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赴约
和夏光一家的晚饭吃得并不开心，至少骆莎桐感受到了夏光母亲僵硬笑容下的抗拒和敌意。
骆莎桐给他带的是一套资生堂的化妆品，一个refa的脸部按摩仪。给夏光父亲带了两条烟和一瓶山崎威士忌。夏母笑盈盈地接受，转过脸来装作不经意地问：“桐桐今年几岁了？是二十八，还是二十九？”
骆莎桐尴尬地笑了笑，回答道：“阿姨，我今年三十了。”
夏母佯装惊讶道：“呀？三十啦？看不出来，桐桐看起来就和刚刚大学毕业一样！”夏母把装干果的果盘往骆莎桐面前推了推。
“那么，桐桐是属羊的？”
果然是这个问题。骆莎桐点点头。
“嗯，我属羊。”
夏光看见母亲又开始问这样的问题，有点不耐烦，便冲她抱怨道：“好了妈妈，不要再问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了好不好？”
夏母瞪了夏光一眼，但还是停止了询问，站起来去厨房帮丈夫准备晚饭。
“别往心里去。我妈就是这样的，喜欢东问西问。”夏光坐到骆莎桐旁边安慰道。
骆莎桐心里明白。老一辈的观念里就是不喜欢属羊的女孩，什么十羊九不全之类的。但骆莎桐想，如果是家财万贯的属羊女孩，哪个婆婆会不满意呢？归根结底只是个借口罢了。她朝夏光摆摆手，表明自己并不在意。
开始吃晚饭。夏光的母亲喋喋不休，但他父亲话却不多。整桌菜都出自夏父之手，骆莎桐想，看来平时家里的家务也是他做得多。
夏母又开始旁敲侧击，打听骆莎桐的工作内容和收入。
“你们在天上飞？一个月大概能拿多少钱？”
骆莎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是她最讨厌的问题。这样的问题她从八年前开始被人追问，一直听到现在。有人觉得空姐挣得多，刚毕业就能拿个一万五六。再加上星航是外航，他们又觉得挣得肯定比国内的航空公司更多。询问他人的薪水是多么不礼貌的事啊，骆莎桐含糊其辞地敷衍了几句。
夏母明显对骆莎桐的工作不满意。一会儿说飞机上辐射强，怕影响以后生小孩不健康；一会儿又说国外哪里的飞机又失事了，安全系数太低。
骆莎桐强忍怒气，耐心微笑着解释。飞机安全得很，总是报道飞机出事是因为这样的事故比例很少。车祸倒是天天发生，新闻就不会一一报道了。飞行不影响生小孩，公司很多前辈都已婚已育，宝宝也很健康。
夏母似乎完全没有听进去。不过当听说骆莎桐是家中独女，并且骆莎桐父母在浦东有三套房子以后，态度明显好转。本来有些阴沉的脸瞬间喜气洋洋，反而开始说空姐的好话。
“女孩子家里没有负担，做做这样的工作也蛮好。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国外买买东西也好。”夏母现在完全变成了一个慈祥的老太太。吃完饭，她还特意嘱咐夏光送骆莎桐回家。
一顿饭吃得如坐针毡。夏母在家庭里占绝对主导的地位，夏父和夏光在她面前都唯唯诺诺。骆莎桐难以想象自己以后如果真的和夏光结婚，那该如何与这样的婆婆相处。
夏光开车送骆莎桐。骆莎桐有点忿忿不平。
“你妈妈是不是觉得那种天天在单位无所事事，每个月拿三四千的工作都比我的好？”
夏光有点不好意思，他觉得母亲今晚的表现的确有点失态。
“我妈这个人就是这样，她和我家其他亲戚说话也是口无遮拦的。你不要介意。”夏光恳切地向骆莎桐道歉。
骆莎桐却不再说话，扭头看向窗外。
车窗外是十二月的初冬，一切都是冰冷而寒凉的。月末的圣诞节马上就要到来，人们总是习惯在冬天营造出一些刻意的温暖，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抵御严寒。
而骆莎桐觉得，自己的生活，像极了这寒冬。只是连一把可以堆造起来的火把都点不着，她瑟瑟发抖。
她又想到了陆彻寒，那个她曾经付出过真诚和青春的男人。若不是在自己年轻的时候遇见他，也就不会浪费掉那么多珍贵的时间了。
