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往事（5）
轰隆隆，轰隆隆。
雷鸣声来的更猛烈了。与之伴随而来的，还有剧烈的摇晃。
世界仿佛变成了一叶扁舟，在惊涛骇浪的海面上战栗着。
三个人的脚下似乎充斥着无形的波涛，前仆后继地翻涌着、推嚷着，抢占着他们的每一片立足之地。
桃橙只觉得头晕目眩，根本看不清眼前的场景，一切接踵而来又倏尔远去。她只得闭上眼睛，紧紧抓住夏雨霏衣袖上的每一根纤维。纵使闭上了眼睛，那摇荡感仍是如影随形，再加上轰隆隆的响声，让她觉得近前似乎有一只可怕的怪兽，正张大着血盆大口，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桃橙感到一阵阵的反胃，似乎要吐出来。此刻，她倒是有些庆幸：幸亏没有吃到那清风玉露，不然此刻全都吐出来，岂不是浪费了那美味佳肴？转念又想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她竟然还能这样的自我调侃，便又自我哂笑一番。
摇晃越来越猛烈，渐渐地，在他们的周遭形成了若干不停旋转的气旋，一股股强大的吸力将他们牵引向那些气旋。他们极力稳住自己的脚下，但还是不可抗拒般地愈加接近。
一股猛烈的力量袭来，桃橙感到天旋地转，仿佛亿万颗流星从自己的心头一直划落到心底，似千钧般重，又似羽毛般轻盈。
她紧抓着夏雨霏衣袖的手终是觉得无力了，在一阵更为猛烈的气流侵袭而来之后，便像游丝一样不知被卷向何方。
原来，即便是作为风，也还是不够自由啊。
唤醒她的，是阵阵喧哗和人语声。
她睁开眼，眼前并没有阳光明媚、蓝天白云、云淡风轻。混乱还没有过去。
天阴沉沉的，仿佛那只总是被小时候的她捉弄的小猫，不服与委屈都推积在了眼角、嘴角和牙尖。
轰隆隆的雷声依然如战车般驶过，预示着可能会有一场大雨降临。
她一低头，看见了忙忙碌碌的人群。人们三五成群地从田埂小路上走向大路。妇人们一手提着包袱，一手抱着孩子。有的妇人后面还跟着几个孩子在跑，用脆生生的声音喊着：“妈妈，等等我，我跑不动了——”
大多数的男子们在搬运着重物，似乎是柜子、椅子、箱子之类的东西，将它们一股脑地往停在路边的马车里塞。有的家庭应该是雇不起马车，用的是人拉的木板车，一个人在前面稳定车头，另外一个人将重物往板车上堆。
“这是，在迁徙吗？”桃橙暗自想道。
她想移动一下，上前探问个究竟。这时，她才发现，她被兜在一方纱巾中，而纱巾则被卡在了一棵树的树枝上，移动不得。
这纱巾，粉中带白，是美人儿阿紫姑娘，也就是夏雨霏的纱巾。
桃橙一拍脑门：怎么把夏雨霏给忘了，她到哪里去了？
四下里张望了一番，并没有见到夏雨霏的身影。
桃橙有些焦虑，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她仔细分析了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得出结论：她和夏雨霏（如果夏雨霏也在这里的话）应该是被吸进了其中的一个气旋里，所以，这里的所见都是气旋里的景象。可是这里分明就像是人间。所以，是她们通过气旋而来到了人间吗？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是，这是怎样的人间啊。
阴暗笼罩、雷声肆虐、人们疲于奔命、嚎声遍野。
一个小女孩的哭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循声望去，看见一个大人在将这个小女孩抱上木板车。木板车上已经堆积的满满当当了，似乎无处落脚。小女孩不知是因为找不到落脚之处，还是因为坐不惯这板车，拒不上车。两只小脚不断地踢着周围的空气，双手如在水中游泳似的扒拉着。
她在大人的双手中挣扎着，如同一只被雨水打湿的风筝。
“我不上车——我不上车——”她哭喊着。
可是大人们似乎没有听到她的声音。我行我素着，脸上是历经摧残后的无动于衷。
小女孩终究被塞到了一堆家什的犄角旮旯里。哭喊声停止了，杂物挡住了她的脸。
“哎呀，原来你在这儿呀。”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桃橙转头一看，顿时激动的几欲涕泪横流。
阿紫姑娘，夏雨霏......如果她能出声说话的话，她一定会抱紧夏雨霏的胳膊，如此呼唤着。说也奇怪，这个时候的夏雨霏根本就不认识桃橙，见都没有见过，听都没有听过。可桃橙就是觉得，她们已是相识了很久的人。
夏雨霏将这方粉白的纱巾从树枝上取下来，展开，披在了肩上。
“暖和多啦，”夏雨霏双臂抱在胸前，抬起脚，蹦了蹦，“这儿怎么这么冷啊。”
是呀，这浩劫中的人间，真的很冷。桃橙附和地在心中念道。
一位提着包袱、抱着小孩儿的妇人匆匆走过，撞到了夏雨霏。
夏雨霏打了一个趔趄，忍不住说：“夫人，走路当心，注意看路——”
可话还没有说完，就发现，那位妇人仿佛根本没有看见她似的，依旧急匆匆地往前赶。她的话音，像是落在海绵上的雨滴，没有激起一点声响。
“难道这里的人们看不见我？”夏雨霏喃喃地琢磨着。
此时的夏雨霏没有看向那位妇人。如果她抬头看一眼的话，她会发现，从那位妇人肩膀上探出头来的孩子，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或者说，看着她所在的方位。
那个孩子的眼睛漆黑明亮，仿佛能容纳世间万物。
突然，一声炸雷惊天动地，连阴沉灰暗的天空似乎都被这响声撕裂。
夏雨霏被吓的一哆嗦，不禁用双手捂住耳朵。
桃橙也被吓的不轻，顺着夏雨霏的衣领往衣服里挪了挪，寻找着躲藏之处。
还没等她们从炸雷的威吓中缓和过来，“啪嗒，啪嗒，啪嗒......”
大雨来了。
无数条急急的雨线争先恐后地从高空中划落到地面，地面上瞬时绽放出无数朵一闪而过的水花。像是苍白无力的笑容。
人们的尖叫声四起。大人的呼喊声，小孩的哭喊声，车轱辘不知所措的吱呀声交织在一起。
在这天欲晚的时分，大雨滂沱，人影乱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