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克莱门特七世的苦恼与恐慌

故事又回到奥尔维耶托。颁发特赦令是以不得立即执行为条件的。阿拉贡的凯瑟琳拒绝默许私下解决的方案。托马斯·沃尔西再次要求克莱门特七世委托一个代表在英格兰王国判决离婚案，同时约束克莱门特七世不得私自撤销特赦令，只能批准代表做出与自己意见相符的判决。托马斯·沃尔西写道：“由于一些不能写出来的秘密原因，必须做出这样的让步。阿拉贡的凯瑟琳患上某些疾病，所有治疗方法都没用，还有一些其他原因，亨利八世再也无法将阿拉贡的凯瑟琳当作妻子和她生活在一起了。”

克莱门特七世备受虐待和折磨，对法兰西王国和英格兰王国的帮助心怀感激，声称自己迫切渴望做亨利八世希望的事情。但实际上，克莱门特七世还是个囚犯。在圣安杰洛城堡时，克莱门特七世被迫答应不做任何让“亨利八世的离婚案可以在英格兰王国的领土上审判”的事情。克莱门特七世请求再给自己一点时间，承诺会有类似的委任。克莱门特七世说，如果在德意志人和西班牙人还在意大利时就执行委派任务，那自己就会有危险。他还说，明知自己面临的是万劫不复的深渊，还是宁愿冒这个险，也不愿让托马斯·沃尔西怀疑自己忘恩负义。他带着叹息与眼泪恳求托马斯·沃尔西不要一直逼自己，要是托马斯·沃尔西接到委托书就立即开始行动，也就是加速自己的死期。两周后，格雷戈里·迪·卡萨莱记述了与克莱门特七世和托马斯·沃尔西就行动方针进行的长谈。亨利八世曾希望罗马派出第二个公使与托马斯·沃尔西一起行动。同意这一点等于罗马教廷直接让步。克莱门特七世不反对继续审理离婚案，但他不希望由自己来承担这个责任。他签了一份在法律上暂时不能实施的委托书，与他之前的承诺并不矛盾。托马斯·沃尔西可以按照这个委任书采取行动，或者如果他愿意，也可以按照他自己的教廷公使身份行动。就克莱门特七世个人来说，他并没有批准托马斯·沃尔西的判决，他说没有哪个“医生”能比亨利八世自己更能“医好”这个问题。克莱门特七世还说，如果亨利八世决定了，就让亨利八世把自己的案子委托给托马斯·沃尔西，再结一次婚，跟进离婚案的审判，然后公开向枢机会议申请派遣公使。如果阿拉贡的凯瑟琳先被传唤，除抗议审判地点和法官不对之外，她不会给任何回应。神圣罗马帝国会要求克莱门特七世下禁令，然后亨利八世就不能结婚了。如果他结了婚，他的后代就是私生子。神圣罗马帝国还会要求克莱门特七世下令在罗马开庭，克莱门特七世无法拒绝。但如果亨利八世真的再婚，神圣罗马帝国无法再要求下禁令，只能要求到罗马重新审理离婚案。届时，克莱门特七世就可以做一个让全世界都满意的判决了。这是克莱门特七世的建议，但他不希望人们知道这是自己的建议。在采取了第一步措施后，格雷戈里·迪·卡萨莱可能会选出派往英格兰王国的公使。他觉得枢机主教洛伦佐·坎佩焦是最合适的人选，因为他现在也是一个英格兰主教，即索尔兹伯里主教了。无论怎样，克莱门特七世还是吩咐格雷戈里·迪·卡萨莱，说自己会尽最大的努力让亨利八世满意，虽然他知道这样做查理五世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索尔兹伯里主教洛伦佐·坎佩焦

如果亨利八世按照克莱门特七世的建议行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还不确定。克莱门特七世答应做的判决可能对他有利。很明显，克莱门特七世也希望他这样想。不过，亨利八世也有可能最后发现自己还得把阿拉贡的凯瑟琳接回来。这两种情况都有可能。无论如何，他还不想诉诸暴力手段。查理五世本人希望能阻止对姨妈阿拉贡的凯瑟琳不利的法律判决。但他暗示，如果阿拉贡的凯瑟琳同意，也许可以，甚至非常可能私下解决离婚问题。可惜的是，阿拉贡的凯瑟琳什么也不同意，而是坚决维护自己的权利，查理五世被迫支持她。亨利八世也同样固执，克莱门特七世犹如夹在岩石与漩涡之间，进退两难。

