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被遗忘的
凶名远播的R并没有使斗兽场冷清，也许是在危险中寻欢作乐更刺激。
正堂大厅人来人往，怀幸生无可恋地蹲在墙角，双手捂着嘴巴，早知道凡人的食物不适合天神就不尝了，好苦啊……
仅仅是一小口糕点，半个小时后苦味仍然残留在口中，让舌根发麻，连嗓子都变得沙哑。
她不想再待下去，但思及小稚果就只好无所事事地杵着，偶尔解决不长眼的人寻个开心。
天快亮时，有几个人从后场里走来，笑说今年的勇士会出现胜者，上一次有胜者时还是五年前。
怀幸顿时双眼发光，想胜者定不是臭果子，嘲笑他去！
她跟随几个同样去看热闹的年轻人前往后场，一入场，浓烈的血腥味就蹿入鼻中；她嘴角向下撇了撇，跨上高台望着场中触目惊心的惨状，野兽们嗜血后嗥叫声越发浑厚，这像发布某道号令，无数四肢不全、外形各异的人涌入场中，兴高采烈地看着野兽的獠牙穿透身体，挥舞着手向观众展示将死的躯体。
尾声是死亡与欢呼，她不动声色，转身离开斗兽场。转转绕绕却是从后门出来，这一片街道冷清至极，但只要放开神识，斗兽场内沸反盈天声可以清晰地传入耳中。
她双手插兜漫无目的地前行，走着走着，抬头一看，斗兽场生锈的铁门在风中一开一合。
又回来了……
怀幸沮丧地想着，忽听一道惊呼声，回首望去，有人从高楼坠下，一大一小。她看见大人使出能量绳索自救，同时从窗户里伸出几只手拉他，她冷哼一声，手中能量球化作刀刃斩去。
在大人身断三截的同时，小的坠地发出闷闷的砰声，她见人死了就又觉无聊，低头向前，直到被地面流淌的血液拦住。
有着兽耳兽尾的男孩趴在地上，衣不蔽体，鲜血从他的身下流出，温热的液体在风中与冰冷的地面顷刻冰凉。
怀幸怔然，慢步靠近，蹲下来抚摸他还带泪痕的脸颊，皮肤尚存温度。食指指腹停在男孩的眉心，她神色有异，这家伙还活着，但坚持不了多久。
她看看空荡荡的四周，冷风让人打颤；注意力再回到小稚果身上，不足五秒的功夫他已然将咽气。
“救你好啦，本神喜欢你的声音。”她自顾自说完抱起小稚果消失在原地。
小稚果带她回家时她就看中那座废弃的居民楼了，一面嘲笑这家伙真真是笨果子，都不知道找好地方居住，一面将人安顿在居民楼里唯一称得上完整的床上。
男孩的呼吸渐为平稳，应是在做噩梦，身子颤抖不停；她去触碰他的唇珠，被人呓语着抓紧手指。
“嘴上不说，现在不还是很需要本神，口是心非是蝼蚁的特色？”怀幸显得得意，给人拉盖好被子，对他所经历的一清二楚，本以为胜者是自我毁灭最漂亮的那位，原来不是啊。
“你真笨，是不是被骗了？大人的话居然还信，本神早八百年前就看清他们的本质了，不跟你说，你哪里有本神的觉悟。”
见人睡得安稳了，怀幸抽出手离开房间，这层楼有不少像是收藏室的房间，兴许能找到好玩的。
约莫半个小时，她察觉到男孩苏醒过来就去看，胡扯嘲笑一番，当她想在小稚果的体内调查同是低等人，为何他能修行时，一股熟悉的力量通过手指传入脑中。
脑海忽变得透彻，好似所有模糊之处被清水洗刷，掩藏于迷雾下的事物一清二楚。她直觉这不对劲，嘱咐几句后就离开房间，随便进入楼道尽头的屋子。
这间屋子里陈列上百幅画，色彩暗沉，氛围诡异，即便外面是白天，屋子里透不进光线，空间逼仄使人压抑。
“呼——”
沉重的喘息声从身后传来，她猛地转身，只见一幅挂在门板上的画轻微的晃动，红与黑的色彩流出画框形成一幅全新的图案，黑色是柄斜插的长剑，杀气逼人，红色是艳丽的花朵，腥味扑鼻。
