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李斯上书谏逐客

秦始皇帝十年（前237年）

冬十月，文信侯免相，出就国。

宗室大臣议曰：“诸侯人来仕者，皆为其主游间耳，请一切逐之。”于是大索，逐客。客卿楚人李斯亦在逐中，行，且上书曰：“昔穆公求士，西取由余于戎，东得百里宛，迎蹇叔于宋，求丕豹、公孙支于晋，并国二十，遂霸于西戎。孝公用商鞅之法，诸侯亲服，至今治强。惠王用张仪之计，散六国之从，使之事秦。昭王得范雎，强公室，杜私门。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由此观之，客何负于秦哉！夫色、乐、珠、玉不产于秦而王服御者众；取人则不然，不问可否，不论曲直，非秦者去，为客者逐。是所重者在乎色、乐、珠、玉，而所轻者在乎人民也。臣闻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此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也。今乃弃黔首以资敌国，却宾客以业诸侯，所谓藉寇兵，赍盗粮者也。”王乃召李斯，复其官，除逐客之令。李斯至骊邑而还。王卒用李斯之谋，阴遣辩士赍金玉游说诸侯，诸侯名士可下以财者厚遗结之，不肯者利剑刺之，离其君臣之计，然后使良将随其后，数年之中，卒兼天下。

【译文】

秦始皇帝十年（前237年）

冬季，十月，文信侯吕不韦被罢免相国之职，离开京城，到他的封国河南洛阳。

秦国的王族大臣们建议说：“各诸侯国到秦国来谋职做官的人，大都是为他们的君主来游说离间的，请大王将他们一律驱逐出境。”于是，秦王下令全国实行大搜索，驱逐外来人。客卿楚国人李斯也在被逐之列。他在路上，还上书秦王说：“从前穆公招纳贤才，由西戎取来由余，在东方宛城得到百里奚，在宋国迎来了蹇叔，在晋国寻求到丕豹和公孙支。（因此，）秦国得以兼并二十个小国，称霸西戎。孝公任用商鞅实行变法，使各国都归附服从，至今天下大治，国势强盛。惠王采纳张仪的策略，拆散六国的合纵，使它们为秦国效力。昭王得到范雎的辅佐，加强了王室的权力，遏制了贵族的势力。这四位君王都是依靠客卿而建功立业的。如此看来，客卿有什么地方辜负了秦王啊！女色、音乐、宝珠、美玉都不产在秦国，可大王使用、享受的却很多。但取用人才偏不是这样，不问可不可用，不论是非曲直，凡非秦国人就一概不用，凡是客卿就一律驱逐。这是只看重女色、音乐、宝珠、美玉等，而轻视人才了。我听说泰山不让细小的泥土，故能成就其巍峨；河海不择细流，故能成就其宽深；圣贤的君王不抛弃民众，故能明示他的恩德。这便是五帝三王所以能无敌于天下的原因。现在您抛弃那些非秦国籍的平民百姓，（使他们）去资助敌国，辞退那些外来的宾客，（令他们）去为诸侯效力，（这就是）所谓的把武器借给入侵者，把粮秣送给盗匪了。”秦王于是立即召来李斯恢复他的官职，并撤销逐客令。李斯已走到了骊邑，即刻返回。秦王终于采用了李斯的计策，暗中派遣能言善辩的人携带金珠宝玉去游说东方各国君主。对各国名士凡是可以用钱财贿赂的，便出重金收买而结交他们，凡是不肯受贿赂的，便持利剑刺杀他们。实现挑拨离间各国君主与臣民关系的策略，然后派良将率兵攻打各国。几年之内，秦国终于兼并了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