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同桌写的日记

晴月把那张搞怪照片塞进相册封皮的夹层里用双面胶粘住，彻底尘封，再不想让别人看到。完了晴月又拿出另一本相册来看，里边多是海边的自拍照，其中有一张照片特巨吸引澹儿，那是戴鸭舌帽的晴月站在白色游轮向跃出海面的两只白海豚做拥抱，画面视野很广，碧海连天，蓝空白云、海鸟浪花自上而下，层次清晰分明，有种令人神往的冲动。这张照片引得澹儿浮想联翩，幻想自己长有翅膀在天空与海鸟滑翔，幻想自己是一条小鱼儿于海洋里同海豚嬉戏。看着看着，澹儿忽然又觉得这个画面像个夹馍，天空空和海洋把人们能看得见的一切东西夹在中间，望不穿高空和海面，有种束缚之感。然而天空是蓝的，海也是蓝的，天空有飞鸟，海里有海豚，同样的蓝色里，它们之间有着怎样的交集呢？澹儿问道：‘‘为什么海水是蓝色的呢？下面藏着很多这种鱼么？’’晴月说因为海很深很深，下面除了海豚，还有很多其他的鱼。海之所以蓝，是因为深，澹儿说：那天空蓝，也一定是因为很高了，晴月说道：‘‘去年过年我坐飞机去天安门玩，坐在飞机上看，蓝蓝的天空在上面，白云在下面，可美了。’’

澹儿的印象中，农村的天空曾有一架飞机飞得很低，机身白色，印有红领巾一样红的国旗，两侧机翼上分别有一个一直在闪着亮光的灯，抬头看得一清二楚，给人似乎有搬来梯子爬上房顶举起手就能触碰得到的错觉，那时和其他小伙伴们兴奋地追着飞机的方向跑，当中有几个较为调皮一点的小伙伴捡起小石头用力向空中扔去，纯粹的懵懂无畏，希望能够亲手把飞机砸下来，可没人会想把飞机砸下来的后果是怎样的，当时澹儿脑海里有一连串的想法，最担心的是飞机飞太低会不会撞上前面那座山峰呢？好笑的是，小伙伴们扔出去的小石头划出一个抛物线，砸在菜地里，吓得正弯腰采摘刀豆的年轻妇人慌张的丢开手中的菜篮，抱头张望落石的来处，小伙伴们还在扔石头，年轻妇人直起身，叉腰愤愤地呵止这帮捣蛋小鬼，当又看见当中有自己儿子，便追过来揪耳朵大骂，其他小伙伴吓得忙跑开，只剩澹儿还站在原地看着，十几秒后，飞机仰头加速冲进云海没了踪影，震耳的引擎声渐渐远去。澹儿言道：‘‘坐飞机不好，万一飞太低撞到山上就麻烦了。’’晴月不解她为何这样说，飞机都是高高的飞在云彩上面，哪里能撞到山上呢？此时，外面传来哐当一声重重的关门声，随之黄甄贞急促情绪的大喊声也传了来。晴月放下相册出房间去看，只见黄甄贞气呼呼指着刘裁泉道：‘‘有什么事挑明来说，什么不干不净的，你给我说清楚！’’刘裁泉没继续搭理她，直接开了门下楼去，刘思允追其后面也下了楼。刘石殷坐在沙发上，黑着脸不想说话，秦氏推晴月回了房间里，道：‘‘该睡觉了，又出来做什么。’’晴月的房间门被关上，客厅里的声音听不清了。

