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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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亲爱的考弗女士:

我名叫苏珊·拉索,是山谷州立女子监狱(Valley State Prison for Women)的一名囚犯。写这封信给您,是希望您可以考虑为我们的社团举办一次调解技术方面的研讨会。我们社团里的女性不仅希望能成为更好的自己,也希望能够更好地帮助其他人。我想一个调解研讨会将不仅仅使囚犯们受益,也能让工作人员从中获得好处。您可以先教我们小组里的女孩子,之后我们会将所学到的东西分享给其他小伙伴们。

希望您可以考虑我的提议,期待能很快收到您的回信。感谢您抽出时间来阅读我的请求。

谨启!

苏珊·拉索

山谷州立女子监狱

劳蕾尔·考弗,我的挚友与同事,让我读一读这封她刚刚从苏珊那里收到的来信,并问我:“你怎么看?”

“我做。”我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如果能让囚犯们变成和平的缔造者,我们就可以彻底地证明任何人都能促成和平,从而停止世界各地的纷争。假如这个方法能在一个充满暴力的、最高安全级别的监狱里奏效,那么它又有什么理由在其他地方不成功呢?

然而让这项计划获得批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尽管我和劳蕾尔两人都是经验丰富的律师,但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和监狱机构打交道。好在最终我们还是获得了支持,因此2010年的4月,我们开始了第一个小组的训练工作。

当时,山谷州立女子监狱被誉为世界上最大的、最暴力的女子监狱。监狱内共有3480名犯人,全部挤在一个容量为2400人的设施内。我们试验组的十五名女性都在服刑,有的甚至被长期监禁。她们来自不同行业、不同种族,有着不同的教育水平和社会经济背景。她们顽固、封闭、易怒、深受伤害。她们是被现代社会遗忘的底层人群。我们不确定我们的技术是否能应对这些棘手的案例,但这些妇女想结束在监狱生活中的争斗与争吵,并且需要方法来实现愿望。

我无法形容第一次踏进最高安全级别的监狱的那种感受。我不是一个会被轻易吓到的人,但当我通过中央控制室,听到安全门一扇扇滑动开来的声音,我的注意力开始紧绷,我知道此时此刻我们已深入虎穴。

我们被分配到D院项目办公室的会议室。穿过主庭院,走差不多四分之一英里[1]就是D院。那是个典型的干冷而清爽的四月天清晨,我们穿行在加利福尼亚中央谷地,劳蕾尔和我安静地向前迈步,同时观察着监狱环境的细节:高高的围墙上端缠绕着剃刀形状的金属丝,高耸的警戒塔矗立在边上,广大而贫瘠的土地上并没有种植蔬菜,这是昏暗、压抑、荒凉之地。

当我们抵达D院办公室的时候,立刻注意到了墙上并排的长方形的牢笼。这些牢笼是用来控制愤怒的犯人的,愤怒的犯人会被关押在里面,直到警卫可以控制住她们为止。警官带领我们进入会议室,在昏暗的荧光灯照射下,公共机构常见的绿漆墙面和单调的混凝土地面显得十分乏味无趣。一半的座椅都是坏的,废弃的电脑堆在墙角。房间阴冷而不适于居住。劳蕾尔和我习惯了在明亮而宽敞的大学教书,即使是最糟糕的时候,我们也会在酒店的会议中心里授课。而这显然和我们过去所经历的大不相同。

在接下来的十五分钟里,我们的学生陆续进入教室。黑种人、白种人、黄种人,年轻人、中年人、老年人……都是女人,都是长期服刑或被判无期徒刑的犯人。她们穿着蓝色的监狱服,有的没有化妆,有的只轻描淡写地画了几笔。有几个人戴着墨镜,头饰从棒球帽到嘻哈头巾各不相同。

我感受到了一些令人刺痛的抱持着怀疑的目光,也能感到另一些人温顺但害怕的眼神。我能够从她们的眼神中解读出她们的疑惑:“这个高大笨拙的白人老律师到底想在这儿干什么?”

