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彭旭走后，过了好一会，叫张丰硕的警员才打破沉默，夸张的笑了笑。

“不就是早走了嘛，至于吗？我们今天都加班到这么晚了，也没听见一句暖人心的话。”他说完，征求意见般看向赵帅恒。而赵帅恒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心里有种难以形容的憋闷的感觉，一方面，他很想赞同他同事的话，但是另一方面，他其实是知道的，除了自己的好兄弟翟宇外，任谁坐在了他死去的师傅张松柏的位置上，他很有可能都会讨厌那个人，只不过徐煜阳刚好赶巧罢了，这是他自己的问题。

“别说了。”赵帅恒说着，他无奈的掏出了手机，而后令他大吃一惊的，他看到了自己竟然有七八通来自宁妍的未接来电。

“今天这是怎么了？我手机什么时候调了静音？”他嘟囔着，回拨了电话，电话占线。“该死的。”他叹了口气，而后，即使他再不情愿，他还是从电话薄里翻出了徐煜阳的手机号。

“问问他要不要帮忙吧。”

赵帅恒心想着，按下了拨打的键。但是令他意外的是，他打了两遍，也是没人接听。

不知为何，一股不太好的预感此刻也突然在他心里升了起来。

“你们走的时候，那个徐煜阳有没有对你们说什么？”

几个警员相互看了看，摇了摇头。

赵帅恒紧皱着眉头，待在原地想了几秒钟，而后他终于无奈的骂了一句脏话，就也跟着拿起了自己的车钥匙。

“你去哪？”张丰硕问。

赵帅恒同样头也不回。“还能去哪，去他妈的那个彩虹桥啊！”

*

一个小时前。

20：53pm。

徐煜阳在其他人走后就离开了血液被发现的地点。他拄着他的拐杖，走向了第一起案发现场。

对于今天晚上发现的血液，他心中感到说不出的怪异。但是具体“怪”在哪，他也无法言说，他只能迎着冷风，一步一步去寻找这个答案。在靠近河水时，河水的侵蚀和堆积使得沿岸的土地变得极其脚滑。再加上河面上都结了冰，现场的复杂情况超出了徐煜阳的想象，但是他也只能竭尽全力的小心谨慎，以防橡胶鞋底抓不住冰面。

在他的努力下，他终于在四十分钟后走到了他的目的地——

廖倩死亡的地点。

这里没有路灯，黑暗中一切都变得极其模糊。但是对于徐煜阳来说，这并不重要，因为他的大脑并不需要灯光，单纯凭借他的记忆和对距离的感知，他就足以在大脑里模拟出方位地图了。

徐煜阳闭着眼睛思索着，而后根据他的推算，他果然发现了事情的奇怪之处：

如果按照廖倩的死亡地点起点的话，那么这里距离今天发现两处血迹的中的一个地点，刚好是1公里的直线距离，而这里距离另外一处血迹的地点的话，它大概是√2，也就是对角线的长度，而更巧合的，是如果将这里（廖倩被弃尸的地点）、血迹1、血迹2、赵亚涛被弃尸的地点，这四个点连起来的话，刚好可以构成一个空间上的正方形。

可是……真的是“正方形”吗”？

徐煜阳想着，忽然间，他打了一个冷颤。

他要构成的不是正方形！

他要构成的是E！

没错！他不仅是要在尸体上体现他的“签名”，他还要在空间上展现他的“艺术家”特性，他想要构成一件空间里的艺术品！就像行为艺术、空间艺术一样！

一想到这，徐煜阳立刻紧张了起来，因为如果他真的要构成E的话，很明显的，他还需要再杀一个人，来分别将他的尸体和他的血摆放在E的最下面一横的两端，而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今天晚上失踪的冯一瑶！

一想到这，徐煜阳立刻就紧张了起来，他立刻掏出手机想要和彭旭联系，而就在他看向手机的此刻，他猛然看到他的手机上有将近10个未接来电。

全是宁妍打来的。

徐煜阳微微有些吃惊。他不是让她把短信删掉了吗？

在似曾相识的月光下，徐煜阳看着手机，他的眼神出现了短暂的涣散，他的嘴角也跟着涌上了酸涩的味道。

事实上，他早就已经做了好准备等这个案件结束后就再不和她联系了。因为他明白，自己越是和她有过多的接触，她就有可能越深陷过去的往事无法重新开始新生活，既然他在她心里已经死了，那这自然也是最好的结局，他也自然不必再和她有过多的交集，所以今天上午他才把话说的那么难听的。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在此刻感觉到了一丝温暖。

