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悲伤:伴你走过丧亲的艰难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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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避悲伤的代价

我明白,探讨回避痛苦的历史根源会让我像一个脾气暴躁又古怪,抱怨现状的人。从某些方面来说,这就是我。事实上,我每天都会发现悲痛者在他们的不幸之外还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我一遍又一遍地发现他们的痛苦来自外界的误解、鄙夷和评价。

对积极心态的狂热只会给我们帮倒忙。它导致了一种错误的观念,让我们认为自己能够掌控世界,我们需要承担每一次心碎和痛苦的责任。它打造了一个“一步错,步步错”的世界,在那里我们必须小心不要惹恼上帝、制造业障,或者用执念损伤自己的身体。它迫使人们将否认和自我欺骗当作获取自由和安慰的手段。它让我们对悲痛者说出毫无意义的陈词滥调,喋喋不休地描绘想象中的未来的奖赏,却忽视了悲痛者当下真实的痛苦。

我们如何面对悲伤反映了我们如何对待生活。哈佛大学医学院的心理学家苏珊·大卫(Susan David)指出,我们的语言文化对悲伤是完全回避的。当我们开始解析语言中有关悲伤和丧恸的部分时,我们就会发现上述观点无比正确,同时还会觉察到这种回避悲伤的文化观念对其他生活领域的影响。

如果我们要从这种文化氛围中突出重围,不仅为悲伤者,也为每个人改变这种环境,我们就必须探讨以各种形式否认悲伤的做法的高昂代价。

从个人层面来说,压抑痛苦和困难会导致不稳定的情绪状态。我们必须使用药物并且控制真实的悲伤和痛苦,从而维持“幸福假象”。我们无法对自己撒谎。不被承认和表达的痛苦并不会就此消失,它会试图以任何可能的方式引起个体紊乱,通常表现为恋物癖、焦虑、抑郁和社交孤立。被压抑的痛苦会加剧痛苦的循环,将受害者禁锢在创伤之中,或使受害者将创伤投射到其他人身上。

我们失去了容忍痛苦、困境和恐惧的能力,这令我们在面对全球性的悲剧事件时情感麻痹。世界上的悲痛者数量惊人,我们却拼命视而不见。独善其身的观念已深入骨髓,促使我们远离环境破坏、人类的苦难、虐童、性交易、全球战争和各种类型的仇恨犯罪。当我们目睹了人们的遭遇后,我们会勃然大怒,而不是陷入悲伤。社会活动家、作家乔安娜·梅西(Joanna Macy)谈到了大多数人心底的痛苦,这些痛苦不受欢迎,也尚未被意识到。我们似乎害怕彻底释放出悲伤情绪会令我们失语、软弱、无力前行,这种不被承认的痛苦导致了倦怠、隔阂,使我们对持有不同观点的人缺乏共情。

我们文化中对人类丧恸和痛苦的回避和诋毁造成了许多问题,不夸张地说,压抑悲伤已经成了人类的流行病。

我们讨论了在宏大视角下文化对悲伤的排斥,并分析了这种文化观念对个人悲伤的影响,更重要的是,我们意识到在现实生活中,这已经成了一个普遍性问题。对痛苦的禁言令随处可见。要颠覆我们“反对痛苦”的文化,每个人都应当发挥作用。

真正的战士是那些我们能和他们并肩而坐、相拥哭泣的人。

—艾德丽安·里奇(Adrienne Rich),
《起源》(Sour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