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子

前瞻马耳九仙山[1]，碧连天，晚云闲。城上高台，真个是超然[2]。莫使匆匆云雨散，今夜里，月婵娟[3]。　小溪鸥鹭静联拳[4]，去翩翩，点轻烟[5]。人事凄凉，回首便他年[6]。莫忘使君歌笑处，垂柳下，矮槐前[7]。

【解读】

熙宁九年（1076）十一月作于密州。

本年十月，作者改知河中府（今山西永济）。密州两年，生活甫定，又将举家他迁。萍飘蓬转，岂能无慨，于是再次登临超然台，一抒其慨。词中景与情、虚与实交替着笔。上片开头“前瞻”三句是实有之景；中间“城上”二句是由景所生之情，亦起点题作用；最后“莫使”三句是虚拟之景，借写超然台昼夜美景和登临之际的超然之感表达对密州的留恋。下片为词作主体。换头“小溪”三句同样是实有之景，惟鸥鹭翩然而去又暗喻自己之离去；末尾“莫忘”三句同样是虚拟之景，惟虚拟之景中添入嘱托之语，希望故友不忘旧人；中间“人事”二句则是作者感慨的直接表白。寓居密州的时光，以至于既往半生的时光，尽于二句中囊括之，尽于吟诵二句时浮现之。同时又自然寓有今日登台，追忆追往昔，今日亦将转瞬成为往昔之意，所谓：“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岂不痛哉！”（《兰亭集序》）

清黄子云《野鸿诗的》说：“诗不外乎情事景物，情事景物要不离乎真实无伪。一日有一日之情，有一日之景，作诗者若能随境兴怀，因题著句，则固景无不真，情无不诚矣。”“景无不真，情无不诚”八字，似为此词而发。

[1] 马耳九仙：均为山名，分别位于密州西南六十里、九十里。作者《超然台记》：“南望马耳、常山，出没隐见，若近若远。”《雪后书北台壁》二首之一：“试扫北台看马耳，未随埋没有双尖。”《次韵周邠寄雁荡山图》二首之一自注又称九仙山“奇秀不减雁荡”。

[2] 超然：语义双关，一谓台名，一谓心境。

[3] 月婵娟：月色美好。孟郊《婵娟篇》：“月婵娟，真可怜。”

[4] 联拳：团缩貌。杜甫《漫成一绝》：“沙头宿鹭联拳静。”

[5] 点：一触即离。

[6] 他年：意谓成为过去。

[7] 使君：作者自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