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陈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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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陈连升回到千总署跟尹英图报信,尹英图虚惊一场,而后赞许地说:“我没看错人,今儿可多亏有你,难为你了!”

原来,这一切竟然都是尹英图暗中安排好的,他正是担忧女儿安危,才特意派陈连升暗中尾随,果不其然就出了事,幸好陈连升出手相救,否则定会酿成大祸。

陈连升却愧疚地说:“小人无能,可惜又让那采花大盗给跑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恩施便是此贼的葬生之地。”尹英图愤愤不平道,“只可惜施南府人虽众多,却无一人能真正帮得上我,要不然此贼早被灭了。”

陈连升闻出了其中意味,却故作没听见,转而说:“小姐是该回府了吧。”正说着,门外传来尹英姑的声音:“爹,我回来了!”

尹英图正想说什么,陈连升一眼便看出了端倪,忙道:“连升恳求大人暂且把此事瞒下。”

尹英图微微一顿,立即会意,赞许地说:“好,你先去吧。”

尹英姑进门的时候跟陈连升擦身而过,却见他也不是千总署的人,忍不住望着他的背影盯了半晌,好奇地问:“爹,有客人吗?”

尹英图故作随意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着说:“路上一切可顺利?”此言一出,尹英姑便气不打一处来,把途中所遇变故一一说出,尹英图虽然早知变故,却仍故作恶声骂道:“岂有此理,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竟敢……”

“好了爹,女儿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不过我倒觉得奇怪,救我的到底会是何人?”尹英姑一路上都在想那人的背影,此时一说出来,竟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又不敢肯定,摇了摇头,叹息道,“这救命之恩,也不知何日才能报答。”

陈连升送了一趟酒出去,每到一处,主家便跟他热情的闲聊,顷刻间便已成为老熟人了,可就在他回酒坊的路上,院里传来一声脆响,好像是酒缸被砸的声音,紧接着传来田仁义苍老的腔调:“使不得,使不得呀!”

“姓田的,你给我听好了,今儿本少爷就把话挑明了,从今往后,东、西两街的生意分开做,东街归你,西街归我们谭家,西街的过来买酒,你也不能卖,要是踩过了界,可别怪我不客气。”谭子尧是谭家的独子,谭家也以酿酒为营,可是同样的是卖酒,生意却偏偏赶不上田家,为了和气生财,田家接受了谭家的霸王协议,答应只在东街做生意,不插手西街的买卖,但西街的人又喜欢跑到“仁义酒坊”来买酒,所以谭家又坐不住了,这才派谭子尧上门找茬撒泼。

田仁义不想与人交恶,可对方咄咄逼人,这一次,他终于忍无可忍,颤抖着怒吼道:“欺人太甚,田某步步退却,你们谭家却步步紧逼,这是想要我这条老命吗?”

谭子尧仗着自己带来的狐朋狗友多,哪把田仁义放在眼里,听了此话,指着面前的酒缸呵斥道:“老子这次来就是要你的老命,既然你不识抬举,给我砸!”

“砰……”又一声脆响,一缸酒破缸而出,流了一地。

田仁义瞪着血红的眼睛,颤巍巍地指着谭子尧,半天才挤出两个字:“报官!”

谁知谭子尧更加有恃无恐,戏谑道:“谁不知道这恩施县的县太爷跟我爹私交甚好,你以为他会站在你这边吗?”

