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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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暮雨

盯着穆玥留下的信,诸葛岐有些发证,她走得很是突然,连半点征兆也没有,就像是她当初突然出现在母亲祠堂一般,如今又谜一样突然消失。真夜宫的人总透着些古怪,袁先生也是古怪的很,这些日子诸葛岐再去找他,已经找不到了,连袁氏药庐都关了门。

诸葛青攀着诸葛岐的胳膊,仰着脸问道:“岐哥,上面写了啥呀?”她不识的上面的字。

诸葛岐抬手就是一个爆栗:“让你跟我好好去学堂,你不肯,这下好了,以后就是个不认字的睁眼瞎。”

诸葛青本来垮着的脸登时来了劲头儿:“我又不要去考秀才,当个老板娘能看清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就成。”她掰着指头一个个数给诸葛岐看,满脸的得意。

诸葛岐伸手弹指‘啪!’又是一记爆栗。

诸葛青捂着脑袋大呼叫痛:“岐哥!不要再敲我脑袋了!”

诸葛岐看着她捂脑袋的样子直乐,抬手又要去打她脑瓜崩。吓得诸葛青慌忙起身,飞快的逃走了,跑出去两步后,她又迅速回转,抓起云烟织送来的糕点又跑开了,临走还不忘给诸葛岐做个鬼脸。

待诸葛青消失在视野里后,诸葛岐的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父亲远出多日未归,如今身在何处还不知道是否安全,袁先生安抚他不必过度担忧,但是最近连袁先生也不知去了何处,让他如何不担忧。他不自觉摸了摸胸口,暗道:“还是我不够强,要是我的阳燧剑能帮上忙就好了。”他想到此处,心中猛然一震,穆玥的魂剑还在他胸口,那穆玥怎么会撇下月韵剑独自离开?其中必有古怪!

诸葛岐豁然起身,冲着厨房方向喊道:“小青儿,你在家好好待着,大哥出去一下,如果有什么事就去隔壁找阿泰!”说完,他便飞奔向袁氏药庐,穆玥曾经一直住在袁氏药庐,说不准有什么蛛丝马迹在那边。

诸葛青抓着个锅铲从厨房里跑出来:“岐哥,你要去哪里?”但是店前空空如也,哪还有诸葛岐的影子在。

等诸葛岐赶到袁氏药庐的时候,发现袁氏药庐果然还是紧闭着门户,门口挂着一块木牌:“歇业”。这让诸葛岐连连挠头,一个个的到底去了哪里?他摩拳擦掌,开始琢磨着从那里爬墙进去比较容易。

“兀那小子,你在找谁?”一个十分无礼的声音自诸葛岐背后响起。

诸葛岐猛然回头,只见一白一红立着两人,白色衣衫的是个长身量的女子,白巾束发,面容清冷,眼角眉梢间流露出一股难以抗拒的雍容气质,让人无法与之对视,红色衣衫的是个健壮优美的青年男子,颌下留有寸许短髯,后背上斜挂着一柄阔刀,顾盼之间颇有不可一世的神色显露,似乎刚刚问话的就是此人。

诸葛岐恼那红衫人出言无礼,便故意将头偏向一边,冲白衫人言道:“我前来找寻此处药庐的袁先生。”他看到这二人的时候,便记起来穆玥信中的陌生人,他不由得先在心里提防了三分。

红衫人问道:“此间袁先生是何人?”

诸葛岐脑中转得飞快,信口胡说道:“是个大夫,也是家父好友。”

红衫人看了一眼白衫人,而后又问道:“那么,小子,你可曾见过一个叫做穆玥的少女?”语调还是那么无礼,像是在俯视蝼蚁。

诸葛岐心道正题来了,口中仍旧胡说:“没见过。”

红衫人骤然发怒,想要冲到近前去,却被白衫人拦住。白衫人道:“如此,便别过了。”说完,便转身而去,红衫人狠狠地瞪了一眼诸葛岐也匆匆跟了上去。

诸葛岐见他们并没有纠缠下去,心中也暗暗松了口气,他开始琢磨着这二人的来历,看起来十有八九是追着穆玥而来的真夜宫人,他们查问穆玥的下落只怕并不是什么善意,要尽早找到穆玥告知其危险,但前提是摆脱这二人的追踪,不然被人家一窝端了可大大不妙。