第二日早，刘思允本不想回厂子上班的，可在刘裁泉的劝说下还是去了。这天周二下午，学校最后一节是体育课，同学们在操场上按身高排成队列，澹儿站在队列前排中间，摆在面前的地面上有四样体育用品：羽毛球、呼啦圈、跳绳、篮球，由体育老师分发。男同学们在篮球场胡乱投篮，一个瘪了气的篮球卡在篮筐上下不来，等用拖鞋才砸了下来，另一个篮球又飞出围墙不知滚去了哪里。同学们向体育老师报告了篮球飞出围墙外了，体育老师回去拿了钥匙来打开侧面小门出去寻找，同学们也跟了出去帮忙找，在周围找过一番，无果。大家顺道来到一个树荫鹅卵石小道，在边上草丛里才寻见篮球，可体育老师没有回学校，而是顺鹅卵石小道走，到了一个住宅区的花园中，与一位白须老者坐在院中石凳上闲谈起来。同学们见体育老师不打发自己回学校，便跟进了花园里玩，但见这地方实是一个小小的静谧之所，东边一座私人古宅，两面围墙藤蔓缠绕，所结的花果奇特。院中央种着各种奇花异草，花簇草圃形状各有特点，有蜂蝶来采蜜，鸟语还花香。宅院门正对着的是一片小鱼塘，岸边两柳对立而生，犹如日月门神，除了柳树等，还有五六棵香蕉树，两片大叶子浸入水中，塘中破败荷叶下有鱼儿在吐泡，阳光斜下，这里唯美之境怡人心扉。体育老师嘱咐学生们不可摘弄这里的一花一草，后仍与白须老者恭敬笑谈，听白须老者之言可知，老者仇姓，乃一位市井老中医，精通古今中药医理，多为平民医过多类疑难杂症，均有见效，其医术令人折服，人戏称其为仇老御医。老者家况本有一儿一女，可以说是幸福美满，可后来因难解于某些世俗纠葛，妻子离婚另去，儿子也与自己断绝了关系，改随母姓后出走，至今也不知妻儿俩是死是活，但已知的是其女儿因恋爱挫折自了了。老者也算是看淡世间情味，故隐市来此宅院孤身生活，性情变得沉闷，喜静远嚣，种些草药奇花做乐趣，偶间往来无生客。熟知老者的人无不替他叹息过，此时在聊的体育老师也在为他叹这般不由得人的命运。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体育老师作别老者，起身喊同学们回到了学校。热阳底下，树上的鸟儿消声逸迹，同学们却还是玩的欢乐不倦。晒久了，汗流浃背，澹儿便回了教室，在教室里有一人，是那日大便失禁的男同学。怪不得球场上玩的时候不见他人，原来躲回了教室这里，只见他正全神贯注的在本子上写着什么，澹儿边走来边问道：‘‘你怎么不出去玩呀？’’他好像没听到一样，低头继续写，澹儿到了他跟桌前，轻轻敲了一下桌面，道：‘‘你写什么？叫你都不应。’’他被吓到了一样，慌忙将本子收进了桌屉，回答说没写什么。澹儿又道：‘‘我还没知道你名字呢，你叫什么名字？’’他说他叫黄仁浩，澹儿问他名字是哪三个字，他重新拿出桌屉里的那个本子，指了上面的名字栏，又反问澹儿叫什么名字。澹儿道：‘‘我写给你看。’’澹儿拿过他的铅笔，在他翻开本子的空白页写了出来，说道：‘‘叫我澹儿吧，叫澹儿比较好听。刚刚你在这本子上写什么呢？’’黄仁浩支支吾吾不想回答，澹儿看着他，想起以前不管是路上捡到五毛钱后偷偷去小卖部买面筋吃，还是偷别人地里刚成熟的西红柿和凉薯吃，这种事都是澹儿和子楣两人心里共同的小秘密，不曾告诉第三个人知道，想来黄仁浩刚才写的也许是他自己心中的秘密吧，哪个人还没有一点秘密呢，澹儿道：‘‘你是在写秘密吧？’’黄仁浩思考了一会儿，看澹儿想看的样子，便道：‘‘我写日记，可是我要是给你看了，你可不能说给别人听。’’澹儿点点头。

黄仁浩的本子的第一页，上面都是铅笔写的字，不太好看，扭扭捏捏的，可排得很整齐，第一行是年月日，下一行便是发生的主要事件和他本人的一些想法，这里摘取其中一日的文字展示，写道是：‘’今天早上我想上厕所，不敢告诉老师，忍不住拉在裤子里了，我回到家里把裤子洗了，妈妈问我为什么洗裤子，我不敢告诉妈妈。今天来了一个新同学，放学的时候在学校门口差点摔倒，她还对我笑，她应该没有摔疼吧。‘’看至此，澹儿嘴角不自禁流露出笑来，自己居然被他记在本子上了。黄仁浩看见澹儿笑了，自己也微微的笑了起来。且再看下一日记录写道：‘‘晚上爸爸又喝酒了，回到家又和妈妈吵架了，还打了妈妈，妈妈躲在房间里哭了好久，哭得好伤心。我都不知道爸爸为什么要打妈妈，有时爸爸也会连我一起打，我每天都很怕见到爸爸回家，我从来没见过爸爸回家时是笑着的，我真的好希望爸爸不要再打妈妈了。’’后面还有一日记录，这样写道：‘‘两天了，没来上学的新同学，我还以为她退学不来了呢，没想到今天来上学了，不过她走路有点一拐一拐的，脚好像受了很大的伤。我想和她做朋友，可我不敢和她说话，现在我还记得那天她回头对我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很喜欢看她笑的样子。今天晚上我回家，看到妈妈又哭了，过来问我是喜欢和妈妈过还是喜欢和爸爸过，让我选择，我说我要和妈妈爸爸一起过，我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妈妈问我这个问题。’’