田仁义做了一辈子生意,从来都不愿跟官府打交道,此时更不知如何是好,谁知谭子尧更加得寸进尺,指着酒坊的伙计威胁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仁义酒坊撑不了多久,识相的就跟我走,谭家不会亏待你们,倘若不识抬举,往后休想在恩施混饭吃。”

所有人听见这话,全都慑于淫威,不敢吱声。

田仁义被气得气血攻心,险些晕倒,此时,憋了许久的崔娃突然站出来说:“你们也太欺负人了,老爷,您等着,我这就去报官,就不信施南府没有王法了。”

谭子尧没想到还真有人敢当出头鸟,立马双眼圆瞪,怒喝道:“给我打断他的狗腿,看他还敢不敢去报官。”他带来的人手持长棍向崔娃逼近,崔娃哪里见过这种阵势,谁知田仁义出面挡在他面前,厉声呵斥道:“我看谁敢乱来!”可是话音刚落,脑袋上便挨了重重的一棍,鲜血瞬间迷蒙了双眼,他支撑不住,缓缓倒下。

“不好了,要出人命了!”不知是谁吆喝了一声,院子里顿时乱作一团。

谭子尧得意洋洋地看着这一切,突然感觉自己被人举过了头顶,还没来得及叫喊就被重重地扔了出去,轰隆一声砸在酒缸上,整个人瞬间就像散了架似的。

崔娃看到陈连升的时候欣喜不已。

陈连升站在院子中央,怒视着谭子尧那些呆若木鸡的手下,指着躺在地上的谭子尧骂道:“谁敢再来捣乱,我废了他,都给我滚。”

“还不快扶我起来!”谭子尧嘴里发出“哎哟哎哟”的叫嚷声,当他被人扶着,夹着尾巴逃出“仁义酒坊”时,院子里传来一阵叫好声。

陈连升走到田仁义面前问:“老爷,您没事吧?”

田仁义摆了摆手道:“没事,我没事,刚才的事多亏了你……”

陈连升还是后悔自己出手太迟,崔娃在一边说:“这下好了,我看姓谭的也不敢再上门找麻烦。”

田仁义叹息道:“谭家仗势欺人,这次没占着便宜,绝不会就此罢休,长此以往,咱们仁义酒坊看来是撑不下去了。”

陈连升扶着田仁义进屋坐下,听田仁义把事情的前后经过一说,也感觉事情不那么简单。

“没想到你身手居然如此了得,在我这儿,太委屈你了,从明儿起,你就别再出去送酒了!”

陈连升一听这话,以为田仁义是要辞退他,谁知田仁义笑道:“我可舍不得辞退像你这么能干的伙计,我的意思是从明儿起你就在酒坊干点别的轻松的事。”

陈连升忙说:“连升也就一把蛮力,这送酒的活路还真适合我,而且我这也刚跟酒家熟稔起来,您就让我继续干下去吧。”

“这个……”田仁义听他说得如此实诚,也不好勉强。陈连升有他自己的想法,他要借着送酒出去的机会找到采花大盗,又想起态度嚣张的谭子尧,忍不住问询起谭家跟县衙的关系。

田仁义无奈的叹息道:“谭家在恩施县也算是大户人家,名下产业众多,最近两年又办起了酒坊,视我们仁义酒坊为眼中钉,妄想除之而后快呀。唉,也怪咱们仁义酒坊出产的巴硒贡酒常年供给朝廷,谭家眼红,一心想要吞下这块肥肉……”

巴硒贡酒是朝廷的特供酒,因为酿酒之水取自一个神秘洞穴,水中富含一种叫“硒”的物质,据传此种物质有延年益寿之功效,故上至皇亲贵族,下达平头百姓均对其情有独钟。

“谭家用心何其险恶,不仅仅是要取代仁义酒坊成为朝廷的特供酒坊,更想霸占取水之地……”田仁义唉声叹息道,只是陈连升从未听说过“硒”这种独特的东西,“据说这种叫‘硒’的东西是一个洋人发现的,能延年益寿,因十分罕见,故万分珍贵。”

陈连升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原来这才是最大的症结所在,但他心中仍然有个疑问,不知田仁义怎么会懂得这么多西洋的玩意儿,田仁义爽朗地说:“犬子在英伦求学,每次归来都会跟我大谈‘硒’的裨益,恩施县古来便为巴蜀之地,而且取水之地正含有这种叫‘硒’的玩意儿。”