诸葛岐在袁氏药庐前又等了小半个时辰才开始往诸葛酒店回,一边走一边思索穆玥可能得去处,穆玥想要逃开白、红二人肯定不会继续留在淹城,虽然这段时间穆玥一直与他在一起除妖斩鬼,但是这个神秘的真夜宫少女到底会去哪里,他现在还一点头绪都没有,需要仔细琢磨琢磨。

就在诸葛岐走了之后,在他上空大概七八丈的地方,一股微风吹过,渐渐浮现出白色和红色衣衫二人。红色衣衫的男子急忙开口:“部长,那厮身上有玥的魂力气息,怎么会不知道她?!那厮分明是狡口抵赖!,容我去捉了他过来一问便知!”

白衫女子不置可否,只是冷撇了他一眼:“闭嘴!”

红衫男子当即不再多话,而是恭恭敬敬地跟在白衫女子身后。白衫女子踯躅片刻,便像一片柳叶向着诸葛岐消失的方向飘飞而去,速度不快不慢,恰巧在诸葛岐身后上方七八丈的地方,一双冷俏的眼眸落在诸葛岐的胸口,眼神透着丝丝寒霜。

诸葛岐一路回到了诸葛酒店,发现杜之泰也在,便招呼他一同留下吃饭,饭菜是诸葛青准备的,别瞧她年纪幼小,但是自幼立志继承诸葛酒店,对于厨房的活计十分在行。

杜之泰有些脸红的坐在桌前,问道:“诸葛,你之前受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他说的是前些日子诸葛岐被狐妖所伤的事情,他虽然不知道诸葛岐受得什么伤,但是隐约猜大概和那日天空异常有关。

诸葛岐摆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道:“本来就没什么大碍,躺个三五天就没事儿了。”实则他现在虽然身体没事了,但是魂力耗损严重,仅仅能使用六七成的样子。

诸葛岐话未说完,就被诸葛青狠狠地踢了一脚,她还在怪诸葛岐乱出风头让自己受伤的事情,但她人小腿短,这一脚本来是要踢诸葛岐屁股的,没有够着,只踢到了诸葛岐的小腿肚子。

诸葛岐佯装吃痛,抱着小腿装腔作势地呼疼:“哎呀呀,腿要断咯!”

诸葛青见状大骂:“呸!学谁不好,学那无赖袁先生!让你躺一辈子好了!”

诸葛岐冲她拌了个鬼脸,诸葛青又好气又好笑,明明生气的是她才对,岐哥被那袁先生送回来半死不活地躺床上三天四夜,害得她担心害怕的过了好几天,觉都没睡好。

杜之泰又尝试着问道:“诸葛,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诸葛岐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个重恩情的憨厚少年眼中满是担忧,他不忍这个憨厚少年也卷进这些事端中,他宁愿憨厚少年的世界仍然是原来的世界,便摆手笑了笑:“阿泰,将来我可是要将妹子托付给你的,这个忙你还是要帮的。”

杜之泰面皮涨红地看着仍在鼓着腮帮子生气的诸葛青,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

虽然他们还在谈笑,但是诸葛岐的心仍在悬着,他能隐约察觉到在他附近有着若有若无的魂力波动,这种波动不似鬼物的那么充满恶意,而是一种似微风一样的感觉,若非他与敖汭的战斗锤炼了他的感知力,这种微风一样的波动他是察觉不到的。

而远在诸葛酒店十几丈的空中,一对白红身影正迎风而立,轻缓的微风拂过白衫人的衣摆,带起身后层层荡荡的微弱魂力,使二人所立之处人影摇摇,若有还无。白衫人望着下面的诸葛岐,始终清冷的神色微微有些惊讶,而后复归平静:“走吧,那个少年人能察觉到我们,跟踪他的事情已经做不下去了。”

红衫人却是十分吃惊:“部长您的‘风轻云淡’居然瞒不过那个小子么?!”

