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风厉的选择

在湖畔等待的风厉见到观燕从凉亭走来后，跟在观燕身后，给他撑起一把油纸伞挡住落下的雪，一同往回走了。风厉这撑伞的动作很是显眼，这一路，观燕和风厉同行却并没说话，深怕旁人起疑，深究他的身份。

回到房后，风厉就把门关上了。

风厉拿出了一个白玉酒瓶子给观燕柔声道：“天凉，喝点酒暖暖身。”

我接过风厉手中的白玉酒瓶。这酒瓶子有点暖和，但不烫手，今夜他在湖畔等候，无器具暖酒，他定是用了法力来暖酒。我看着细心周到的他，对他的愧疚又多了几分。他和如燕的事我很是遗憾，也未曾忘记对他的承诺，只是知道了一切的我，却不懂该如何开口。在人间时，我有借口说怕阿诚来扰，又怕接获任务没机会说，可如今在这魔界，莫青海还要些时日才能完成那地图，错过了这一次不知何时才有机会再问。这一次，我没了借口。

现在这我了解了为何月老会让我自己去摸索找出真相，也知道了为何他非得要我一缕头发，一口仙气，也知晓了最后月老为何让我来解决问题了。

在我不明不白事情缘由时，我也曾劝风厉放下，只是无论是桵医还是我都无法让他正真地放下他与如燕的那段感情。后来，我尝试换位思考，若我是风厉，此生我与如燕两情相悦，这段感情里我不曾伤害谁，我不过是深爱一人，却要被他人对自己的情感指手画脚，劝导放下，忍受他人对自己的评头论足，我也不会甘心，不听他人的建议是我对他人最大的宽容了。一生只爱一人，一生等一人，是执着，是死心眼，也是活下去的唯一理由。风厉的执着于旁人而言是没必要的，毕竟余生漫漫，再过个三五载或许就会有新人出现与他相知，相识，相爱，相伴一生。旁人觉得他的深情是个笑话，可我……也是个死心眼，也会选择以同样的方式守护自己的爱情。我不懂情爱，但与风厉的见解却是不谋而合。与我而言，相爱的两人，没有家暴，不忠，欺骗，等其它原因导致婚姻情感破裂，这段感情至死不渝是必然的结局，只是这世人太凉薄，世间太多变数，人会变，心也会变，像他这样死心眼至死不渝，忠贞不渝的男子是濒危物种，所以我更想去帮助他完成心愿。

先前月老不把话说清楚，又让我劝他放下，东拼西凑的着实令人捉摸不透。若想要问关于情感，那得问月老，可月老已然行不通。回溯到神位事宜，到天界问司命也行，可司命只能知晓前情，后事与解决方案也无法从他口中问出个所以然。他们的事去问天书是最佳选择。唯有天书，不仅知晓前尘往事，还能深入了解解决方法。天书虽有天兵神将在外看守，但我有八成把握能潜入，潜入后只需在天书四周设下结界，无论里边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被任何人知晓。只是这事，因后来种种而推迟耽搁了。直到前些日子让风厉在人间替我成为无名，给我掩护时，才有机会到天界一趟。也就是那一次，我受益颇多，得以解开种种疑惑，得到很多我想知道的答案，包括风厉，秦羽，以及其它我无意间知晓的事情。

如今，我知道了风厉的前世今生，也拥有了如燕和他的回忆。这一世，是他的最后一世了。若是他实在放不下，那成全他，让他完成心愿便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或许，他与未来的如燕相守后能了却心愿，届时才能真正的放下。

这世间本就没有这么多的美好事物，再者美满幸福的爱情会让神灵不知人间疾苦，终日沉浸在幸福时刻，奢望着未来能再续前缘，贪恋世间美好而选择留在世间。所以天界下凡历情劫的神灵多以悲剧告终。爱情中的挫折不仅能让他们在短短的人生中知晓人生百态，事事无常，还能达到思想与精神的越跃，让其时刻自省，造福百姓。

我温和地笑道：“我刚喝了不少。你才是那个最需要喝这酒暖身的。我走到桌前，坐在凳子，拿起了两个覆盖在桌上的杯子，斟满酒，悄悄地在他那杯酒里放入了安神的药，抬头看着站在一旁的风厉道：“坐下来，一起喝。”