“怪不得,少爷也真是奇人啊。”陈连升叹息道,田仁义讪笑道:“什么奇人,也就喝了点洋墨水。”

陈连升也从崔娃嘴里略微听闻一些传言,当即愤然骂道:“谭家欺人太甚。田老爷,您放心,只要有我在,谭家的人就绝不敢再踏进仁义酒坊半步。”

这晚,柴大木和众兄弟正在客栈喝酒,见陈连升送酒进来,不禁眼前一亮,冲手下兄弟耳语了一阵,然后一人起身向着门口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突然脚下一滑,顺势撞向陈连升,陈连升猝不及防,手上提着的两罐酒险些脱手飞去,但他下盘极稳,整个人快要撞上大门的时候,陡然一个转身,又一个箭步跨到桌前,便将两罐酒稳稳地放在了桌上。

柴大木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使劲揉了揉。

陈连升装作没看到他似的,放下酒后想径直离去,可没想到被叫住了:“你站住!”他停下脚步,等柴大木走到近前,故作惊喜地叫道:“原来是柴捕头。”

柴大木围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带着轻蔑的口吻说:“还真有两下子,怪不得这么快便成了千总大人的座上宾,只可惜啊,当个送酒的下等伙计还真是委屈你了!”

陈连升听了这带刺的话语,满不在乎地笑道:“连升本就是草民,那是千总大人高看我了!”

“对,我也这么认为,你说你一个酒坊的伙计,就凭那几招三脚猫的功夫就蒙蔽了千总大人,看来你嘴上的功夫可比你的身手要厉害百倍呀!”柴大木极尽讽刺之言,陈连升却不愠不怒地回应道:“柴捕头慢喝,不过酒坊要打烊了,连升得先行一步。”

柴大木摸着脸冷笑道:“小兄弟,少走夜路,夜路走多了,难免会撞到鬼,要是被鬼附身,我可救不了你。”

“多谢了,连升没做亏心事,就算有鬼,见着我也得绕道走。”陈连升说完这话便径直离去,走在夜色中,想着柴大木最后的话,又想起自己在邬阳关犯下的血案,不禁脊背一凉。

马车在漆黑的街道上慢慢悠悠的游荡着,半天都不见一个人影,不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天罡物燥小心火烛!”

陈连升正悠然自得的享受如此宁静的夜晚,突然不知从何处钻出来几个人影,惊得马匹扬蹄嘶鸣,宁静的夜空瞬间受到惊扰,也变得烦躁起来。

陈连升不知来者何人,但他意识来者不善,所以做好了应对准备。

“唰”一声响,每个黑衣人手中都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刀,不约而同向前围攻过来,陈连升奋力一挥马鞭,冲在最前面的人始料不及,被抽得飞身跃起,然后重重地摔倒在地。

其他人并未因此而停下脚步,很快就冲到了近前。

陈连升跳下马车,左右开弓,一条马鞭被耍得呼呼作响,打得那些家伙根本近不了身,一个个躺在地上大呼小叫。可就算他身手再好,也难敌众多敌手,渐感体力不支,突然一人从背后飞身扑来,紧紧抱住了他双腿,他一时动弹不得,面对众多敌手,还是被一刀砍在左臂上。

陈连升屏住呼吸,忍住剧痛,大吼一声踢飞了脚下之人,聚全身之力于马鞭上,凡是被碰到便再也无法起身。他打倒最后一个人,踩在脚下喝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是谁派你们来的?”

“我呸,老子什么都不知道,你最好杀了我!”

陈连升很清楚自己问不出什么,但又不甘心,所以脚下一用劲,那小子又发出一声鬼哭狼嚎的惨叫,然后便没了声息。他转身上马的时候,一直躲在暗处的偷窥者眼中闪出一丝狼似的冷光,然后隐入夜色之中。

陈连升正要离去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待人走进,才发现是柴大木带着一群部下急匆匆而来。柴大木看见倒在地上的那么多人,张开双手拦住了部下,自个儿上前去翻看了其中一人,见人还没死,这才舒了口气,阴阳怪气地说:“看来我们又错过了一场大戏。怎么着,残了?”

