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贝柯
入夜时暴雨如期而至，狂风不止。怀幸眯眼看天穹中滚滚浓云，能力被限制，又无遮雨的物件，她现在浑身湿透，雨珠猛烈地击打在身上，痛感遍体。
关于那座海边小镇她只知晓大概位置，想来都叫小镇了规模该不会小，应老远能看见。一有这想法，她就犯怵，万一只是两三户人家呢？
胡思乱想着朝前走，海浪拍打在山崖上发出轰隆的击打声，气势慑人。她向远处海面观望，见海水升起二十多米的水浪，一浪胜过一浪，光看着便让人心惊不已。
“前边有光。”
鬼头提醒她道，怀幸扭头望去，几盏橙色灯火在遮天盖地的雨幕中闪烁。定下心神向那灯火现身处靠近，风雨势猛，她却步伐稳当，停在距灯火三十来米的地方。
此刻已能看清小镇建筑的黑色轮廓，以及——蹲在木杆上的女孩。
“好你个臭卷毛鼠，竟然敢骗本大王，本来要去找你问罪，这会儿送上门来了。”
她的声音即使在风雨与震天的海浪声中依然清脆如乐。
怀幸双手环胸：“叫你狗鼻子是夸你了，连真假都辨不清？”
“你太过分了，本大王要是不报仇就死不瞑目！”
“那你先死一个，不瞑目的话我绝对想办法好好夸自己一顿。时不我待，你倒是快点呀。”
狗鼻子撅着嘴，握紧拳头：“本王先问你，拿黑荽干嘛？也用来祭祀？”
怀幸咧嘴笑了笑：“垫脚，可惜没用，扔了。”
狗鼻子气得跺脚：“卷毛鼠你等着，我要把你做成黑荽来祭祀。”
“是吗？你也是这小镇的人？”
此话一出，狗鼻子愣住，神色一变，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你也是来窃宝的贼，本王就说正常人干不出那么讨厌的事。诶！你想进来就得走桥，想让本王升起桥就先回答一个问题，正确的话就通过。”
“你说，我纡尊降贵地听一下子。”
狗鼻子哼了声说道：“你听好喽，这片海里凶猛霸道的海兽数不清，食过人的更是不计其数，因为镇上的活人气，它们被吸引来却通不过阻碍，只得盘旋在外。
今儿又是它们狩猎的日子，你这只落单的卷毛鼠下场就可怜呢；你唯一的活命机会是进入镇子里，但这门被你得罪过的无敌大王守着，你想想，该怎么惩罚自己让大王开心，放你一马。”
“我啊，选择——”怀幸悠然启口，眼神凛冽，忽如离弦之箭般冲来，身影快到肉眼难以捕捉，声音明亮，“让你臣服于我。”
狗鼻子瞳孔骤然紧缩，瞬间做出决断，跃离木杆直扑其冲来的方向，二人顿时相撞，一齐坠入海中。
海浪汹涌，千万吨海水的力量将两人裹挟。怀幸从水里探出头，身体随水流动，朝崖边而去。狗鼻子紧随着钻出海面，向她打去。
暴雨势头一时胜过一时，风卷得海水似要冲上九天，雷声叫得人头皮发麻。两人在崖边斗得难分胜负，越打越精神，狗鼻子双眼发光：“本王很少遇见你这么有能耐的人，本王要将你降伏，做专用挨打木头人。”
“别给自己增光了，你给我擦鞋都不配！”
怀幸回她一句，倒是愈觉得享受，平素轻轻松松击溃他人，极难有赤手空拳对战的机会，以这种拳拳到肉的方式击败他人，不得不说也算种乐趣。
“吼——”
突兀一吼声把二人注意力吸引去，只见海面下出现数道黑色巨影，向她们游来。狗鼻子大惊：“糟糕，海兽过来了！”
她出声之时，一只海兽自水底跃出，其长约二十米，身壮尾长，口中獠牙便有一米之长，六根胡须扬起来。它浑身光溜溜的，在小镇灯光下反射着异样美丽的光彩。
两个人当即分开，海兽扑空撞在山崖上，怀幸跳到另一只海兽的背上，借力攀住靠近小镇的山崖，抬头一看，狗鼻子那边情况却不顺利。
那海兽撞在山崖时击起数块岩石，狗鼻子要应付另两只扑杀的海兽，猝不及防被石块打在身上。身体失了势自由下坠，被一海兽以尾相击，这力道让她头昏脑胀，抬眼一看半边身体已落入海兽口中，其尖锐的獠牙距离不过咫尺。
