要玩完。这里有搞笑和悲催的事情各一件。
搞笑的事:在刘承祐动手前,消息差点就泄露出去了。
作为刘承祐集团的核心成员,李业是铲除杨邠一党的总策划和总负责,他与刘承祐商量好行动日期,就告知阎晋卿、聂文进、后赞、郭允明四名骨干具体规划和行动步骤。
聂文进、后赞和郭允明眼里纷纷放着光,阎晋卿却吓得不禁打了个寒战。他虽然备受杨邠压制,投靠了保皇派,对于诛杀顾命大臣一事却完全不赞同。说到底阎晋卿还是看不上李业的能力,觉得刘承祐难以成功,万一事败,自己哪还有命!
有害人之心,并不能构成犯罪。万一争取争取还能挽回呢?权衡再三,阎晋卿一咬牙秒退了群。他火速跑到史弘肇府上,准备将刘承祐密谋之事和盘托出。
接下来就是悲催的事了。告密者阎晋卿风风火火赶到史府,没想到史弘肇居然耍起了大牌,他觉得阎晋卿和自己不是一个圈子,推脱有要务在身,根本没有见他。
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打扰了打扰了!阎晋卿无奈摇了摇头,把这惊天秘密彻底埋在了心里。
杨邠、史弘肇和王章在劫难逃,三足鼎立的局面即将被彻底摧毁。
数日后,杨邠、史弘肇、王章三人按例入朝奏事,刚至广政殿前,三人正整理衣冠准备进殿。静寂的大殿内突然冲出甲士数十人,将手无寸铁的杨邠、史弘肇和王章诛杀在殿前。
随后聂文进在崇元殿召集朝臣,宣读刘承祐早已备好的诏书:杨邠等人意图谋反,现已被诛杀,国家有幸除此大贼,朕当与卿等同贺。
通告朝臣后,刘承祐又在万岁殿召集诸军将校,并发表简短讲话:杨邠等人一直把朕视为孩童,此刻朕真正成为你们的君主,让尔等免于横祸,这才感到空气是那么清新,气氛是那么安逸。
刘承祐本意是想让诸将开心就完了,只是将校们得知史弘肇被杀,一个个惊掉了下巴,这信息量太大,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他们赶紧谢恩告退,回去好好想想静静。
文臣武将通知到位,刘承祐随即派人收捕杨邠、史弘肇和王章在京的亲信党羽,全部诛杀。
至此,刘承祐决定彻底清除武将势力,朝廷内威胁已除,朝廷外却还有两个实权人物,一是镇守澶州的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王殷,另外一人便是正在邺都驻守的郭威。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刘承祐准备把事情做绝,他派供奉官孟业带着密诏分别前往澶州和邺都,让镇宁节度使李洪义诛杀王殷,邺都行营马军都指挥使郭崇威诛杀郭威和监军王峻。
为了拱卫汴梁,应对极有可能出现的意外,刘承祐急诏天平军节度使高行周、平卢节度使符彦卿、永兴军节度使郭从义、泰宁节度使慕容彦超、匡国军节度使薛怀让、郑州防御使吴虔裕、陈州刺史李谷入朝。
杨邠等人死后留下的职位空缺由文臣派和保皇派瓜分,刘承祐让苏逢吉权知枢密院事,前平卢节度使刘铢权知汴梁府,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李洪建权判侍卫同事,内侍省使阎晋卿权任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
武将派一股脑全被清洗,朝廷内外一时人情纷扰。对于苏逢吉来说,这场完胜带来的不是久违的喜悦,而是内心深深的忧惧。他虽与史弘肇、杨邠有仇,利用李业刺激刘承祐,可初衷仅是希望刘承祐制裁并扼制武将派的膨胀,重新夺回失去的权力。
苏逢吉没料到刘承祐年纪轻轻,手段居然如此毒辣。尽管自己没有参与这场屠杀,可作为既得利益者,说出去肯定脱不了干系。
苏逢吉怀着忧虑的心情对人吐槽:“事情做得太过匆忙,主上倘若事先告知于我,让我说句话,想必结果也不至于此。”苏逢吉眉头一皱,隐隐感到事情并不简单,铲除武将派非但不能终结纷争,而且会越来越乱。
还是那句老话:年轻人不要太气盛,做事不计后果就无法预测后果。
局势的发展果然不出苏逢吉所料,杀红眼的刘承祐和李业又做了更绝的事,既然已派人诛杀王殷和郭威,那他们在汴梁的家属也没必要留着了。
斩草不除根,枉称社会人!
李业命刘铢诛杀郭威、王峻家人,李洪建诛杀王殷家人。刘铢下手极其惨毒,连婴孺都不放过。郭威和王峻的家人全被杀害,由于李洪建平日与王殷有些私交,他只派人严密看守王殷家属,并没有动手。
屠杀过后,郭威的两个亲生儿子郭侗(郭青哥)、郭信(郭意哥),以及未成年的侄子郭守筠、郭奉超、郭定哥,乃至感情甚笃的爱妻柴氏全部被杀,郭氏一门被屠杀殆尽。
刘承祐做得太绝,平白无故灭人满门,人家会放过你吗?再说杨邠、史弘肇嚣张跋扈,却和远在邺都的郭威无甚牵连,郭威麾下精兵良将数不胜数,孟业又有多大的把握完成使命?
正是刘承祐的不冷静,导致矛盾被完全激化。原本将相失和的小范围争斗,生生演变成了一场血海深仇的家国恩怨。
后汉在这里转了个弯,驶上了灭亡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