克莱门特七世已经做出了承诺，并且是明明白白的、真诚的承诺。克莱门特七世的属地仍然被神圣罗马帝国军队占领，亨利八世加入法兰西王国向查理五世宣战的行列，履行自己的职责，保护克莱门特七世。1528年1月22日，法兰西使者托伊森·德尔和英格兰使者克拉伦西奥出现在布尔戈斯，站在查理五世的面前。查理五世坐在王位上听他们的抗议。托伊森·德尔说，是查理五世向土耳其人打开了基督教世界的大门，囚禁了克莱门特七世，纵容自己的军队洗劫罗马，洗劫教堂和修道院，侮辱圣物，杀害或抢劫枢机主教、宗主教、大主教，践踏女修道院和修道所，还鼓励路德教教会的异端分子犯下暴行等。由于这些原因，法兰西王国向查理五世公开宣战。英格兰使者克拉伦西奥态度强硬到几近专横。亨利八世早前曾向查理五世借出大笔款项，查理五世尚未偿还。克拉伦西奥说，除非查理五世释放克莱门特七世并清偿债务，否则亨利八世必将与法兰西王国联合起来向神圣罗马帝国宣战。在英格兰王国展开敌对行动前，查理五世有六周时间考虑如何回应。

查理五世选择了平静、有尊严的回应。与法兰西王国的战争是不可避免了。至于英格兰王国，查理五世感觉自己就像怀疑自己该不该和恺撒争吵时的西塞罗，欠了敌人的债总是令人为难的。他说，如果英格兰王国攻击自己，自己会自卫，但他拒绝接受这样的抗议。伊尼戈·洛佩斯·德·门多萨·伊·苏尼加没有被从伦敦召回。六周的期限结束时，当时的局势因连续休战而不断延长，直到在康布雷，神圣罗马帝国与法兰西王国签订和平协议。不过，亨利八世还是信守了对克莱门特七世的诺言。英格兰王国与法兰西王国一起，作为克莱门特七世的武装拥护者，克莱门特七世则应该履行自己的诺言，不带伪装，不耍花招。

斯蒂芬·加德纳

克莱门特七世提出的处理离婚案的方法被拒绝了，修订的特赦令和委任状也被视为毫无价值的东西被驳回。英格兰代表爱德华·福克斯博士和斯蒂芬·加德纳被派往奥尔维耶托，他们的权力更大，传达信息的语气不容置疑，甚至带有威胁意味。他们再次向克莱门特七世强调了王位继承争议带来的危险，并且暗示说，如果出于克莱门特七世对查理五世的尊重而拒绝特赦，英格兰王国可能会拒绝服从罗马教廷。因此，克莱门特七世必须批准按照英格兰王国要求的形式书写的委任状和特赦令。如果克莱门特七世说这有违正常程序，他们会宣布这起离婚诉讼事关重大，不得不采取非正常程序。亨利八世不会因害怕查理五世而放弃自己的期望。要是他从克莱门特七世那里得不到公道，那他就只能去别处寻求公道了。

亨利八世给出的指示表明，亨利八世和托马斯·沃尔西明白自己正在对付一个怎样变化多端的普洛透斯，也明白如果不想让克莱门特七世脱离自己的掌握，就必须绑住他的双手。他们现在对付的不是正义之源，也不是基督世界里威严的领袖，而是一个穿着权贵的袍子的狡猾老头，他的意志受意大利最强大的势力控制。查理五世对关系到另一个独立王国，即英格兰王国切身利益的问题发号施令，这是英格兰人不能容忍的。

后来，西班牙外交官不得做出解释，为克莱门特七世的妥协开脱，理由是克莱门特七世是因被监禁一怒之下签的字，是被威胁勒索的。因此，这些令状是无效的。克莱门特七世竭力避免做出承诺。那些不受待见的文件被改写成各种形式。他终究没有签特赦令，但取而代之的是签署了其他更重要的简函。克莱门特七世被迫派出第二个公使到英格兰王国同托马斯·沃尔西一起审理离婚案。离婚案在英格兰王国审理，人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判决会对亨利八世有利。这次选出的公使是洛伦佐·坎佩焦。正如前文所说，他本人还兼任英格兰主教。克莱门特七世也以书面形式表达了自己对离婚案的看法，这些看法对亨利八世的请求是有利的。因此，后来，亨利八世在一份公开发表的案件陈述中简要叙述了在奥尔维耶托获得批准通过的文件。