白衫人望着下方的诸葛岐,道:“他的能力很特别,似乎只要专注就能识破别人的伪装。”

红衫人有些着急:“部长,不如直接捉了那小子拷问!”

白衫人冷斥道:“下策!”

红衫诺诺而退,被部长训斥已经成了穆玥走了之后最日常的事情了,为了避免这点他也要尽快找到穆玥,并将之带回真夜宫。

白衫人抬首望着淹城之外的山峦:“那里有些古怪,去那边瞧一瞧。”说完,周边微风卷起一股旋风,卷着二人往淹城北山的方向飞去,正是当日诸葛岐大战丘鬼的地方。

白衫人走后,诸葛岐心头也松了一口气,这种莫名被监视的感觉终于没了,看来那白、红两位都不是善与之辈,与此同时他嘴角微微勾了起来,因为他确实想到了一处穆玥可能去的地方,既然穆玥不会回到真夜宫,又不在淹城袁氏药庐,那就只可能在那个地方。

诸葛岐要去的地方是在淹城西侧三十里左右的一个小山村,这个山村里有个姓韩的猎户,此时猎户家中正借住的一个人,此人正在用蹩脚的诗文教导着两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正是离开淹城的穆玥。

两日前,穆玥来访时,韩姓猎户一下子就认出了她,很是热情地招待了她,待得知她要借住几天时,韩氏夫妇更是让出了主卧给穆玥独住。于是,穆玥就此住了下来,她深入简出,从不在其他村民前露面,村子里的人并不知道韩猎户家里多了一个陌生人。

韩姓猎人曾经差点葬身猪妖之口,此时恩人前来求助,他岂有不尽心的,一应吃食全都备好,且嘱咐妻儿不要在外人面前提起穆玥。

当站在屋外的诸葛岐听见“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吹笙吹笙……”时终于忍不住冲了进去,他是在不忍心这个石韬口中的‘学堂败类’误导年幼的稚童。

穆玥被突然冲进来的诸葛岐吓了一跳,捂着胸口瞪着他:“诸葛,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诸葛岐先是安抚了受惊的韩家稚童,随后幸灾乐祸地向穆玥笑道:“被人追到了山沟沟里,好玩得很吧?”

穆玥撇了撇嘴,半晌才悠悠说道:“都被你追到了这里,我便和你一一说明了,不过这些事都是真夜宫的事,与你并没什么关系……”

诸葛岐忙不迭打断她:“哎!你打住,可千万别说跟我说了也没用这样的鬼话!自打你闯进我娘的祠堂,你就已经把我扯进来了,要说就说全咯!”

穆玥哭笑不得:“我也没想给你隐瞒什么呀。你容我理理思路先。”说着她垂眉静思了片刻才又重新开口:“真夜宫很大,大到没有边际,甚至可以容纳下所有的灵魂。我们这些司守其实本来就是一些普通的灵魂,在某一契机下觉醒了魂力,便被带到真夜宫司守九部中被训练成司守,所谓司守我之前跟你讲过了。这里我再跟你细说一下,司守九部分别是乾部、坤部、雷部、泽部、风部、火部、山部、金部、林部,从方位上讲,朔方一带对应的是风部的司守范围,所以作为风部部众的我正好轮值淹城这一带的司守。”

诸葛岐听完才问道:“所以,追你的白衫人和红衫人是风部的人咯?”

穆玥惊得从原地跳了起来,脑袋磕到屋梁上又掉了回来,捂着脑袋问道:“白衫人?!是不是个雍容且冷清的美丽女子!?”

诸葛岐连连点头:“对对,就是她,问我认不是认识你的也是她!”

穆玥来回在屋子里踱步,口中慌里慌张地嘟囔着:“坏了坏了,是部长亲自来捉我了,原来这一次闯的祸事有这么严重么?!”

诸葛岐奇道:“什么祸事?!”

