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往事（6）
桃橙猜的没错，这里确实是人间，处于混乱秩序中的凡尘界。
是三十八年前的人间。
三十八年前，昙城和人间发生一场大战。但其实这个说法不准确，因为这场大战并不是昙城与人间真刀真枪的打斗，而是因秩序混乱而引起的对抗。人间所见皆是不可抗力的自然因素：乌云滚滚，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这场混乱发生，是因为昙城蒲府的长女蒲柳不小心拉开了昙城与人世间的锚，于是乱从中起，对抗不可遏制。
昙城和凡尘界之间的锚，是昙城和凡尘界之间的连接器和稳定器。它是至纯之物。可能是至纯之情、至纯之念、至纯之思想。它产生于无形，而又消弭于无形。一般来说，凡尘界的人和昙城的生灵不知道它的存在，因而各自在自己的世界中相安无事、互不干扰地生活着。实际上，在一定的条件下，它可能将人间的人传送到昙城，也可能将昙城的生灵传送到人间，这就是它连接器的功能。而当它受到破坏，消弭于无形的时候，它秩序稳定器的功能便也遭到破坏。昙城的生灵就会不可控制地在人间肆虐。
金木水火土，雷电风雨雪。
于是，人间自然灾害频发，人心阴暗面渐长，人与人之间的矛盾一触即发。
那蒲柳又是因何而拉开了昙城与人间的锚呢？
据她自己回忆，当时她正流连于山野春花之中，薄薄的雾气氤氲缭绕，似一层曼妙轻纱笼罩于山野。这时，她似乎在前方看见了一双漆黑的眼睛，忽闪忽闪，仿佛在看着她，又仿佛没有在看着她。
她好奇地追寻过去，却发现原本似乎离的挺近的所见之物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近。她走啊走。走到一处雾气最为浓重的地方，终于觉得它们真的近在眼前了。
此处，山石遍布，杂草丛生，而雾气又给这一切披上了一层外衣，使其显得不那么杂乱了。她蹲下来，低着头仔细地凝视着。
这双眼睛真的令她捉摸不透、难以理解。它们似乎明亮又似乎浑浊、似乎憨厚又似乎机敏、似乎单纯又似乎世故、似乎年轻又似乎年老，它们盯着她，又似乎没有在盯着她；似乎在微笑，又似乎在嘲笑；似乎在鼓励，又似乎在嫌恶。
她看着看着，好像着了魔似的想要将它们看的更加清楚。她用手扇动雾气，又深吸了一口气再吹出，想让雾气变得单薄一些。如此重复了几次，雾气似乎真的变淡了。她上前凑近，仔细地凝视着。
然而，当她似乎将要看得更清楚的时候，突然大风四起，飞沙走石，草叶旋舞。
她当即吓的跌坐在地上，用手捂住面庞。可耳边呼呼的啸叫声只让她更加的心惊胆战。
整个世界仿佛都癫狂了。
当耳边终于安静下来的时候，她慢慢地放下遮住面庞的双手。惊觉雾气消失了，周围看起来更加清晰，却也更加晦暗了。
她猜测自己是不是闯下了什么祸事，不知道自己到底闯下了怎样的祸事。她开始跑，拼命地跑，往自己家的方向跑去。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到了风弋阁的阁主。
阁主对她说，小丫头，昙城和人间将面临一场浩劫，此事因你而起，是你打开了昙城与人世间的锚。然则也不全是因为你。往后所发生之混乱你应知悉，并尽可能弥补。
她从梦中惊醒。心砰砰地跳着，额头上一层冷汗。
果然是闯下了祸事啊，她想道。
她从一个友人那里听说过风弋阁和风弋阁主。风弋阁联通着昙城和外面其他的世界，自然也包括凡尘界。风弋阁的阁主，据说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名字，也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实面目。回想梦中的风弋阁主，她只记得一个不甚清晰的身影，长发，颀长。
而更加让她感到困惑和不解的是她看到的那双神秘的眼睛。那样的似是而非，似非而是。她甚至都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看到了这样一双眼睛，或许那只是幻觉，是她眼花看错了。而她又是怎么打开了昙城与凡尘界的锚的呢？她同样感到困惑，她只是扇了扇雾气，吹了吹雾气，其他的似乎也没有做什么，难道就因此拉开了锚？
她看着窗外一道一道的闪电，再也睡不着了。
风弋阁主告诉她，接下来，昙城和人间将会经历秩序的混乱和对抗。昙城和人间的界限会被打破，也就是意味着，昙城的各种自然生灵可以以自然元素的形态自由出入凡尘界，而凡尘界的人也可以随意的踏入昙城之地。
倘若昙城的各种自然生灵在人间失去了控制，那便会带来严重的自然灾害：暴风、暴雨、暴雪、山洪、地震、泥石流......
倘若人类可以随意出入昙城之地，便会将人类的阴暗面引入昙城，从而唤醒昙城尘封的恶势力，而这恶势力又可能会流入人间，威胁到人类的生存。
昙城怎么会有尘封的恶势力呢？
风弋阁主没有解释。
蒲府是昙城的一个大家族，掌管着水系一脉。彼时蒲府的家主还不是蒲厉，而是蒲厉的父亲蒲苇荡。蒲柳是蒲府的长女，蒲厉是她的弟弟。
蒲柳自出生起便备受家里的宠爱，每日里从不缺少嘘寒问暖、陪同逗趣。即便是后来弟弟蒲厉出生，父母也没有减少对她的关爱。蒲柳觉得自己真是幸福和幸运，就这样开开心心地长到了十二岁。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经常会觉得周围有目光在注视着她。有时候明明四周没有人，依然会有这种感觉，在梦中这种感觉更为强烈。她有一次忍不住和母亲说。母亲听后温和地笑了笑，说，或许这是你的错觉呢？再说，即使是这样，也不奇怪呀，我们家里的每个人都在关注着你、保护着你呀。
即便母亲这么说，蒲柳还是无法摆脱这种经常被注视被凝视的感觉。只是再没有和母亲提过。
因此，当她看到山野雾气中似有似无的那双眼睛的时候，立即就联想到了那无法摆脱的感觉。这驱策着她不由自主地去追寻，去探索究竟。却不曾料到，竟点燃了昙城与人间浩劫的导火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