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核原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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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图根原人:解锁双足行走的技能

620万—580万年前,继“沙漠王子”之后,人类演化舞台上的另一位祖宗——图根原人(Orrorin tugenensis)登场了。

图根原人的模式标本,是两块带着三颗牙的下颌。不过,它最为广泛流传的,让考古学家争得面红耳赤的,却是那根长得和影视剧中的丐帮的打狗棒有几分相似的大腿骨,编号BAR 1002’00。

和乍得沙赫人一样,图根原人的名字由属名加种名构成,其中属名“Orrorin”是图根方言,意思是“原人(original man)”;种名“tugenensis”是拉丁语“图根地区”的意思。连起来,就是“the original man in the Tugen region(图根地区来的原人)”,简称“图根原人”。

相比起乍得沙赫人,图根原人低调得不像话。前者好歹还有脑袋,图根原人虽然人数不少于5个,化石加起来也有13块,但除了残缺的下巴、残缺的牙,就是断掉的胳膊、断掉的腿,没一个露面的。不过这不是它们耍大牌,毕竟,被剑齿虎嚼过的人,能剩下这些零碎,也算是不错了。

由于没有头骨,考古学家没办法重建图根原人的样貌,只能连蒙带猜,推算图根原人和乍得沙赫人类似,都是和人相比像猩猩,和猩猩相比又像人的那种。

这种不伦不类、似像非像的特征,被考古学家形象地描述为马赛克演化,一般被解释成是一种原始和现代的结合。但事实上,那些看上去很古老的特征,并不真的代表原始和落后,因为我们通常所说的进化,更准确的翻译,是演化。演化是对环境最好的适应,没有既定的方向。那些看上去原始的特征之所以能被保留下来,正是因为这些特征对环境的充分适应。

从牙齿形态来看,图根原人的臼齿方方正正、大小适中,和人的臼齿有几分神似。犬齿则和雌性黑猩猩类似,尖尖的,呈倒三角状,还明显长出其他牙齿一大截。从牙齿构造来看,它们的珐琅质厚度介于以水果、嫩叶为主食的猩猩和食性庞杂的人之间。这说明,它们的食性比猩猩更加广泛,这点在牙齿微观磨损分析中也有相应的证据。考古学家据此推测,除了水果、树叶以外,种子、坚果,甚至肉类已经成了它们饮食的一部分。

当然,因为它们极有可能不会制造工具,更不用说打鱼狩猎了,所以,即便吃肉,最大的可能也是吃点儿别的肉食动物吃剩的腐肉,或者是毛毛虫、蜗牛、屎壳郎、甲壳虫、鸟蛋之类的。

除了牙齿,图根原人的拇指化石,也为科学家一窥它们的来路提供了方便。在所有灵长目动物里面,我们人的五根手指,长度比例是最协调的,拇指相对较长,拇指和其余四指是对生的,因此是最灵巧的。这点就是我们最亲近的兄弟黑猩猩也望尘莫及,它们的拇指不但非常短,和其余四指还离得非常远,看上去就跟手腕上长了个骨刺似的。除了长度比例协调,我们人类还是唯一拥有发育良好的拇长屈肌的灵长类动物。拇长屈肌是控制拇指屈曲的肌肉,由于拇指的功能在整个手部的功能中占据了50%~60%的分量,而需要拇指弯曲的功能,又占拇指功能的20%,因而,没有这块肌肉,意味着完成力度抓握没问题,精度抓握就很成问题了。

力度抓握(力量抓握)和精度抓握(精确抓握)都是抓握,区别在于,需要拇指多大程度的配合。

力度抓握对拇指的要求很低,甚至不需要拇指。毕竟,只要四根手指,就可以很好地握住一根棒子、搬起一块砖。常在树枝上闪转腾挪的黑猩猩,就擅长这一点,所以,虽然它们的拇指小,其余四指却强健有力,天生带钩,保证它们能在树上行动自如。

与之相反,精度抓握虽然不一定要大力,但最重要的,就是灵活的拇指。典型的精度抓握,就是写字、绣花,以及击剑。正是因为拇指足够灵活,今天的我们才可以轻易地完成穿针引线和微雕这样的细致活儿。黑猩猩正是因为不具备充分的精确抓握能力,所以,它们即便能折树枝钓白蚁,能搬起石头砸坚果,整个手部动作看上去也非常的笨拙,更不用说让它们学写大字,单手转笔,拍照时拇指和食指相对比出爱心形状了。

从图根原人这根残存的指骨来看,它们的拇指有明显的拇长屈肌。这说明,600万年前的图根原人,已经拥有了比黑猩猩更强的精确抓握能力,在朝着我们人的方向前进。

除了手指显示出它们的“人性”,那根让考古学家唾沫四溅的大腿骨BAR 1002’00,也是让它们跻身人类大家庭的重要凭证。根据考古学家的研究,这根和打狗棒长得差不多的大腿骨,主要有三个地方显示出它们具有直立行走的能力。一是股骨颈上有一道沟,学名叫闭孔外肌沟。有这道沟正是因为长时间的直立行走。直立行走时,闭孔外肌会紧紧贴在骨头上,长此以往,就压出印儿来了。二是股骨颈部比较长。较长的股骨颈部,使得大腿骨与下腿骨之间能形成一定的角度,从而有助于髋部保持稳定。三是股骨颈中的皮质骨分布不对称。皮质骨又叫密质骨,是形成骨骼的两种骨组织之一,质地紧密坚硬,特别能扛压。图根原人的股骨颈,皮质骨下面部分多,上面部分少,这是为适应直立行走而产生的标配。

图根原人这些和人类更加相似的特点,充分说明,即便是生活在树上,它们用得多的,也是以“站”字为核心要旨的“凌波微步”——行走技能,而不是以“爬”字为核心的“梯云纵”——纵跃技能。

尽管拥有很多先进的类人的特征,但图根原人的江湖地位,并不被所有人认可。对于发现它的考古学家来说,怎么看怎么顺眼,又有厚厚的珐琅质,还能直立行走,真是怎么看怎么都像亲祖宗。然而,在那些冷眼旁观的考古学家看来,这些化石并不是分布在一个可以准确测年的地质环境中,彼此离得太远,是否真属于同一种动物需要打个问号。就算勉强放入一种,珐琅质是一个复杂的东西,具有种内和种间多变性,单纯直接将其分为厚和薄,是不科学的。此外,那根腿骨的CT扫描质量根本就不过关,截取的部位也不合理,拍照的角度也怪怪的。更令人不爽的是,一些有助于判断其行走方式的关键信息被发现人攥在手里不发布,所以根本没办法判断它是否能够习惯性地直立行走,别说祖宗了,保不齐就是一个跑错了片场的群演。

虽然这个问题在没有更多的化石证据出现之前,就是个无解的死结。但不管它是不是我们今人的直系老祖宗,其都有自己存在的价值。它们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除了它们以外,没有其他更靠谱的人类化石被发现。所以,和乍得沙赫人一样,它们的出现,填补了600万年前人类演化的空白。因此也可以说,在没有新的更有说服力的化石出现之前,它们在人类世系的地位,和乍得沙赫人一样,都是比较稳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