穆玥忽然将脸拉近,无比气闷地说道:“最大的祸事就是你!按照规矩,能成为司守的一定是灵魂,而你……而你竟然是个有血有肉的凡人!这种事在真夜宫典律中是明确且明令禁止的!最后,我就是那个触犯真夜宫法典的蠢蛋!”

诸葛岐不解:“这是为何?我又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而且,变成司守的人是我,处罚我就是了,你大可撇清关系。”

穆玥真想一把撬开这个榆木疙瘩:“因为是我造就了你!你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诸葛岐安慰她道:“那个白衫人和红衫人一时也追不到这里,我们还有时间想法子!”

穆玥却连连顿足:“晚了晚了,那个白衫人全名叫做穆轻尘,是风部部长,那个红衫人叫做鹿鸣镝,是风部副部长。部长大人最擅长的能力之一就是‘捕风捉影’,你我一相遇时,你体内的月韵剑便会与我产生联系,而这种联系则会被部长大人轻易捕捉到。”

诸葛岐安慰道:“她之前在我身后,我是能察觉到的,你不要担心,只要她出现在周围,我就能察觉到她。”

穆玥急匆匆的回身收拾包袱,一边收拾一边说:“赶紧逃吧!在部长大人还没来之前分头躲。”

诸葛岐还有些没摸到状况,问道:“与他们说清楚就好,他们是你的上司,我也没有做什么恶事。”

穆玥忽然将手里的东西往地上狠狠一扔,转身面向诸葛岐,几乎是贴脸而对,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不要拿人间界的观念来猜测真夜宫的人!”说完又回身去捡包袱,捡起来后迅速往外跑去。

诸葛岐想要伸手阻拦,却见穆玥豁然转身,十分严肃地说道:“千万不要往有风的地方跑!”说完,穆玥地趴着身子快速地奔向山林之中。

一时间,屋子里就剩下诸葛岐和两个韩氏稚子,韩氏稚子对这位吓走穆姐姐的陌生人有些惧怕,四只大眼睛蓄满泪水,眼看着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了,诸葛岐连忙安抚两个小娃娃。

待诸葛岐安抚好两个小娃娃,再出来的时候,穆玥已经没了踪影,他望着空空如也的山林不由得连连顿足。

就在诸葛岐顿足的时候,穆玥正躲在一个逼仄的山洞里瑟瑟发抖,她能察觉到身边的风声开始出现乱流,就在刚才她从岩石缝隙里看见了一枚树叶,那枚树叶以一种十分诡异的形式漂浮着往前飞去,她不敢想这枚树叶后跟着的是什么,兀自抓着岩石紧张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然而,一只偌大的黑影豁然出现在穆玥的脸上:“找到你了!”黑影是由无数的树叶构成的,树叶在微弱的风力下不停的翻转、回旋、游动,构成了这个偌大的绿色人影,正扒着岩石缝隙盯着穆玥,显得十分的诡异可怖。

穆玥被骇得跌坐到洞里,小脸霎时间苍白,身子也跟着抖若筛糠。

绿色的影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发现穆玥后便消散而去了,构成躯体的树叶纷纷而落,继而出现在穆玥眼前的是一白一红两个身影。

穆轻尘负手而立面向山岗,鹿鸣镝一脸怒气地瞪视着穆玥:“玥!你坏了规矩!”

穆玥惊慌的心已经逐渐安抚下来,低垂着眼眉“穆玥愿听责罚。”说着她慢慢从逼仄的石洞里爬出来,顺从地跪在穆轻尘身后。

鹿鸣镝取出一双镣铐锁在穆玥手上,道:“走,跟我们回去!”

穆玥低头不语,默默地顺从着。

鹿鸣镝从身后取出阔刀,以手抵刀,口中默念有词:“杳杳碧浮,请以上九。寄诵勘书,若径通幽。”言落之际,由他的刀身为中左右各分一丈,一个微微透亮的月亮门凭空出现。

鹿鸣镝拉着穆玥正待进入月亮门时却发现穆轻尘丝毫未动,穆轻尘仍旧望着不远处的山岗,他不由得心生奇怪,问道:“部长,还需要做什么事情么?”