狗鼻子咬牙，用被兽尾打得颤巍巍的手去抓其獠牙，然为时已晚，如柱的獠牙从指尖划过。她心悸之时只观眼前光景飞速掠过，紧接着撞在岩石上，再看时发现她被卷毛鼠抱住，鼓起嘴巴跳到另一处。
“哈哈哈哈哈，你欠我一个人情！”怀幸笑得张狂，眼中神采飞扬，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你、你看看你，被我救了吧？哎呀你这个小命它怎么一下子就成我的了？太神奇了，你站在那儿，背后可是有本神圣洁的光环。”
那是蒂昭死后，她第一次这么开心。
狗鼻子嘴巴撅得高高的，眼珠一转，不屑一顾：“你太天真，你救我我就得记着？你谁啊你？刚刚做了什么？哦你是卷毛鼠，其它的我忘干净了，我……本王是不需要人相救的！”
怀幸扬起小脸：“你这么弱，以后有的是机会被我救，谁跟你计较这点小恩小惠？”
四周海兽看半天功夫没将两个小人儿吃到一个，出离愤怒，怒吼着朝两人咬去，但行在一半天上忽然飘来蓝色烟雾，香味扑鼻，它们如遇天敌，纷纷遁入海中，阴森森地盯着她们。
“有种不祥的预感。”狗鼻子咕哝了句就往山上爬，抬头一看，卷毛鼠已经先一步上去，立时不满，上了岸就扑在她身上想再打。
“小贝壳！”
一声喊叫使她绷紧神经，立马起身站直，故意板着脸看从镇里走来的一伙人。
为首的是位年迈的义氿人，提着风灯，身后跟着十多人，皆是成年人。
怀幸一面揉着脑袋试图烘干小卷毛，一面嘲笑着看狗鼻子。
义氿人朝海面望了望，愠怒道：“胡闹！海兽来袭还敢在外惹事端，罚你禁足……”
“诶诶诶，”一听要禁足，狗鼻子急了，忙拉起怀幸，“镇长爷爷，都是她害的，不然我应该跟大伙一起抵御海兽来着。都是她！”
镇长盯着怀幸，大有让她自己开口的意思。
怀幸拍开狗鼻子的手，懒懒散散地说：“我是帝国内某座大学实验室的在外编制人员，有些关于鹿海之湾的事想在小镇调研，为历史研究做贡献，可惜半路遇到个厚颜无耻的家伙。”
“反正你还抢黑荽了，镇长爷爷，她恶心黑荽。”
“我骗你的，我怎么可能那样对待一株神圣的植物？太奇怪了，我这么好的人你居然信这种荒唐的说辞。我是拿它祭祀玉蝉神祇，我可是很尊重每一位神祇的。”她说得越义正辞严，狗鼻子表情就越不屑，最后冲她吐吐舌头：“谁信你的鬼话。”
镇长思忖着向其他人吩咐道：“海兽不会善罢甘休，恐怕会借着海浪的的力量上岸，你们向海里洒骨霉，记得量比平时要多。”
“是！”
怀幸看着几人离去，奇道：“海兽怕那东西？”
镇长答道：“先辈在鲜血与尸骨中得到这一信息，保护海鹿镇不受侵害。”停了停，他言道，“你随我来。”
“好。”她见狗鼻子要偷偷溜走，笑了声，“刚刚不是说禁足的吗？”
镇长：“是的，七天内不许离开小镇。”
狗鼻子气得咬牙切齿，瞪着她：“你给本王等着，卷毛鼠，你叫什么名字？”
怀幸双手插腰：“泫川，我就不问你的名字，因为你永远都是狗鼻子！”
“臭卷毛鼠！”她本来不打算亲口说名字，一听这话立即朗声道，“你听好了！本王叫贝柯，未来的海上霸主！”
“我还是十地的统治者呢。”怀幸满不在乎，跟着镇长进入小镇内。
尽管此地被称做镇，但规模上远不如老人村的镇子，各类摆设装置不算特别落后，但也仅仅不是特别落后而已。
她随人来到一间古朴的屋子里，收音机里发出的沙沙声一刻不停，镇长上前将收音机关掉，从书柜里抽出几本封皮发黄的书，而后坐在桌子另一边。她顺手将门关紧，靠在门板上略微扫视屋内，窗户没拉窗帘，能看见外面跳动的灯光，兽吼声与人们呼喊声掺杂在海浪的轰隆声中，显得渺小脆弱。
“你不去看着？”听声音，他们似乎遇到了困难。
镇长翻开书：“会解决的，”他声音苍老，双眼透着精明的光，“七日前来了一伙人，奉帝国之命，你们是一起的？”
怀幸低头盯着从衣角滴落的水珠：“无论什么时候，人们对神祇与其信物的追捧都是异常热爱与忠诚的，我在此地得知传说后自然是要去寻找那座小岛，你总不能要求我得知一处圣洁之地却忍着不去身临其境吧？”