“放心,还死不了。”陈连升捂着受伤的手臂说,柴大木看了一眼,故作惊讶地嚷道:“哎哟,我的大英雄,怎么见血了?也难怪,被那么多人围攻,挂点彩是应该的。”

陈连升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所以默不作声,只是撕烂衣服把伤口绑了起来。

柴大木趾高气扬的命令部下道:“把人都带回去。”

“大哥,都他妈像死猪一样,怎么弄呀?”其中一个部下抱怨道,柴大木冷笑道:“这不是有辆马车吗?”

陈连升眼见着他们把地上的人全都抬起来扔进马车,只好说:“那我明儿一早来取车。”

“不行,你也得跟我们回去。”柴大木说,陈连升驳斥道:“柴捕头,这可不关小人的事。”

“不关你事?那这些人是怎么倒下的?”

“我……我……”陈连升无言以对,柴大木冷冷地问:“难不成还要我亲自请你回去吗?”

陈连升跟着柴大木回去以后,没想到也被关进了大牢,他要求见尹英图,但根本无人理会,在牢里呆了一夜,这种感觉令他窒息,直到第二天早上柴大木才再次出现。

“滋味儿如何呀?”柴大木坏笑着问,陈连升无力地说:“我要出去,我要见千总大人。”

“千总大人可没空见你,走吧。”

“去哪儿?”

“怎么,不想走?难道呆在这儿挺舒服?”

陈连升没想到柴大木是来放自己出去的,所以感觉很是诧异,但他在离开的时候问:“昨晚围攻我的是什么人?”

柴大木看都不看他,趾高气扬地说:“本捕头还在调查之中,回去等消息吧。”

天刚亮,睡梦中的崔娃被陈连升惊醒,起身看到他手臂被血染红,大惊失色,慌忙要去找大夫,但陈连升喝了一大口酒,自个儿用酒喷洗了一下伤口,然后拿布条简单包扎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昨晚去哪儿了?到底是什么人下的黑手?”崔娃的心悬得很高,陈连升又端碗喝了口酒,面色凝重地说:“昨晚那些人下手非常狠毒,是想要我的命,我来恩施不久,想来想去,除了正在追捕的采花大盗,再就是……”

崔娃打断了他的话:“再就是那天在酒坊闹事的谭子尧,对,一定是他。”

陈连升闻言,想起那日的情景,嘴边流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笑容。

“连升,有句话我可得提醒你,谭家有财有势,你惹不起呀!”崔娃的话倒让陈连升笑出了声,崔娃不解地问:“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陈连升道:“我不笑难道哭不成?”

“你看你,都见血了。”

陈连升转移了话题,问起田仁义在外求学的儿子的事。

崔娃说:“少爷很少回来,我倒是见过两次,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过说起少爷,倒真是挺能干,将来回来一定会继承酒坊。对了,有采花大盗的消息吗?”

陈连升摇头道:“能这么轻易被我逮到,朝廷也就不会那么头痛了。”

“其实有个地方你应该去看看,也许会找到什么。”

“什么地方?”

“状元楼!”

“状元楼?”

崔娃笑出了声:“那是城里喝花酒的地方,那些有钱人经常去光顾,我想那采花大盗会不会也去那儿消遣过?”

陈连升心里突然亮堂起来,崔娃的话太有道理了,也许那地方真会发现蛛丝马迹。当即便说:“状元楼,名儿不错,进过状元楼的男人出来后难道都会高中状元?”

“那你去试试!”

“走,马上就去。”

崔娃惊讶地问:“真去?”

俩人故作镇静地走进状元楼,立马便被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子给缠住了,二人不懂规矩,只得要了一个房间,然后点了两名女子相陪。

崔娃低声说:“得花多少银子呀!”