穆轻尘默不作言,待到山岗那边忽然快速窜出一个人影时,她眉尖微微一挑,道:“鸣镝,去会会他。”声音仍是清清淡淡,听不出任何波动。

鹿鸣镝闻言单手甩了甩阔刀,阔刀迎风而长,足足长大了三五尺,显得尤为巨大,他肩扛着阔剑立在一块巨石上,在正午的阳光下,一人一刀显得尤为健美。他在巨石上稍作停顿,又回头望向穆玥:“玥,看我去斩了那厮!”说罢,他一跃纵起四五丈高,然后‘砰!’地一声重重砸在地上,最后像一枚射出的炮石飞快地向远处的诸葛岐冲去。

穆玥闻言豁然抬头,睁大的眼睛中充满着恐惧,对着远处冲来的诸葛岐大喊:“诸葛岐,你快走!你会丢掉性命的!”然而他们离的实在太远,远处的诸葛岐根本什么也听不见。

穆玥又将头转向一侧的穆轻尘,跪倒在地恳求道:“部长,是玥触犯了典律,与这个凡人无关,请您放过他!”她泪眼汪汪地望着穆轻尘。

穆轻尘却并不理会她,只将淡漠地目光落在山岗上那个疾冲而下的凡人身上。

穆玥跪行向前:“阿姐!”眼中满是祈求。

穆轻尘轻轻地撇了一眼穆玥,很快又将目光转了回去,仍旧淡漠冷清,不带半分波动。

穆玥眼见祈求无用,只得垂头丧气地跪坐在原地,心中充满懊恼,只盼望着诸葛岐能转身逃走,但以诸葛岐的性情而言,只怕是不能了,这让她心慌不已。

而在山谷中,自西向东冲下的诸葛岐和自东向西冲下的鹿鸣镝终于撞到了一起,两团滚滚烟尘就好似是两个巨大的火球‘嘭!’的一声相撞又炸散,诸葛岐和鹿鸣墒皆都停在三丈之外的地方。

鹿鸣镝将大阔刀扛在肩头,哈哈大笑道:“小子!我第一眼见你的时候就想教训你!”

诸葛岐则手握阳燧剑驻步而立,阳燧剑还是那把颜色暗淡的青铜剑,在正午的阳光下连一点光都不反射,他将阳燧剑倒提在背后,望着远处的穆玥问道:“你们捉她回去后,要如何惩罚?”

鹿鸣镝嘿嘿冷笑道:“这与你何干?!”

诸葛岐抬剑指着远处的穆轻尘,道:“你不肯说,我一会儿就去问她!”

鹿鸣镝将阔剑从肩头发现,‘砰’得一声砸在地上,怒极反笑:“无礼!就凭你这三脚猫的本事?!”

诸葛岐提剑疾冲而上,口中说道:“就凭我这三脚猫地本事!”他前冲之势极快,刹那间就到了鹿鸣镝跟前,一脚踏在阔刀上,另一脚飞踢鹿鸣镝脖颈,手中阳燧剑则横斩其腰腹,一招双杀!

鹿鸣镝没有料到诸葛岐的速度有这么快,而他本身也不以速度见长,但这一切都不在他的眼中,一个堂堂副部长会怕一个野路子来的小子?!开什么玩笑!他嘴角勾起一抹嘲笑,拿着阔剑的手往下一挪,正好挡住斩来的阳燧剑,而脖颈上那踢来的一脚,哼!任他踢吧!

只听‘嘭!’一声,诸葛岐诸葛岐的一脚仿佛踢到了铁板上,痛得他连忙翻身而退,一只左脚似乎有那么刹那失去了知觉,这让他有些骇然,此人的身体是难道是铁做的,怎生如此坚硬!