寒冷的黑暗里，第一次有人记挂他——就暂且把这当做记挂吧……

徐煜阳自我感动了一小会，而后，当他终于回归冷静时，他还是把这些未接来电都删除了。最后，他找到了彭旭的电话，只不过这次他刚想按键，彭旭的电话就先打过来了。

“徐煜阳，你要我怎么说你！自己去现场了！？”

果然，电话里，彭旭的声音几乎夹杂着训斥。

徐煜阳抿了抿嘴，他攥紧了手机。他知道自己这么做确实是有些鲁莽了。但是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直接讲述了他的发现。当他把这些推理说出来之后，彭旭那边着急的立刻表示让他待在原地，他会马上派人赶过来。

果然，还是少不了挨批评。

但是批评归批评，他怎么能安心的待在原地呢？

徐煜阳在一块冰凉的、较为宽平的石头坐了两分钟。他干嚼了一片止疼药——即使单粒几乎无法有效缓解他这几天腿部的疼痛，但是他还是坚持着只吃了一片，因为他知道处方药麻醉剂对大脑的长期影响，除了他的大脑，他已经没有什么是害怕失去的了。

徐煜阳心想着，当药片嚼完之后，两分钟过去了。

徐煜阳严谨的把控着时间，很快的调整了呼吸，又拿起了他的拐杖。而就在此刻，隐隐的从身后黑暗的角落处传了出来几声凶残的如狼一般的狗叫声，“呜——汪汪汪——！汪汪汪——！”紧接着，又有几滴从天而降的雨滴滴在了他的眼镜上。

竟然要下雨了。

徐煜阳望了望黑漆漆的天和周围的环境，还有那条在黑暗的门那边拴着的狗，他不得不加紧了离开的步伐。

*

“下雨了。”

与此同时，宁妍望着又黑又低的天空也发出了担忧的感叹。

此刻，她正在警队的大门口等赵帅恒，因为电话一直没人接，所以她无法进入警局，她在门口慌张的等着，不过她却没有想到，赵帅恒没有等到，她却首先把彭旭的车等来了。

“喏，小姑娘，如果赵帅恒找不到的话，那个是彭队，他们领导，你找他更管用！”门卫提醒她。

听罢后，宁妍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撞着胆子就直接拦下了彭旭的车。

车猛地一个刹闸，停了。

宁妍跑到了驾驶座的车旁，在彭旭摇下车窗后快速而慌张的组织了语言，她告诉他自己是廖倩被杀一案的一个证人，她有新的情况要汇报，她说的语无伦次的，舌头几乎都打了结，但是好在彭旭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听完整，他直接就打开了车门，向她摆了摆手。

“我时间紧张，上车再说！”

在车上，彭旭开车的速度一点都不比一个多小时以前的赵帅恒慢，这也是他第一次开这么快的车，期间，宁妍也无心多言，她直接就把徐煜阳的事告诉了彭旭，这也使得彭旭的脸色比刚才又阴沉了一个色度，他瞬间就猛拍了一下方向盘，加快了油门。

“这个孩子，简直是在玩命！他以为自己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吗！他到底是有多不爱惜自己！”

彭旭咬牙切齿的样子把宁妍吓一跳。

“可是……他不是……关系户吗……”宁妍声若蚊蝇。

彭旭猛地周了一下眉，竟然直接爆出了脏口。“混蛋！谁给你说他是关系户的！？”

宁妍的心猛地停跳了一拍，而她刚想接着问这是什么意思，赵帅恒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电话里，赵帅恒问宁妍怎么了，宁妍快速的告诉了他她已经坐到他们彭队的车里了，而后赵帅恒也让宁妍带话给了彭旭，说他也已经带人出发了，同样在赶往彩虹桥的路上。