“我在你们的身上感受到了贪婪与丑恶的欲望。”
“……”她负在背后的手握了握，神情如故，“正因为我是正常人，所以摆脱不了七情六欲，也是我如此追求神祇的原因，谁不崇拜美好之物？倘若你认为有正常人的特质就不能去寻找神祇，为什么不想想缘于神祇，我才能将丑恶抛弃？”停顿少许，“你也告诉那群人关于小岛的事？”
镇长缄默数倾，摇头：“并没有，他们乘船离开，似乎知晓缘由。”
怀幸向他走近：“关于鹿海之湾完整的故事是什么？”
如果那个学生得到的是完全故事，他现在还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他肯说关于鹿海之湾的事，就该做好会被此事被打扰的准备。
她想他是故意说那段故事的。
镇长沉吟着：“我不确定你是不是。”
“是什么？”
“我不清楚，”他摇摇头，用近乎梦呓的语气道，“我所得到的传承是即使神寒帝国已经倒下，但它的灵魂依然照佑着十地，当乱世来临，会有真正的命定之人继承它的灵魂，拯救十地。”
怀幸：“我不觉得现在是盛世。”
镇长：“战争是常有的，两地相互制衡，这是盛世。”
她松开的手再次握紧：“莫非你的意思是上命的出现给两地带来了灾难而不是更好的未来？”
“是的。”
去你祖宗的！
“嗯。”她点点头，不仅如此，还要灭掉你们所有的信仰，消除一切非鬼肆的传说，还要更改你们的记忆，自始至终都为本神！
未来多美好。
“命定之人是谁？”
镇长摇头：“我不清楚。”
窗外的呼喊声渐渐平息，灯光跳跃的速度变慢，兽吼声逐渐分辨不清。怀幸问出最重要的问题：“寻找神祇之物固然重要，于我而言还有另一个私事。请问你知不知道英雄团？”
镇长突然坐直身子：“你要找他们？”
“对，我同样崇拜着他们的勇敢与伟大，走英雄团走过的路，若他们未得到所寻之物，我将薪尽火传。”
屋子里安静下来，镇长直勾勾地盯着她，就在后者以为他是不是趁机打盹时，他终于道：“你清楚那只形似婴儿的玉石。”
怀幸颌首：“在鹿海之湾中是妖物，它没那么简单，是吗？”
“它是生命之源，名作天地珠，是支撑一切的力量。佣兵团奉帝国之令寻物，我是知晓的，所以将一切告知他们。但佣兵团失踪了，祖辈曾说过，天地珠性善，会吸纳任何生灵，我想，他们恐是进入天地珠中。”
“在此之后没有关于天地珠的消息？”她心中疑惑，尽管有“进入天地珠”可能，但绝地此地。
红夷的称呼不是从这儿来的，早前奚无极说过类似流窜十地各处的话，恁英雄团在哪里确定其真实身份？这只婴儿型的玉石真正能耐是何？
镇长翻开的书里有当年报纸对英雄团的报道剪纸，他看着心思神往：“所有关于天地珠的都是一成不变，唯一新鲜的是它有没有被人取走力量。我想他们应预料到十地今日的变故，可惜未雨绸缪的行动没有得效，不论怎样，他们都是超世且伟大的。”
“你会告诉我告知英雄团的故事么？”人们所知关于鹿海之湾的故事她已了解的差不多，如果能多得到一些，不是坏事。
镇长摇头：“海鹿镇世代守护的秘密要交给忠诚之人，我不认可你。当然，做为镇长，我劝你待到风平浪静时再出海，无功而返的是少部分人，天地珠从不排斥它的子民，但能否活着回来就另说。”
怀幸嗯了声，那伙七天前来的人估计是为红夷，此时心急不得，以现今的能力去海上，除了好玩没别的用处，她还是想在沿途碰碰运气见到英雄团的踪迹。
她起身告别要走，镇长又说：“兽潮未退，镇里没有招待所，我看你和小贝壳的关系不错，沿街向前倒数第二家是她的住所。”
她们哪里关系好了？怀幸禁不住腹诽，转念想奉镇长的命去，不就可以好好欺负她了？
当即兴冲冲地走进雨幕里，找狗鼻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