陈连升说:“算我借你的,以后加倍奉还!”正说着,身边的女子突然端着酒杯把脸贴了过来,他被吓得一个激灵,忙说:“自己来,自己来!”

女子颦笑道:“看样子,两位客官是第一次来状元楼吧。”

陈连升尴尬的语无伦次,屏住呼吸,尽量让自己不要失态。

崔娃被女子抱着,手一直在颤抖,酒水把面前的桌子湿了一大片。

陈连升偷偷观察着周围的人流,却不知该如何找到目标,突然,门口传来老鸨高兴的声音:“哎哟,这不是卓少爷吗?怎么这么久也没来光顾状元楼了?秋喜姑娘可是成天在念叨卓少爷您呢。”

“秋喜姑娘是念叨本少爷的银子还是念叨本少爷的人?”卓少爷狂笑道,老鸨看见卓少爷递上来的一锭银子,立即眉开眼笑地说:“瞧您说的,别说秋喜姑娘成天念叨您,这状元口的哪个姑娘不念叨您呀。”

陈连升正打量着卓少爷,崔娃突然说:“出手还挺阔绰的,也不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败家子。”

“哎哟,两位真是孤陋寡闻,这个卓少爷可真好玩,他每次来都选不同的姑娘,而且每次走的时候都吩咐妈妈备好下次的姑娘。”陪着崔娃的姑娘说,崔娃艳羡的赞叹道:“还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陈连升对这个卓少爷的兴趣越来越浓,盯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后才问:“这个卓少爷叫什么名儿,是城里哪家的少爷?”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每天那么多客人,谁管他这些,只要给银子就好。”姑娘笑着说,陈连升自顾自地喝着酒,陷入无尽的沉思和遐想中。

两人离开状元楼的时候,卓少爷还没从房间出来。

崔娃见陈连升站在那儿不动,而且转身盯着状元楼,于是笑着说:“今晚喝够了吧?如果不够,下次再来。”

陈连升幽幽地说:“我觉得那个卓少爷很有可疑。”

“你是不是喝醉了,今晚可是第一次见他,凭什么就断定他是采花大盗?”崔娃不相信地说,陈连升却饶有信心的点头道:“连你也说卓少爷那个人很好玩,很奇怪,你想想看,他每天道状元楼都会选不同的姑娘,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崔娃被这话提醒,深有同感地说:“你这样一说,倒还真的有点像了,但这好像并不能说明什么呀,顶多说明他很有钱,是个富家少爷,很花心。”

陈连升笑而不语,和崔娃在状元楼外一直等了很久,直到子时才见卓少爷出门,然后悄然尾随了上去,拐了两条街,在一个拐角处却突然不见了人影。二人急急忙忙跑过去,只见周围冷冷清清。

“人呢?”崔娃问,陈连升低声说:“先回去再说!”

之后的几天,陈连升都会去卓少爷失踪的地方转悠,到了晚上又去状元楼外守候,却再也未见那个所谓的卓少爷露面。

仁义酒坊,陈连升送完酒回来,正巧碰见崔娃,崔娃见他满脸阴云,于是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卓少爷也许根本是假的。”陈连升回想自己连日来的寻找,非常沉闷地说。

崔娃问:“城里有姓卓的人家吗?”他这句话提醒了陈连升,陈连升欣喜地问:“那什么地方才能查到人丁?”

“本来很难查,只有官府才有记录,但你不是跟千总大人很熟吗?那就不难了。”

“千总大人那儿真能查到人丁?”陈连升问,崔娃说:“那是当然,朝廷每三年都会做一次人丁登记。”

陈连升觉得这真是个不错的主意,一做完事便立马去千总署拜访,尹英图见到他时显得非常惊讶,以为是追寻采花大盗的事有了眉目,却没想陈连升是要找自己帮忙查人丁记录的,于是问:“为何要查这个?难不成跟调查采花大盗的事有关联?”