鹿鸣镝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脖颈肩头,满是不屑地说道:“少见多怪的野路子!换我来了!”他单手发劲,阔刀应声而起,他并没有诸葛岐那么些灵巧的动作,直接大踏步往前冲,而后一刀径直砍了过去,起手的时候十分缓慢。

诸葛岐左脚还有些麻,那柄大阔刀就斩了过来,他见刀势甚缓便不是很在意。这种沉重的兵器,他曾经在龙将军的军营中见过,这种刀大而有力,寻常士卒连举起它都吃力,只有力大的猛士才能从容挥舞,但是有个致命的缺陷就是慢,若在两军对冲之时,这种大刀杀力无敌,而在两人对决时,却不是很好的兵刃。

然而,诸葛岐大意了,鹿鸣墒并不是龙将军手下的猛士,而是真夜宫九大部司守的副部长之一,鹿鸣镝手中的阔刀在斩击的过程中逐渐加力,加一分力刀身就增长增阔一分且增快一分,直至砍至诸葛岐三尺之外时,鹿鸣墒的阔刀已经像一把巨大的铡刀,速度也快逾奔马,来势极为凶悍。

诸葛岐从没与这样的对手战斗过,这一下变故实在让他措手不及,范围更大更快的刀刃眨眼就到了眼前,他不及多想抬手举起阳燧剑剑背格挡,刹那间刀刃与剑背相撞,发出刺耳的嗡名声,嗡名声甚至响彻了整个山谷,而诸葛岐则被这一记斩击砸出去了二十多丈,直至撞碎了一块大青石才停下身来。

鹿鸣镝并没有继续追击,而是扛着大刀蔑视着乱石堆里倒卧不起的诸葛岐,冷笑不已。

过了好大一阵,诸葛岐才从碎石堆里爬起来,‘哇’的一声吐了一大口血,双手拄着阳燧剑缓缓站起,刚刚那一记斩击,准确说应该是砸击实在是太快太重了,若非他手中阳燧剑坚硬,只怕此时就是倒在地上的两半截尸体了。

鹿鸣镝还是没有动手,而是审视着他,目光中开始有了几分凝重:“你被玥转化为司守多久了?”

摇摇晃晃的诸葛岐站定了身子,抖了抖身上的灰尘,一抹唇角的血痕,嘿然笑道:“至今日不过两月。”头上的束发头巾因为方才的撞击已然脱落,一头暗红色的头发开始缓缓颤动,发梢上隐隐散发着红光,像是一束束小小的红色火焰跳动在诸葛岐身后。

鹿鸣镝看着诸葛岐越来越诡异,饶是他也忍不住头皮发麻:“那恶心的红头发是你的魂剑能力?”

‘红头发’三个字一一落入诸葛岐的耳中,他身后跳动的红色小火焰忽的蹿起三四尺高,直接汇聚成了一个偌大红色火焰,火光下诸葛岐目光森寒:“你刚刚说什么?!”

鹿鸣镝莫名所以,挠着头问道:“魂剑能力?”

诸葛岐已经不再问他,提着剑快速地往这边冲来,他身形矫健,哪还有方才吐血时的狼狈,这一次他没有用任何招式,只一柄剑直接当中斩了下来。

鹿鸣镝冷哼一声,这么有气势得走来还当他有什么厉害的招数,原来不过是拼力气来了,他鹿副部长又怕过谁!当下高举阔刀格挡住斩来的青铜剑,双方较力之下,刀剑之间火花迸发四溅,似有两股巨力在刀与剑之间互相碰撞,卷起周边的土石飞扬至半空直至数丈之外才落下。

在诸葛岐的双目之中,鹿鸣镝的魂力是鲜红色的,且透着一股蛮霸之气,就好似一只巨大的红毛象在俯视着他,巨大的象牙直压而下,如有千钧之重,让诸葛岐叫苦不迭。

鹿鸣镝的双目则是充满蔑视,他亦能通过魂力感知到对方魂力的性质,那似乎是一团燃烧的火焰,有些烫手但到底不过是一堆小火苗而已,他随时都能拍散。想到此处,鹿鸣镝冷晒一声,收回一只手,只一只手握刀抵住诸葛岐的青铜剑:“红头发的小子,看你能坚持几刻钟?”

