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长期下滑

从需求冲击到缩小均衡

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这次危机比20世纪90年代更麻烦。以汽车行业为例，90年代就好像是齿轮这样的传动装置（金融系统）出了问题，但引擎（出口产业）还是好的，只要把齿轮修好经济就可以复原。但是这一次日本经济唯一的引擎出了问题，马力不足，就算引擎修好了，也很难再回到之前的经济水平。

此外，从全球大环境看，国际上长期存在着经常收支不平衡的问题。如图1-1所示，从1999年开始，亚洲新兴发展中国家的经常项目盈余在不断增加，美国则是经常项目赤字在不断扩大，两者抵消后全球的经常收支才达到平衡。现在这个数字已达到了1万亿美元左右，其规模相当于全球GDP的2%，远远超过日本的国家预算。

图1-1　全球经常项目收支不平衡

资料来源：IMF。

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美国的过度消费，另一个是新兴国家过度储蓄。按照常理，美国的消费（或投资）超过新兴发展中国家所提供的金额时，利息就会上涨，但是事实上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全球都在持续低利率状态。主要原因是新兴国家经济不断发展、收入增加，但由于国内投资市场狭小，过度储蓄大量流向了美国。

经常收支出现赤字，并非全无好处。就好像企业没有必要将负债清零一样，资金需要量大的国家向资金盈余的国家借点钱，这是对双方都有好处的事情。但是现在宏观经济失衡的规模之大是史无前例的。专家们都很担心这种状态究竟还能持续多久。尤其是美国，全球的过度储蓄都被这一个国家吸收了，美国的经常项目赤字已经占到了本国GDP的6%，这是一个相当危险的数字。

世界性泡沫经济破灭后世界经济正处在从不均衡走向均衡这一过程之中。美国的经常项目赤字要控制在GDP的3%以下，才能基本实现维持的可能，所以，今后美国经常项目赤字将会下降一半。池尾和人曾以汽车业为例说明如下。

比如说，日本的汽车产业，国内1100万辆，海外1100万辆，合计有2200万辆的生产能力。日本国内需求最多600万辆。那么，国内市场之外如果找不到可以卖出1600万辆的海外市场，日本引以为豪的汽车产业的生产供给能力将无用武之地。本来，美国市场有1700万辆的需求，但是这几年肯定会降到1000万辆左右。这种世界性供需缺口问题，不是日本政府能解决的。

（『ダイヤモンド·オンライン』）

也就是说现在汽车产业面临的萧条是因为销售上限也就是潜在产出量下降所致。以前潜在产出量为2200万辆，可是现在降到了1600万辆，这中间600万辆的差不是需求缺口，而是潜在产出量本身下降。所以就算政府增加财政支出，也无法令潜在产出量恢复原有水平，无法避免均衡水平的降低。

低迷的增长力

日本政府经济政策目的在于填补GDP缺口[1]，在这里有必要说明一下这个概念。实际增长率（也就是名义增长率减去消费者物价指数）主要受两大因素影响。潜在增长率反映的是长期的经济走向，由资本、劳动的投入量与生产率决定。所以政府或是中央银行要想控制潜在增长率是很难的。当GDP出现短期缺口时，利用财政、金融手段还是可以起到一定的控制作用的。即

GDP缺口=潜在增长率–实际增长率

比如说日本2008年的实际增长率为–3.2%，潜在增长率为1%左右，这时政府可判断得出GDP缺口达到4.2%。但就算通过一系列经济政策将缺口补上，经济增长率也不可能超过潜在水准的1%。而对日本经济的长期发展起决定作用的还是潜在增长率，宏观经济政策作用毕竟有限。

简单明了地说，潜在增长率反映的是日本经济的实力。就好像一个马拉松运动员最好的成绩是2小时30分，但有时候可能因为生病或是受伤会跑到3小时。这个时候就一定要去找医生。这就相当于经济政策。但如果是因为平常的训练不够造成体力下降，那么不论看多少医生都无济于事，因为提升体力最根本的方法只能是练习。

换句话说，现在增长率低下，究竟是短期暂时的异常（GDP缺口）所致还是属于长期性的趋势问题（潜在增长率的低下）？厘清原因非常重要，这关乎如何应对。分析增长率变化的原因时，从长期、短期两方面分开来看，再施以必要对策，这是最近宏观经济学的新方法。因为这不是一味地在经济萧条期“扩大需求”就可以解决的问题。就好像一个成绩是2小时30分的运动员，不可能通过喝补品跑出2小时的成绩。

那么，代表日本经济实力的潜在增长率究竟处于什么状态呢？根据2008年《经济财政白皮书》的数据（见图1-2），20世纪80年代日本的经济增长率还在4%左右，到了90年代，这个数字出现大幅下降，降到了1%以下，2000年后略有回升，但是近年来又开始下跌。白皮书里分析认为，现在这种情况再加上日本社会的少子化问题，潜在增长率非常有可能长期保持低迷。

就算2009年年度的预算补贴的乘数效应（财政支出带来国民收入增加的倍率）为1，其在今后几年中的实际效果仅为GDP总量的2.8%。假定年率为–3%以上时经济增长率为–2%左右。而且预算只能算是应急措施，政策结束后经济也不会得到很大改善。还有分析认为乘数效应不可能达到1，在这种情况下的政府支出的经济效果只会比这还差。

图1-2　日本的潜在增长率

资料来源：経済財政白書。

增长率低下带来的影响相当深远。如果每年经济增长率都下跌1%，那么20年后，就是下跌22%。如图1-3所示，如果将1991年的水平定为100，2009年日本的实际GDP就是120。这个数字和美国的160，或是欧洲的140相比都差得很远。所以，我们可以推出日本的GDP在这20年来，比可能实现的水准低了20%以上。原因在于潜在增长率（代表经济长期发展能力）的长期低迷。这个问题比短期GDP缺口要严重得多，无法单靠经济政策解决。

图1-3　日本、美国、欧洲的实际GDP（1991年 = 100）

资料来源：OECD。

所以20世纪90年代就开始的“失去的十年”至今也没有结束，而且这种经济长期停滞的状态或许本身没有尽头。在90年代进入“失去的十年”时，很多人就在敲警钟，他们表示如果再不调整已经过时的产业结构，将会面临经济的衰退。但是政治家和各党派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现在已经过去二十年了，这么长时间都没能解决的问题，很难想象在接下来的短短几年内可以得到解决。

[1] GDP缺口，用以衡量一个地区在一段时间内的潜在GDP与实际GDP之间的差距。反映的是总供给与总需求之间的差距。所谓潜在GDP指的是一个国家一定时期可供利用的生产资源在正常情况下可以产出的最大产量，也就是实现充分就业时会有的GDP。一般认为，它是与最低可持续失业率相应的产出水平。它反映一个国家经济的潜力。所谓实际GDP是用从前某一年作为基期的价格计算出来的全部最终产品的市场价值。它反映一个国家在当前失业率水平下的产出水平。——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