风厉向我走了过来，摘下厚重的头罩盔甲，坐在我身旁的凳子上，捧起杯子，喝下，不一会儿就趴在桌子上，昏睡过去了。

我叹道：“你才是那个需要注意身体的人，你不注意保养，以后如何照顾你的如燕？”

看着他趴在桌子上的样子，若我告知风厉他的过往，那便是有违天道，不用等到他走完此生，八十一道天雷降下，以他现在的修为，五道天雷便足矣形神俱灭，永不入轮回，更别提什么回归神位了。

与绝大多数人一样，我也不喜欢他人打着为我好的旗号，让我遵循他们想法去生活，决定自己的人生。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所以我打算进入他的梦，与他交谈，让他选择自己想要走的路。

随后，我也入了他的梦。梦里的我们和现实一样在同一间房间，正在同一个地方，坐在同样的位置上小酌。

我问道：“风厉，你想知道自己的前世吗？”虽然他不能知晓前世，但若他想要知晓，那么以此为名，劝他放下，自能在最终得到答案也是可行的。

风厉放下手中的杯子，果决道：“不想。”

前世因，今世果。人嘛……在迷茫难过时，不都想要知道自己从何而来，该往何处？想要知道自己的前世今生，才能更明确自己想要什么，可他怎么和旁人不同？我不自觉地挑起了眉，好奇道：“你就不好奇自己的前世？”

“前世？”风厉摇了摇头回道：“今生才能证明我正真地活着，才能证明她来过。前世不过如浮云，虚无缥缈。”

我点了点头，对他与众不同的见解深感钦佩。我道：“也对。人的眼睛是生长在前，不是在后，我们总不能常常回头看，这样会让我们迷失方向。”

风厉反问道：“若是你，你会想知道？”

我毫不犹豫地回道：“会。”

风厉有口无心道：“想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才会落得这般无奈？”

我苦笑道：“算是吧。”若知前世今生，我就能更坦然地接受和面对一切。

风厉给我的杯子斟满酒，我喝下酒，他再给我的酒杯续满酒。

接着，我严肃认真地对他说道：“风厉，接下来我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一些问题。”

看着观燕严肃的模样，风厉也警戒了起来，好似什么滔天祸事要被他宣之于口，虽不解但有了心里准备，点头答应。

我慎重严肃地问道：“如果说有一天，如燕重生了，可她却不记得你，也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了，你当如何？”

风厉坚定的眼神，丝毫没有迟疑地回道：“那我会主动重新认识她，与她相识，相遇，相知，再一同创造美好回忆。”

“那如果她的喜好，言行举止和以前不同了？”

“我曾许下誓言，一生只爱一人。若她的喜好变了，那我们再次相互理解，慢慢地磨合，若是真的不能，那也没关系，我会成为她喜欢的样子。至于言行举止，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我也能接受，我都会爱她，包容她。”回答时，风厉的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心中在畅想着他和如燕美好的未来，嘴角上扬的弧度尽展幸福之意。

我问道：“互相理解，慢慢地磨合？为什么不直接成为她喜欢的样子？”为了未来如燕的终身，我也该提问。

“刹那的烟火不需要过多的了解，可喜欢和爱一人需要用一生去了解。一个人的习惯和喜好是会随着时间而改变。若我故意成为她喜欢的样子去接近她，那么过了热恋期，又或者有一天我疏忽了，她会觉得我不再爱她了，患得患失。我不想她担忧害怕。”风厉耐心地解说，眼里是满是对未来的希望，嘴角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看见他幸福的模样，畅想着他与如燕的未来，我心里暗自高兴，至少无论结局是如何，在他与如燕的一起的时光里会是是幸福的。未来的如燕，我想在风厉的爱护下也会是幸福的。虽有些扫兴，为了确保未来如燕的安全，我还是开口问道“那如果你变成她喜欢的样子，可她喜欢上旁人，永远也不会喜欢你呢？”

风厉对未来充满憧憬的眼神慢慢地转换成忧伤，失落，好似他的心在下一秒就要破碎了，本是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也不在了。这句永远也不会喜欢你，着实如淬了毒的箭一样，不仅刺伤了他的心，箭身的毒还在他身上蔓延开来。风厉沉默不语，在寂静无声的梦里，时间仿佛随着他的哀伤而停止了。风厉沉溺在自己的思想挣扎之中，一声不吭地愣住在原地，良久后才开口，感伤道：“那我便默默地守护她，远远地看着她，只要他们过得幸福快乐，我不再出现在她眼前。”眼神里是思念和对如燕的祝福。