于是,我们的工作开始了。

在训练的第四周,我意识到一种有力量的变化开始发生了。

那一天,我们早早来到了监狱。当时的我仍无法习惯厚重的大铁门在我身后嘎吱作响的声音。

我们走过那四分之一英里的路程来到D院的项目办公室,那个破旧的会议室现在已经变成了我们的教室。

荧光灯无力地闪烁着,一名叫萨拉的囚犯已经早早来到教室里了。她坐在遥远角落里的一把金属折叠椅上,静静地抽泣着。劳蕾尔半跪在她身边,而我则保持着一个谨慎的距离站在一旁。

劳蕾尔轻声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萨拉?”

萨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对我们说:“我来到监狱已经很多年了。我有一个儿子,他和我母亲住在一起。我每周都给他写信,可三年来从未收到过他的回信。我只能通过我母亲知道他的近况。”

“两周前,我决定试试你们教给我们的方法。我写了一封不一样的信,用了你们讲述的技巧,信里我说他这些年一定很不好过。我只在信里描述了自己想象中他的情况,但一句也没有提到我自己。”她说道,这是我们几周前讲过的一种核心倾听技巧。

然后她举起了一张纸和一张相片:“今天,是这三年来第一次,我收到他的回信。之前他真的很生气,好在最终他觉得我还是在听他倾诉的。他告诉我他找了一个女朋友,并且还想来监狱看我。”她一边说着一边又啜泣了起来,但显然,这是快乐与幸福的泪水。

劳蕾尔和我互相对视,此时此刻我们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些技巧所蕴含的极大能量,这改变了学员们的人生,也拯救了她们的家庭。倾听的技巧改变了萨拉,她通过写信来“倾听”,并获得了多年来一直与她疏远的儿子的回信。

从那天起,我们见证了数以百计的类似的故事在囚犯们的身上发生,不仅是在山谷州立监狱,其他监狱也是一样。通过电话或来访,他们解决了和父母、兄弟姐妹、孩子之间的纠纷。一名男性囚犯利用新学到的倾听技巧,在十五年后的今天,与自己的前妻达成了和解。当我们的和平缔造者们通过这个项目熟练地掌握了共情倾听和降低愤怒的技巧时,他们的家人、朋友甚至是狱友们都能感受到这种意义深远地改变所带来的好处。

这之后,我们扩大了培训规模,增加了两个女子监狱和一个男子监狱的授课。最终我们在每个监狱内部都训练了核心的骨干,让他们能够独立去训练其他的囚犯们。2017年,我们的“和平监狱计划”为任何想要学习如何快速避免暴力发生的囚犯们提供研讨会与培训。到目前为止,超过15 000名囚犯从600位新晋的调解员处受益。在获得了捐款之后,我们将整个计划的规模扩大到了总计十一座监狱。有些监狱里有我们的学员,因此他们能够很快地转换身份,并开始帮助新群体进行练习。另外,我们的一名同事还在希腊的雅典展开了和平监狱计划。在意大利与法国,和平监狱计划也正在筹划启动。

所有这些连锁反应,都源于一名女性的信,这名女性的名字叫作苏珊·拉索。

和平监狱计划是我职业生涯中最意义深远的经历。我一次又一次深深地被那些囚犯们所触动,他们努力学习如何认真而有同理心地倾听他人,学习如何领导他人解决问题,来避免监狱环境内的暴力冲突。他们想要学习、想要进步、想要服务社群的渴望,是我努力扩展“和平监狱计划”的动力。我希望每一个想要学习这些技巧的人,都能够如愿以偿。

我的目的是教会你们如何迅速而有效地使冲突降温,不论是在什么情境下,不论对方是什么人。这样做可以使你避免失去对自我的控制,让你保持镇定。你会因掌握了这项新技能而感到自信,因为通过运用这项新技能你可以去应对那些在家庭、职场、社区中令人感到心烦意乱的人;你可以在不失去冷静的情况下接纳别人对你的侮辱、挑衅和不尊重;你将能够站在激烈的情绪面前,在正确的时刻用正确的方式说出正确的话。简言之,你将对你的情绪产生极大的控制。这将会给予你一种你从未想象过的力量。