陈连升于是如此这般把猜疑卓少爷的事和盘托出。

尹英图讶异地问:“果真有了眉目,实在太好了,这样,你稍等片刻,我马上派人去查,很快就会有结果。”他留下陈连升独自在厅堂,陈连升正感觉手脚无处可放的时候,突然从后面传来一个娇柔的声音:“爹,女儿……”

陈连升一回头,正好跟尹英姑四目相对,尹英姑一见他,便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指着他说:“哎,你不是那个……”

“正是小人!”陈连升也认出了她,赶紧应了。

尹英姑拍了拍手道:“我认得你。对了,你好像跟我爹很熟,他老人家呢?”

“千总大人他有事忙去了,让我在这儿等!”陈连升被围着他不停打量的尹英姑盯得浑身不舒服,却又不敢造次,过了许久,待她看够了才终于松了口气。

尹英姑突然又问:“你叫什么,干什么的?”

“我叫陈连升,是城里仁义酒坊的伙计。”陈连升话音刚落,尹英姑便忙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仁义酒坊,名儿还不小,听说皇宫的老爷们都喝那儿的酒呢。”

陈连升突然看到尹英图的身影,这才变得放松。

尹英图看到女儿,笑着问:“英姑,这位是连升,是爹的客人。”

“女儿知道,他还是仁义酒坊的伙计呢。”尹英姑偎依在尹英图身边,“爹,听说皇帝都喝仁义酒坊的酒,女儿还从没去过那个地方呢。”

尹英图大笑道:“这还不容易,有机会让连升带你去长长见识。”

“太好啦,连升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带我去酒坊呀。”她已经迫不及待,陈连升被她这样称呼,当即便不知如何是好,幸亏尹英图在一边说:“既然都叫哥了,连升,往后你可得把我这宝贝女儿当亲妹子看。”

陈连升听了这话,内心一颤一颤的。

尹英姑还想缠着陈连升问个不停,尹英图制止了她:“英姑,我跟连升还有正事要谈。”

尹英姑撇了撇嘴,极不情愿的离开,尹英图无奈地说:“我这个女儿,都怪我把她给惯坏了。”随后,他的话转到了正题,“我刚才已经派人去查本县记录在册的人丁,还真找到一户姓卓的,不过……”

陈连升见他顿住,只好耐着性子。

尹英图脸色凝重地叹息道:“只不过这户人家半年前离奇失踪,至今去向不明。”

陈连升打了个寒战,好像预感到了什么,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

尹英图见他脸色微微有些变化,不禁问:“你想到什么了?”

“大人,我认为有必要去卓家老宅看看。”这是陈连升目前最想做的事,尹英图沉吟了一下便说:“好,我让大木陪你去。”

陈连升一听尹英图要派柴大木陪他去,当即便想拒绝,但尹英图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笑着说:“连升啊,你不要对大木抱有什么成见,他那人就那臭脾气,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他,其实跟他相处久了,你会发现他是个好人。”

陈连升正想着柴大木把他关在大牢的那一夜,尹英图又说:“你想什么时候去卓家都行。”

“越快越好!”陈连升毫不犹豫地说,他是担心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又这么断了。

站在卓家门口,虽然如水的月光洒满了整座房屋,但陈连升却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更让他感到惊奇的是,卓家所在的地段,也正好是他那晚追踪卓少爷所在的方向,所以他更加坚信了自己的直觉。

大门上挂着一把大铁锁,陈连升和柴大木只好越墙而进。

院子里的陈设隐约可见,因为太过安静,二人似乎都听见了彼此的心跳声。

陈连升推开一扇大门,耳边传来“吱呀”一声尖利的脆响,一阵冷风迎面扑来,仿佛被人用手掌从脸上摸了一下,在这样漆黑的夜里,更给人心中增添了无限恐惧。

“怎么,怕了,不敢进?”陈连升背后传来柴大木低沉的声音,他重重地吸了口气,迈步跨过门槛,可就在此时,突然听见剑出鞘的声音,顿时大惊,下意识的闪躲了一下,然后感觉一股凉风从耳边刺了过去,紧接着便发现柴大木手中的剑已经停留在一张脸上。

陈连升此时已经适应漆黑的环境,不得不佩服柴大木的视线,居然在如此漆黑的夜色中先于自己发现了不远处的人影。

“别、别,别杀我!”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哀求道,柴大木冷声呵斥道:“什么人?”