恐惧从心底蔓延出，像是与生俱来，她不愿，却浑身发抖着跌坐在地上，睁大双眼望着图案。
色彩交织成图案后，新的液体流下构成巨大的眼睛，黑色的眼眶，红色的瞳仁，直勾勾地盯着她。
就在怀幸与眼睛对视的一瞬间，胸膛猛遭重击，登时喷出一口血。她想去反抗，脑中被一段涌出的画面填满。
有位瘦弱的女孩行走在肮脏的通道里，周遭满是男人的辱骂与同龄人的嘲讽。怀幸想听清他们在说什么时，画面一转，女孩茫然地瘫坐在地上，瞧着面前放声啼哭的婴儿，伸出满是鲜血的手，颤巍巍地掐住婴儿的脖子。
婴儿的声音变弱，突然有人冲进来踢开女孩，抱走那婴儿，嘴里不停地骂着，又有人拉起她扔进一间黑漆漆的屋子，恐怖的尖叫声响起。
记忆至此结束。
怀幸彻底傻眼，那个人是她吗？可她很厉害的，为什么会被人欺负？
为什么她会遭受那些？
她是最尊贵的神啊……
“不，不是这样……”
她惊恐地摇头，一挥手，众多画框被击落在地，她癫狂地笑了，看吧，有这种能力的人怎么会被欺辱？
她想重看那些画面，告诉那个可悲的女孩：从本神的记忆里滚出去！
可是她记不清发生什么事，有什么东西在离开，她想不起自己愤怒的原因，她感到莫大的痛苦与无力感。
“滚啊！”
她愤懑呵斥，疯狂的折磨身体，这具身体不配拥有本神，它连做过什么事都会忘记！
被情绪裹挟不知多久，怀幸察觉到熟悉的能量，神志不清地看去，原来是那个男孩。
小稚果捧着她的手放在兽耳上，细声细气地安慰，他上前抱紧她，异样清凉的力量传进她的体内，脑中逐渐清明。
怀幸慢慢揉着他的耳朵，想找回做为神的尊严，即使不知为何变得狼狈，也决定以后不能再出现这幅场面。
真丢人！
说着说着，那家伙就睡着，怀幸一阵无语，还想跟他多玩一会儿呢。
外面在打雷，闪电透过玻璃窗照进一片惨白，当光亮起，黑色的影子投射在二人身上，形成庞大的眼睛轮廓。
怀幸睁眼去看，来物已出手，她手中变幻出一把大刀，抵住其攻击，同时带着小稚果离开原位，方才看清来物。
那是一只眼睛，准确来说，它有身体，只是为朦胧状态，看不真切。眼睛里透露着怀幸从未感受过的厌恶憎恨，她不解，却相当恼火，变幻出兵器与它交手。
眼睛来势汹汹，每一击都冲要害，怀幸渐感力不从心，体内能量飞快流失，想此物应有吸收力量的能力，便放弃以芥子度攻击，转而使用那由鬼肆带来的未知力量。
此计果真有效！但也使得眼睛发狂，整座居民楼在战斗中震动。时间稍久，那股力量让她灵魂受损，见居民楼将倒塌，便带着小稚果离开。
外界下着瓢泼大雨，精神与灵魂的双重伤害使怀幸体力不支，最后变成眼睛单方面的虐杀，她倒在泥水里，所有的能量被抽空殆尽，眼前模糊起来。
就在眼睛要进行最后一击时，它不知察觉什么，迅速遁去，随后怀幸也昏死，迷迷糊糊睁眼发现怀中的小稚果，就抱紧了他，她喜欢抱着他的感觉。
待完全清醒，她已然忘记居民楼发生的一切，纵然知晓和鬼肆关系不大，也想以此为借口欺负它。
可现在，那段记忆明了了，怀幸有些迷茫，悠悠睁眼，细细回味记忆中的每一处场景，那段关于曾经的残缺不全的画面。
真的是……她吗？
真正的天神怎么会沦落到教人侮辱的地步？
难道……不是神么？
怀幸趔趄着向后退步，呼吸急促，瞳孔充斥着红色的血丝，愈来愈多。她忽定住身形，猛地摇头，竭力回想曾经。
在去往圣斯帝国的火车上。
“姐姐，你就选一个嘛，大家都一样好不好？我有做神的路，你也有成为凡人的可能。”
“就答应一下嘛，否则我会一直一直伤心的。”
“哎呀，弟弟都这么委屈了，姐姐就答应你吧。我就算不是神，也是尊贵的凡人，好吗？”
是的，即便不是神，她也是尊贵的凡人，她的能力、她的成就没有任何人可以比拟！更何况是不是神仅为猜测，也许当时是神的懦弱时期。