当你学习并掌握这些技巧时,你将体验到五个强有力的转变。

第一个转变将在你意识到人是感性而非理性的存在的时候发生。当你能够摆脱人“生而理性”的观念,你对身边的人的行为与态度便开始有了改观。你将会减少评判与批评,转而更多地去理解与共情。

第二个转变将在你了解情绪失控的时候发生。我把情绪失控叫作第一宗罪。它无处不在,令人受伤。在后天的家庭或社会环境影响下,我们学会了否定他人的情感,并用这种方式缓解我们自己的焦虑。实际上当你开始意识到情绪失控的时候,你其实是有能力去阻止它的。

第三个转变将在你理解并能够开始练习感情标记的时候发生。这是一种倾听他人情绪的技巧。当你第一次成功地倾听你那愤怒的孩子或情绪失控的伴侣的心声,你的人生将发生永久的改变。你将会见识到学会真诚而具有同理心的倾听能拥有怎样巨大的力量。

第四个转变会在你练习对他人做情感标记后发生。某些时刻,你会发现自己在倾听自身的情感经验。你会发现你能够让自己变得冷静、集中,不论面对发出什么挑衅,都不再立刻冲动地做出回应。

第五个转变将会出现在倾听过程中。你会感受到无我的状态。当你倾听他人的讲述时,你的自我消失了,你感受到的会是最真实的本质。这是人最根本的状态。

本书将指导你运用这些技巧来面对任何你可能经历的挑战。当你拥有了应对周围人的情感体验的自信与能力,你将会感受到上面所说的五种转变。而你的人际关系也将变得更加和谐、更加深入、更加有益。

不再需要争吵,不再需要通过冲突来应对恐惧。当你成长并开始转变,你身边的其他人也会跟着一起变化。你将把情感能力作为珍贵的礼物赠送给你生命中的人们。你将会变成一个优秀的老师与和平缔造者。而在许多关键时刻,这种人正是我们最需要的人。

在当今这个浮夸、荒唐且充满赤裸裸的侵略的社会里,礼貌是非常珍贵的。在超市的长队中、在学校里、在饭桌上、在办公室内、又或是在政治场合中,我们都需要用这些技巧来面对强烈的情绪,这样我们才能解决问题,帮助那些怒火冲天的人们缓解愤怒的情绪。

我亲眼见证了一些无私奉献的囚犯将监狱里的暴力转变为和平。你的努力将使身边的其他人发生转变。当越来越多的人去学习并实践本书中所讲述的技巧,我们将会看到礼貌与和平的现象出现稳定而显著地增长。就像政治学家与作家罗伯特·阿克塞尔罗德(Robert Axelrod)在20世纪80年代做的计算机模拟所证明的一样——“鸽子将赶走老鹰”。

阿克塞尔罗德写道:“假设每次只来一个新人,‘自私者’的世界将免受任何人的侵略。但问题是,在这样一个全部都是自私者的世界里,没有人会互相合作。然而,如果新来的人进入了这个小集群,他们将有机会促使合作发生。”阿克塞尔罗德发现,在解决冲突时,和平合作比侵略与暴力更为有效。即使只有一小群人是鸽派(温和派),当他们进入鹰派(主战派)的领域,最终也能将暴力驱除。

我们在监狱里观察到了这种效果。当调解员们进入到那些不知和平与合作为何物的小团体中时,改变发生了——暴力与恶行减少了。仅仅只是一小队调解员便使整个监狱的环境改变了。我相信同样的事情也会发生在你的生活、家庭、社群里,只要你这个少数人愿意去学习这些技巧,并将它们运用于每一天的生活中。

总而言之,掌握并实践这些沟通技巧,将帮助你:

·减少争论。

·增进理解与共情。

·改善重要关系。

·用一种深刻的方式去倾听。

·创造一个礼貌的新环境。

·为有着完全不同信仰的人们提供交谈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