“别、别,小民只是寻一个地儿遮风避雨。”对方缓缓地站了起来,佝偻着背,好像很吃力。

陈连升看不清此人的面容,只能从声音判断是个老者,正努力睁大眼睛时,突见柴大木手形一动,手中之剑直直地刺了过去。

陈连升看得真切,瞬间傻眼,但更令他傻眼的是,他眼中的老者竟然躲开了柴大木刺来的一剑,然后身形一晃,眨眼便跃出了数丈之远。

陈连升惊奇不已,一个连起身都如此艰难的老者,身形怎会如此灵活,武功如此高强?

柴大木想都没想,冷冷一笑,提剑便追了上去。

陈连升刚揉了揉眼睛,便见柴大木被对方一脚踢起,径直向自己飞了过来。他伸手接住了柴大木,柴大木站定,怒喝道:“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出剑,此人就是采花大盗!”

陈连升以为自己听错,柴大木又喝道:“快帮忙捉拿朝廷要犯呀!”

“嘿嘿……哈哈……”刚才那个苍老的声音变得无比年轻,不知什么时候手中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

“上!”柴大木挥舞着剑冲了过去,陈连升见状也不再迟疑,飞身跃起,二人一高一低展开攻势,可那贼人确实身手不凡,刚容得二人杀到,“唰”一剑劈开了柴大木刺来的一剑,然后踢向陈连升,陈连升早料到他会来这一招,所以很轻易就避了开去。

柴大木刺出一剑,接着又刺出第二剑,剑剑直取大盗命门,但剑剑刺空。

陈连升之前曾跟此人交过手,所以这次刚一交手,便认出了此人的剑式,料准此人便是朝廷通缉的采花大盗。

“柴捕头,我认出来了,此人正是朝廷通缉的采花大盗,这次一定不能让他给跑了。”陈连升趁着空隙跟柴大木说,柴大木道:“少说废话,先抓到人再说。”

“嘿嘿……就凭你们俩个小捕快也想抓我?也太瞧得起自己了吧?”采花大盗冷声狂笑道,陈连升回道:“早跟你说过,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今儿遇到我,算你倒霉!”

采花大盗又冷笑道:“我也认得你,那日在柳州城,要不是你,那俩如花似玉的娘们儿早就成了我的美餐,可惜,可惜呀!”

“那日没把你拿下,今日就要拿你去见千总大人。”陈连升跟采花大盗这一席话倒让柴大木懵了,不过趁着二人说话的间隙,柴大木早已按耐不住,又一剑刺向大盗心窝,可又被避过,反而被一剑刺破了手臂,手一撒,利剑飞起,直奔墙面而去,直直地刺了进去。

柴大木滚到了一边,采花大盗乘机攻来,想取他性命。

陈连升见势不妙,挺身迎了上去,一脚踢去,活生生挡开了对方刺来的剑,又一拳打去,正中盗贼胸口,盗贼仰身往后倒去,撞在粗壮的立柱上,被撞得险些魂飞魄散,但他此时只想赶紧取了二人性命,所以趁着陈连升站立不稳,紧跟着又挥舞着剑直刺命门而来。

陈连升一扭头看到插在墙上的剑,使出浑身气力拔了出来,反手一挥,正好跟盗贼刺来的剑碰在一起,火花四溅。

两人近身对战,可不容有任何闪失,你来我往,剑碰剑,拳拳到肉。

躺在地上的柴大木已经看花了眼,正当俩人斗得难分难舍之时,他突然怒吼一声:“看剑!”