一开始，亨利八世对当前婚姻有顾虑时，就叫人去觐见罗马教皇克莱门特七世，罗马教皇是基督的神父，有知识的钥匙，会消除亨利八世的疑虑。但克莱门特七世拒绝了解此事，并且希望亨利八世申请委派公使去往英格兰王国，授权公使判决此案，以这种方式假称在罗马判决此案绝非明智之举，不如在亨利八世自己的王国内审判。他全权委任洛伦佐·坎佩焦和托马斯·沃尔西，并且以教令的形式给他们以特别委任。教令中，克莱门特七世宣布亨利八世的婚姻无效，并且授权他可以再次结婚。在公开委任状中，他也授予洛伦佐·坎佩焦和托马斯·沃尔西全权对亨利八世的离婚案做出判决。他暗地里指示洛伦佐·坎佩焦和托马斯·沃尔西烧掉此次委任的教令，并且不要再继续进行审判。在发出委任状的同时，他还亲手给亨利八世写了一封简函，承认亨利八世的诉讼理由是正义的，并且以最高主教之名承诺自己永远不会把此案提交给圣轮法院审理。

克莱门特七世想要根据弗朗索瓦一世和查理五世之间战争的变化保留或中断约定。也许克莱门特七世良心上并没有多么不安，但从他那里逼出来这些约定，也让他饱受折磨。格雷戈里·迪·卡萨莱写道：“克莱门特七世已经批准了委任状，他并不是不想取悦亨利八世和托马斯·沃尔西，而是比以往更害怕西班牙人。监察将军以查理五世的名义禁止他答应亨利八世的请求。克莱门特七世害怕如果查理五世知道自己答应亨利八世的请求，会要了自己的命。在给出指示前，克莱门特七世哭着说这将是自己彻底的绝路。威尼斯人和佛罗伦萨人希望自己毁灭。自己唯一活下去的希望来自查理五世。克莱门特七世让我起誓说亨利八世会还是不会抛弃他。得到满足后，克莱门特七世给了我简函，并且说他把自己交由亨利八世的臂弯保护，因为他陷入了与查理五世的永久战争。托马斯·沃尔西可能会把自己当作教皇，会清理掉他和他的教皇职位。”在阿拉贡的凯瑟琳的要求下，查理五世坚持不应在英格兰王国审理离婚案。而克莱门特七世已同意在英格兰王国审理此案。虽然是被迫同意的，但克莱门特七世还是同意了，洛伦佐·坎佩焦要好好利用它了。克莱门特七世给洛伦佐·坎佩焦的公开委任状非常清楚，洛伦佐·坎佩焦和托马斯·沃尔西将审理离婚案并做出判决。在案件审理前，克莱门特七世含泪签下的秘密“教令”就已经宣布了将要做出的判决，而且他已郑重发誓不会将离婚案提交给圣轮法院审理。克莱门特七世能做的就是在洛伦佐·坎佩焦上路并故意在路上浪费时间前指示他，一到英格兰王国就需要用点手段来“处理事情”，如果洛伦佐·坎佩焦觉得可以说服阿拉贡的凯瑟琳，就说服她去做修女，省得让克莱门特七世陷入尴尬境地。这是查理五世私下里也会推荐的方案，但顾及面子，查理五世不会给出这样的建议。关键的那份教令只有极少数人能看到。然后，正如亨利八世所说，洛伦佐·坎佩焦会把它烧掉。克莱门特七世还指示洛伦佐·坎佩焦，未报告罗马教廷前，不得做出任何判决，如果洛伦佐·坎佩焦被逼到绝境，就找借口拖延。对软弱怯懦的人来说，这是一种非常自然的行为。在坎特伯雷大主教托马斯·贝克特与英格兰金雀花王朝的国王亨利二世的争端中，克莱门特七世的前任教皇亚历山大三世的做法与此如出一辙。但在这两种情况下，他们都只是普通人，而不是人们期盼的受神指引的神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