然而,鹿鸣镝刚说完这句话,就看见诸葛岐额头青筋跳动,他方有些奇怪时,就觉手的刀上传来一股热力,热力之猛几乎要灼伤他的手掌,手中的阔刀忍不住脱手而落,被诸葛岐一脚踢飞,继而迎上的则是诸葛岐毫无光彩的青铜剑。

鹿鸣镝大惊失色,慌忙后退,才退两步,诸葛岐又追了上来,长剑反撩而上,鹿鸣镝躲避不及,身上的红色衣衫被其长剑自下而上割成了两半,连腹部至胸口上也留了一道殷红的血槽,若非他情急之中仰头躲闪,只怕他的鼻子都要被削掉一半。

诸葛岐可不似鹿鸣镝那样大意,打赢了一招就观望得意,他一招见功便连环抢攻,手中长剑迭出,皆是攻击鹿鸣镝的下盘,一时间鲜血飘溅,鹿鸣镝的双腿腰腹上刹那间多了十数道血口,最深一道在大腿外侧,血花花的肉正在往外翻,还带着焦糊的烤肉味儿。

这一剑也令鹿鸣镝清醒了过来,他右手握拳,凝起大量魂力一拳轰出。诸葛岐提剑格挡,却被一拳轰出去了十余丈远才停住。

至此鹿鸣镝才稍稍缓过一口气来,抬手虚招,那柄大阔刀径直飞进了他的手里,他望着诸葛岐拄刀而立,语气十分平静:“来自人间界的凡人,我鹿鸣镝认可你的能力,现在开始,我要认真的和你战斗了。”他虽然衣衫破碎,伤痕遍布,却神情肃然,郑重至极。

诸葛岐也停住前冲的身形,整肃了一下衣服,而后抱拳说道:“淹城诸葛岐,有幸领教鹿部长本事!”他施的是寻常武夫过招的礼数。

二人礼数过后,几乎同一瞬间冲向对方,这一次不似前两次那番试探,而是货真价实的对招拆招。双方都是红色的魂力,遥遥望去,只能看见两团红色的光团相互撞击,时不时迸出四溅的火花,这样的战斗一直持续了一个时辰才停了下来。

鹿鸣镝呼呼喘着粗气,将手中大阔刀插在身前,道:“诸葛岐,你可知道我们的魂剑会给主人带来特殊的能力?”

诸葛岐点头道:“知道。”

鹿鸣镝哈哈大笑:“那你可就要当心了!”他话音刚落,其身前的大阔刀忽然发生变化,宽阔的刀身开始收窄,短小的刀柄开始拉长,不多时一柄偃月刀便展现在眼前。鹿鸣镝双手抓起偃月刀在身前轮了一圈,脚下滑步半蹲,侧目瞧着诸葛岐:“此刀真名婆娑,能力为摇摆陀螺。”

诸葛岐也探身端剑,道:“此剑名为阳燧,能力为冲阵点将。”

鹿鸣镝不再多言,双手轮起婆娑往诸葛岐冲去,似乎还是原来的招式,只是武器由宽而阔的大刀,变成了长柄的偃月刀。

诸葛岐虽然觉得‘摇摆陀螺’名字古怪,但是却不知深浅,只得先行试探一番,但就这挥剑的一试就让诸葛岐后悔不已。他只觉由那柄‘婆娑’刀身上传出了一股怪异的力道,十分巨大且七怪八绕,诸葛岐甫一接触便被那股巨力吸拽,然后被更为巨大的力量甩出,只是这次被甩出的诸葛岐足足撞碎了好几块巨石才堪堪停住,埋身在重重碎石之下,半天没动静。

鹿鸣镝拄刀而立,遥望远处碎石堆:“这一刀如何?!下一刀你可要当心了,要取你性命的!”他话音未落,‘婆娑’刀在他双手中抡若满月,连环三个血红的满月刀轮在其刀影下凝成,俱都擦着地面旋转着往那堆碎石飞去,路径之上留下三道深深的沟壑。