正全力对付陈连升的盗贼此时根本没料到另一人的存在,被这一声怒喝惊扰便稍稍分了神,这就让陈连升找到了机会,一剑正中盗贼肩胛。

陈连升终于破了盗贼的剑势,想趁机制服盗贼时,却没想盗贼突然奔向柴大木,柴大木被惊得一个激灵,不过瞬间便被陈连升刺来的一剑化险为夷。

柴大木使出浑身气力,一个原地盘旋,像蛇一样紧紧抱住了盗贼的双腿,盗贼甩不掉,举剑便刺,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连升心中一紧,大喝一声,手中的剑便终于稳稳地刺进了盗贼胸口……

“留活口……”柴大木惊呼道,陈连升赶紧收剑,但为时已晚,盗贼露出一丝惨笑,然后抓住锋刃,剑入胸膛,血从嘴角渗出。

陈连升大骇,眼睁睁看着盗贼断气。

柴大木慢慢放开双手,躺在地上,半天没动静。

卓家大院挤满了人,但人声静谧。

揭开死者身上的装饰,此人正是乔装打扮的“卓少爷”。

尹英图赶来,盯着那张脸看了半天,把一些事在脑子里翻来覆去的想,但总有些症结无法解开。

“这小子一死,现在是死无对证呀,咱们凭什么说他就是采花大盗?”柴大木当时让陈连升留活口就是此意,尹英图其实也正在思忖这事儿。

陈连升懊恼不已,尹英图看穿了他的心思,反过来安慰道:“这不怪你,你尽力了,我敢断定此人正是朝廷通缉要犯,不过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能证明他身份的证据。”

“搜仔细点,每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赶紧啦!”柴大木吆喝道,他那些手下已经把卓家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找到任何东西。

尹英图扫视着整个房屋,又自言自语道:“卓家一家人的突然失踪,也跟此人有关吗?”

“大人,有发现!”突然有人喊道,众人的目光都被引了过去。

这是一个非常不显眼的地方,入口就开在床下。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朱逵、雷方,你们俩下去看看!”柴大木吩咐道,两捕快举着火折子小心翼翼地跳入地窖,可刚下去就发出了惊恐的叫声。

尹英图大惊道:“怎么了?”

“有、有死人,好多死人!”朱逵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地窖里堆满了无数具枯骨,那些枯骨胡乱堆在一起,实在是惨不忍睹。

“走,下去看看!”尹英图正要下地窖,却被柴大木拦住:“大哥,你等着,我带几个弟兄下去就成。”

“我也去!”陈连升说,尹英图点头道:“小心!”

陈连升闭上了眼,不忍再看第二眼。

“王八蛋,还真下得了手。”柴大木捂着鼻孔骂道,“赶紧清理一下。”转身看到目瞪口呆的陈连升,微微一笑,问,“怎么,没见过这种场面?”

陈连升确实没见过,其实连柴大木也没见过。

不久之后,无数白骨摆满了大院,但都已零零散散,没成型的。

“这些尸骨可以确信都是卓家一家老小的,半年前卓家老小突然失踪,我们调查了很久,最后不了了之,以为举家迁徙,原来是被灭了门。”尹英图想起卓家曾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看来是被采花大盗给惦记上。他又仔细查看了一番,转身把陈连升拉到一边,口气沉重地说:“你都看见了,施南府每年都会发生不少这种惨案,千头万绪,有些成了无头公案,最后都不了了之,有些虽然明知道凶犯是什么人,就像这次的案件,即使朝廷全国通缉,也要数年才有结果,千总署实在是需要像你这样的人过来效力朝廷啊。”

陈连升没有说话,仍没有接受他的邀请。

“大哥,卓家的案子是不是可以结案了?”柴大木在背后大声问道,尹英图没理会他,又诚挚的对陈连升说:“好好想想,就算是为了施南府百姓的安危吧,千总署的大门随时为你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