澹儿没都看完，便将本子还给了黄仁浩。此时，同学们陆续进教室来坐下，澹儿也回到自己座位上，接着老师进来了。老师叫上几个男同学跟去会议室搬来一沓又一沓的作业本，每个学生领两本，按顺序来澹儿第一个领到。作业本分发完毕，老师又依照昨天贴在黑板旁边的新座位号表格安排同学们调座位。座位分配好，澹儿由原来第一组第一排调到教室最后一组的第一排，位置靠近垃圾筐，还是一个人坐。对于黄仁浩那日大便失禁的经历，大多同学还在膈应着，被分做黄仁浩同桌的同学举手跟老师抗议道：‘‘我不要和他一起坐！’’老师手推了推眼镜，从讲台的凳子上站起来道：‘‘有哪个同学愿意和他换？’’问过几遍，没有人回应，这时，澹儿举手道：‘‘老师，我愿意。’’老师指着澹儿，问那位抗议的同学道：‘‘你愿意换到她那里去一个人坐吗？’’抗议的同学说愿意，澹儿就此成了黄仁浩的同桌。接下来的五分钟里，老师在讲台上布置完了作业，下面一个同学突然喊说自己的一个东西不见了，怪说是谁偷了去了，同学们听他说来，原来是不见了卷笔刀，都摇摇头表示没拿他的卷笔刀。老师说也许是他落在家里没拿来学校，可他坚说体育课前还用过的，还说卷笔刀刚买不久，上面的图案是一个巴比熊，原要送给自己的妹妹的，对他很重要，老师听了，无奈又发问道：‘‘哪个同学有见到他的卷笔刀？’’同学们都摇头说没见到，这位丢卷笔刀的同学指着澹儿和黄仁浩道：‘‘体育课我们都出去玩，回来的时候我看见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听他这么说，老师下了讲台来澹儿两人跟前问道：‘‘你们俩有谁拿他卷笔刀了？’’澹儿回说自己没有拿，而黄仁浩小心翼翼在桌屉里拿出一个卷笔刀放桌面上，那图案正是巴比熊。老师脸色变得非常的不好看，严肃道：‘‘你为什么要偷拿同学的东西？’’黄仁浩变得战战兢兢，低头不敢言语，像是默认了自己偷东西的事实。老师加重语气道：‘‘平时老师都是怎么教你们的，把老师的教导都忘了，来说说你为什么要偷东西？’’黄仁浩耳脸憋的通红，低声说道：‘‘我，我只，只是…’’黄仁浩声音低的几乎听不清，还带着紧张，结结巴巴的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可老师听到了，道：‘‘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总之偷拿别人的东西是不对的，如果说是借同学的东西就应该跟同学打一声招呼，可是现在你拿同学的东西打过招呼了没有？没有打招呼的话就是偷了。老师来问你，你到底为什么要去偷同学的东西？’’黄仁浩又是低着头不语，老师耐心用完了一样，右手啪一声拍在桌面上，黄仁浩忽然抬起头盯着老师的眼睛，声音沙哑且有力地说道：‘‘我，我没有偷！’’黄仁浩眼神充满了叛逆，老师显然认为自己的威信已经受到了挑战，正要开口教训，教学楼外墙挂着的大喇叭响起了放学的铃声，便改口说道：‘‘记得明天叫你爸爸或者妈妈来学校找老师！’’下课不到两分钟，教室里只剩黄仁浩和澹儿两人没走，澹儿过来说道：‘‘以后你不用偷别人的卷笔刀用，我有铅笔刀，我可以借给你。’’黄仁浩把作业本放进旧得脱落了皮的书包里并拉上链子，扔下一句我没有偷，然后拖着书包走出了教室。澹儿背上书包追出教室，在他身后面说道：‘‘我相信你没有偷！’’黄仁浩停住脚步，转回身，澹儿重复道：‘‘我相信你没有偷！’’黄仁浩还是没有说话，撒开腿跑出了校门。

澹儿走出校门没见晴月，又回教室楼的楼梯口等，望着二楼想上去又不敢上去，因为二楼上面都是大年级同学。眼看校园里的同学们陆陆续续走的差不多了，才见晴月和两个同一小区居住的同班同学下楼来，澹儿有见过她们。今天不是黄甄贞来接，而是秦氏。路上，晴月闹着秦氏买了四两香酱饼，和澹儿一边吃一边回去。回到家楼下的活动区还没吃完，两人便坐在树下长椅上，想吃完再上去，秦氏不等她俩自上楼去了。晴月用竹签挑起的最后一块酱饼还没放进嘴里，被突然出现的一只手拍掉在地上，两人一回头，只见黄甄贞就站在身后面，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黄甄贞上来夺了酱饼纸袋，丢进长椅旁边的垃圾箱内，说道：‘‘吃吃吃，又是奶奶给你买来吃的是不是！爸爸不说你，爷爷也不说你，妈妈说的话你又不听，老是偷偷吃这些脏东西，你说你什么时候才能改过来！走，回家。’’一面说一面拉起晴月就往家走。澹儿舔舔唇上的余香，把竹签扔进垃圾箱后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