就在刀轮即将要飞到碎石堆时,碎石堆的石块却突然四散而飞,一个红色头发如同燃烧火焰一样张扬飘舞的人影自碎石堆中站起,他弓背端剑目视前方,双腿紧扣地面,原本暗淡无光的青铜剑身上绽放出绚烂的红光,直逼鹿鸣镝的双眼,让他有些睁不开眼。

更令鹿鸣镝吃惊的是,他的满月刀轮竟只是擦过了诸葛岐的身侧一寸有余的地方,连他的衣服都没有伤到,绕了一圈回来后还是一样还是没有伤到站在原地的诸葛岐,仿佛诸葛岐身周有一个奇怪的力场在排斥着刀轮,三个刀轮都是,尽皆无功而返。

诸葛岐双脚踏入泥土,身上气势满涨到顶点:“那么,轮到我了!”话音落下,诸葛岐彷如利箭一样射出,带着灼灼的热力,所经之处荒草皆成灰烬。

鹿鸣镝见诸葛岐来势汹汹,想要避其锋芒,谁知脚下如同生根了一般,竟不能挪动半分,他心中大骇,慌忙中只能举刀格挡。

只见山谷之中,疾冲如燃烧利箭的诸葛岐和慌忙举刀相格的鹿鸣镝电光火石间交错而过,诸葛岐在十数丈外停下身形‘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双臂软绵无力,阳燧剑也掉在了地上,而他的嘴角上却弯起了一抹微笑,就如同他往日打架打赢了地痞后的神情,是带着些凶恶的微笑。

片刻的安静之后,鹿鸣镝手中的‘婆娑’偃月刀自中而断,同时一股血箭由他胸口飚出,片刻之后,鹿鸣镝软软倒在了地上,没了声息。

远处山岗上的穆轻尘冷淡地看着这一幕,面无表情。而一侧的穆玥则是惊讶地合不拢嘴巴,鹿鸣镝的实力她一清二楚,如今居然被一个毛头小子打败了,真是匪夷所思。

过了一炷香功夫后,诸葛岐双臂才有了些力气,他捡起地上的阳燧剑,抬头仰视山岗上的穆轻尘和穆玥,高声喊道:“你没有逃掉就好,等我来打败你!”他开始踉踉跄跄地往山岗上爬。

穆玥急忙呼喊:“诸葛岐,你不要……!”她话未能说完,因为穆轻尘在她的嘴上轻轻地点了一下,一个‘定’字让她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连身体都僵直在原地,一个手指头都动不了。

穆轻尘望着渐渐爬近的诸葛岐,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仍是负手而立,徐徐的微风吹过她的发髻,带起屡屡发丝,风姿清冷绝代。

等诸葛岐爬上山岗的时候,他的胸口剧烈起伏,胸中似有万千火焰在燃烧,汹涌且不受控制,他忍不住扶着一棵树呼呼喘气,阳燧剑也被他当作拐杖一样拄在手里,身上因为方才的战斗衣服零零碎碎破了不少地方,显得狼狈至极。但当他看到僵直在原地的穆玥后,又昂起头,问向穆轻尘:“你们带她回去,要如何处置她?!”

穆轻尘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清冷的双目似乎能看穿诸葛岐心中所想,但是她并未说话,仍旧冷冷地望着他。

诸葛岐平复了一下剧烈起伏的胸口,双脚踏地,弓背端剑,正是破阵点将的起手式,既然这个穆轻尘不肯说话,那就只有打倒她才行,诸葛岐如是想着。

僵直在一侧的穆玥瞪圆的双眼焦急地乱转,她想阻止诸葛岐莽撞送死,然而诸葛岐却冲她微微笑了一下,而后便径直冲向穆轻尘。

令诸葛岐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一幕发生了,他的冲阵点将失去了原有束缚对手的能力,因为他只迈出了一步就有一阵风从他身侧经过,并带了一句轻轻的冷哼声,是穆轻尘。

片刻之后,诸葛岐周身上下似乎被万千根细针刺穿,然后他的全身上下开始飙血,鲜血刹那间染满了他破碎的衣衫、他所立之处的泥土、他身侧的树干,最后他整个人像一只血葫芦趴到在泥地上,双目圆睁,似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