如若未来如燕心中另有所属，风厉愿意祝福她，为了她的幸福把爱埋藏在心底。

我继续问道：“那如果说她的生命只有二十年，二十年后尘归尘，土归土，你们两从此再无交集，那你愿意就此放下执念吗？你愿意再次面对得到了再失去的痛苦？”

“我……”风厉脸上满是忧郁，他能把爱埋藏在心底，默默地守护着对方，可却无法接受再一次失去她的滋味。无论多少回，若她死了，他会再一次去找寻她。风厉说道“我……放不下。”

“若是你无法放下，那你和她永远陷入一个死循环。死亡和离别是你们既定的命运，若此后你真的还想遇见如燕，知晓一切，那得先学会放下。”若是在如燕尘归尘，土归土后，风厉愿意放下，那么他依旧能回归神位。今生的萧如燕，确实真实的存在过，但她虽有实体却是虚无的。如今他看不明白，可若回归神位了，便能知晓其中道理。

“既定的命运？”

“若要破除，你必须放下，打从心底放下。若你真的想要弥补遗憾，这一次我能帮你，但在她死后，你也必需放下。这事，你可能做到？”这一刻的我还真是个名副其实的魔神让他得到了，再失去，还要他再放下。

“……”风厉无法给出答案。他甚至无法理解观燕怎么能如此理智地在他面前说出这么冰冷的话，让他要在重新得到后再一次失去，还让他放下。

风厉失落地低着头，没发现观燕说这话时已红了眼眶，正因为知道了前因后果，知晓了很多事情，他才在交谈中引导对方，话里话外都在明示暗示他，希望他在最后关头能解脱出来。

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就是过错，太执着，只会让人沉浸其中，迷失自我。

“你好好的想想，无需马上决定，但需尽早。”我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无论你怎么选，我都会尽我所能帮助你，只是后果我无法与你共同承担。”如今的我就像大家说的拥有了上帝视角，我知晓他应该要放下才能回归神位，这是对他最好的选择，这一世的如燕不过是虚无的存在，她始于风厉的累世执念，可对他而言，这一世才是真实的。若后世问我，为何如此胆大？无非是我信他，信他无论选择哪一种方式生活都不会伤害世人，信他无论哪种结局都不会牵连无辜，故而能让他选择想要的方式生活下去，走完这最后的一生。

在我起身时，风厉握住我的手臂，紧握的手像是在握住救命稻草一样，深怕错过了就再无机会了。

风厉低着头，用低沉冰冷的嗓音问道：“魔神，你是不是知道了我和如燕的一切。”

我道：“嗯。你想知道吗？”

“想……也不想。”

这一刻的风厉内心是得多纠结，多难受。我抬起右手，轻轻地抚摸他的头，安抚他的情绪。虽然我不能告诉他，但还是哄骗道：“若是你想，那我会告诉你。若是你不想，那我也不会说。人的眼睛是生长在前，不是在后，我们不能常常回头看，这样会让我们迷失方向。”

“后面那句话，你说过了。”

于是，我清了清嗓子，把方才在心底的话一本正经地说出来：“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就是过错，太执着，只会让人沉浸其中，迷失自我。我也很矛盾，不想你执着于这段感情，却又想哪怕是二十年，能让你好好地和如燕生活，了却心愿，也是好的。”

风厉道：“魔神……我想和她一起好好生活。二十年，也行。”

“好，依你。待时机成熟，有人会把她带到你身边。”

“谢魔神。”

我笑道：“好了。时间不早了。你继续好好休息吧。”

我离开了他的梦境回到现实，用法术把趴在桌上的转移到床榻上再给他盖上被子。之后，我给月老传口信让他帮我从云霄殿里那个金匣子，再准备些东西，等我通知再与我汇合。

安排好一切事物后的我拿起桌上的酒瓶子，喝了几口酒，目光却不自觉地停留在风厉的身上。我摇了摇头，忽然觉得，我和风厉好似一个赌徒。我在赌，赌春暖花开，人们平安健康地生活，赌这六界和平再无纷乱，世间再无任何悲伤。风厉也在赌，赌一心软的神，实现他的心愿，赌一人归来，白首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