怀幸紧握的双手慢慢松开，笨果子真心认为世间没有神，关心她才这般说，千玄呢？她为什么也会有这种问题？她与妖北泠是好友，定然知道很多！
她抹了把脸，整件事最在意的是，面对那只眼睛，为何总会流露出不属于自身的感情？好似与生俱来的，对方是眼睛时就该有这种情绪。
它比那时所遇到更加厉害，怀幸有种直觉，这和红夷脱不了关系。但有一点没变，它对她出手时不会让第二生命看见。
怀幸放松身体，审视棺材，它的治愈能力让她的记忆回归，仅限于此，不知内里究竟是何物，兴许会让她得到完完全全的过去，不如破开？
想了想，她还是放弃这种做法，靠着棺材坐下，脑中不觉冒出过往，肮脏、混乱、耻辱……
怀幸抱着膝盖，将脑袋埋进胸膛，过了很久，忽地抬头，一字一顿道：“本神果该废掉这狗屁不通的秩序。”
翌日正午，贝柯醒来后就琢磨怎么把货舱里的宝贝全收了，她们只能靠这艘轮船到小岛，若到小岛，宝贝指定不属于她们，必须提前藏好，可惜她的背包能装的东西不足一只手的数。
怀幸听罢满眼羡慕：“我要是有你这种烦恼就好了，每次有好东西随随便便扔进储物空间，都没蝼蚁的乐趣。”
“臭卷毛鼠，又要和本王打架吗？”
“狗鼻子，我有个问题要问。已知狗鼻子的身边有一位无所不能的天神，她可以创造另类储物空间，那么狗鼻子要如何做才能让她不生气从前自己的所作所为，愿意将东西交付？”
贝柯：“我要打死你。”
“好，你的回答是送命，非常送命的回答，本神决定满足你。”
“呜——呜——”
一道悠长的笛声传来，正在交手的两人停下，上楼查看发生何事。
距轮船大约一千米处，出现一片模糊不清的建筑轮廓，两人面面相视，片刻间轮船与建筑轮廓的距离就差至百米，有几个人站在那儿。
“先下去。”
怀幸招呼一声，两人先后跳入水中，就恁会儿功夫，轮船已经靠岸，那几人上了船。
“哎呀！他们会拿走宝贝的！”贝柯懊悔地叫道，几乎就想冲上去抢，看走向轮船的人越来越多不得已放弃。正在心中哀怨时，面前出现一枚戒指，指环套在指节分明的食指上。
她要去拿，戒指被握在掌心收回，怀幸撇头望天，漫不经心地掏了掏耳朵：“夸我。”
“士可杀，不可辱。”
“再见，死在起点的小可怜。”
“诶你等等，”贝柯游上前抓住她的手腕，眼珠转了转，摆出一副情深意切的模样，“亲爱的泫川小姐，您是本王永生的追求，本王将对您至死不渝。”
怀幸：“这个程度太轻。”
贝柯：“报纸上写的。”
怀幸：“来，跟着本神学。”
近一个小时后，贝柯终于如愿以偿拿到戒指，看看心满意足游向岸边的怀幸，再看看水面自己的倒影，面无表情：“这辈子都不想说话了。”
直至踏上小岛，岛上景况才真正显现，穿过海岸便是车水马龙的城市，繁华热闹不输圣斯帝国中心城市；每向前一步，近处就有全新的东西呈现，再退步时它们便消失。
怀幸想两个人所见许是神寒帝国的概括全景，真正进入其中又是另一番景象，毕竟传说中神寒帝国的面积比十地还大。她用胳膊肘碰碰贝柯：“不是说毁灭了吗？”
“说不定又重生了，和咱们十地那天灾一样。”她说，“你看那边，他们搬出棺材了，你没有装吗？”
怀幸咕哝道：“冰棺有特殊能量抵抗，没办法收。狗鼻子，我可事先说好，储物戒指的使用期最多二十年，到期东西没了别赖人。”
“啊？为什么？神溯能量还有保质期？”
“因为……天机不可泄露，慢慢想去！”
“臭卷毛鼠！”
“我把刚刚你夸我的全录下来了，小心点说话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