彭旭在一旁听着，他一句话也没有说，脸色始终紧绷着。

车速越来越快的行驶着。天黑漆漆的，头顶上，警笛的鸣响帮助彭旭快速的通过了大部分的路道。但是说来运气也是背，谁知道刚出了永安街，就在绕城高速上，他们的车却被堵死了。前面似乎发生了三车追尾的事故，事故占用第一行车道和应急车道，所以他们的车在开到高速中段的时候就再也走不动了，进也进不了，退也退不出，即使警笛响的声音再大，他们也无可奈何，交警只能帮他们尽量协调。

“这里从来没有堵过车！”彭旭急得不行。因为他看了看表，此刻距离他上次和徐煜阳联系已经过了三十分钟了。一想到这，他的额头上不禁冒出了冷汗。他让宁妍打电话给赵帅恒，提前提醒他们绕路，而后他正想给徐煜阳打电话，徐煜阳的来电刚好就打过来了。

彭旭立刻按下了公放：

“煜阳，你那边怎么样了？”

车内，彭旭等待着徐煜阳的回应，而同时，听到徐煜阳的声音的一瞬间，宁妍的心也忽的就被揪起来了。

宁妍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口水。

“彭队，我有发现……”

电话那边，徐煜阳的信号并不清晰，滋滋啦啦的雨声越来越大，夹杂着费力的喘息声和呼啸的风声，而彭旭则更是从他一句一顿的走路般的喘息声里一下子就听出来了他并没有听话的待在原地。

彭旭的火一下子就更旺了！

“徐煜阳，你怎么这么糊涂！我说了让你原地待命，你为什么就不能听我的话！”

“我知道，彭队……对不起……”徐煜阳立刻道歉，“但是彭队……我真的不想再拖下去了，无论是那几名受害者，还是像宁妍、像大学里的其他同学一样因为这个案子而提心吊胆的生活的人们，他们肯定都希望能早点结束这个案子……所以……”

“所以你就自己一个人去冒险了，你完全不拿你的命当回事！”

宁妍攥紧了自己的衣袖。

但是信号却越来越差了。

“彭队……我这样做确实……有问题……但是彭队，您先听说可以吗……我想我可能已经推测出了这个案子的凶手了！”徐煜阳说。

听到这，彭旭再次被徐煜阳的忽如其来的消息震惊了，他不自觉的放弃了那些就在嘴边的批评，转变了语气，又向徐煜阳确定了一遍。而后，在越发浑浊的信号里，彭旭总算是从徐煜阳的断断续续的通话过程中听清楚了一个名字。

“蒋凡？”

“是。就是蒋凡。”

因为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彭旭不解的皱紧了眉头，冷静下来：“可是他的名字里没有E啊？”

“是，其实这个签名，也是为了致敬他最爱的画家席勒的，席勒的名字就是Egon Schiele。”

彭旭立刻看先宁妍：“他是你们学校的学生吗？你听过这个人吗？”

宁妍也摇了摇头。“可能是廖倩班的学生。”

“宁妍……也在吗？”徐煜阳电话里问。

“好，先不说这个了，你现在在哪？我们马上去和你汇合。”彭旭反问徐煜阳。

“我已经快到河西岸了，我马上就走到E字形的尾端了……”徐煜阳说。

彭旭心急的握紧了方向盘：“好，徐煜阳！立刻停在原地！不要动，我们正在赶过去，你听话，你就在原地等着！”

电话那边，徐煜阳停顿了几秒钟。“好……”他说。但是实际上就连宁妍也能听得出来，他不过是口是心非罢了。彭旭和宁妍心里充满了无可奈何的烦躁。然而，就在这时，一声“啊——啊——”的滋滋啦啦的女性尖叫突然从电话里传了出来。宁妍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看到彭旭的紧张的立刻坐直了的样子，她才确定这不是信号的问题。

宁妍一时间被吓住了，她紧张的望向彭旭，而此刻彭旭也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他的声音立刻变得又严厉，又恐怖，他对着握紧了手机严厉而冷静的大喊：“徐煜阳，怎么了？你听见我的命令了吗？说话！你不要接近他！你不要动！我们马上就到了！！”

“我……”

“你听话！等我们过去！！”彭旭的声音几乎夹带了某种恳请。

而后，电话那边的徐煜阳只犹豫了一秒钟。

“来不及了彭队……看来凶手已经有了行动了……”

“徐煜阳，我再说最后一遍！你不要……”

而彭旭的话还没说，电话就挂断了，彭旭和宁妍的耳边只剩下了长久的“嘟嘟……嘟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