那几年，可真心是最美丽的时光啊。骆莎桐刚到星航工作，父母生意蒸蒸日上。有好多亲朋好友给她介绍对象，然而因为有陆彻寒，她都谢绝了。在她心里，陆彻寒是可以和自己走到最后的。虽然骆莎桐没有和父母明说，但他们也隐隐约约知道女儿交了一个国外的华人男友。
从穷到富是一个令人奋发向上的过程，比如沈怡人。虽然步步为营，可她充满斗志。
从富到穷却是一个人让人一步步逐渐怠惰的事。而自从和陆彻寒分手，一切都急转直下。父母生意受挫，几年内赔得就剩浦东的几套房子了。而骆莎桐也蹉跎到了三十岁，给她介绍对象的人也少了，对象的质量也没法和当年相提并论。和陆彻寒交往的那几年，骆莎桐真的是不折不扣的小公主，家里富裕，工作纯当休闲。夏光母亲艳羡的那几套房子，还是骆莎桐家赔剩下的呢。想到这里，骆莎桐更气了。如果是自己得意的那几年，夏光这样的男人根本入不了她骆莎桐的眼。夏光现在说好听点是经营了自己的一家旅行社，说难听点就是现在满大街最多的创业者。刚刚起步，什么也没有。但她眼下也没有更好的选择，父母自顾不暇，负债累累，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来管她的情感生活。
人啊，真是现实得很。
骆莎桐烦得很，一下车就迫不及待地往电梯里跑去，连跟夏光的吻别也取消了。夏光给她发语音她也不接，等自己稍微气消了些，骆莎桐直接给夏光回复了三个字。
“我睡了。”
苏海伦已经同意和骆莎桐换班，于是骆莎桐打算趁这个航班休息的时间去找陆彻寒。她要问个明白，她只想问一句，你当年为什么要骗我。
虽然这份试卷早已过期，但她还是迫切想知道答案，否则她没办法继续向前。
这次和骆莎桐搭档一起飞的是新人叶桓桓。叶桓桓一米七的个子，皮肤很白，以前是平面模特。叶桓桓长得非常漂亮，很多人都说她是苏海伦接班人。骆莎桐和叶桓桓飞过一次，那时候叶桓桓刚刚培训完毕，是个不折不扣的菜鸟。骆莎桐不忍心看她手忙脚乱，于是手把手在后舱教她如何在准确的时间热饭，如何快速整理饮料，如何垃圾分类。叶桓桓很感激骆莎桐，每次在公司碰面都特别主动地跟她打招呼，还时不时地往骆莎桐的储物柜里塞小零食。
骆莎桐一到办公室，叶桓桓便亲热地蹦上来向她问好。她热情地邀请骆莎桐一起去她朋友家吃饭，骆莎桐笑着谢绝了。
骆莎桐这次可是带着任务去的。
叶桓桓撅起嘴，假装生气的样子，说：“前辈肯定是要约会去了，所以跟我玩。”
骆莎桐捏了捏叶桓桓的脸颊，笑道：“我倒是想约会，奈何年纪大了，没人约我了。”
叶桓桓瞪大眼睛，惊讶道：“前辈怎么可以说自己老呢？你要是上次不告诉我，我一直以为你刚大学毕业！”
骆莎桐看着显小倒是真的。她圆圆脸，一双大眼睛，有点深田恭子的感觉。但仔细地看，还是能在眼尾和嘴角看见岁月的一丝丝痕迹。最无法隐藏的还是眼神，真正年轻的眼神是和奈良小鹿一般的，灵动而带着一丝丝对未来的惊恐。比如眼前的叶桓桓。
看着叶桓桓，骆莎桐由衷地感叹，真正年轻的女孩真是美好。而漂亮的年轻女孩，更是一种谁见了都会怜爱的生物。
骆莎桐心里感慨。她也曾拥有一样的青春，然而自己没有好好把握，最后只能委身于夏光这样的男人。此时此刻，骆莎桐倒是有点钦佩沈怡人了。沈怡人目标明确，隐忍坚决，破釜成舟，和杜先生渐入佳境。听说他们已经搬到一起住了，还去温哥华看了房子，看来两个人结婚也是指日可待。虽然骆莎桐之前也跟苏海伦吐槽过杜先生年龄大，但世界上哪有百分百完美的事呢？
想当初一起进星航的时候，沈怡人是最不被看好的一个。女孩们背地里议论她整容脸，嘲笑她土气的英文发音，还有她每次考核都必须补考的狼狈模样。谁能想到她才是最后的赢家呢？
赢家明明可以是自己的。骆莎桐有些悔恨。她后悔和陆彻寒交往，她后悔拒绝了那么多条件优越的男孩，她后悔这些年迷失在陆彻寒留下的阴影里无法自拔。
她从心底里怨恨陆彻寒。骆莎桐把这几年来的所有失意与落寞全算到了陆彻寒头上。
虽然早已没有了陆彻寒的联系方式，但骆莎桐并不担心。她打算用一种更加直接的方式。
骆莎桐打算直接去陆彻寒家里找他。当面问他那个问题。
“陆彻寒，你当年为什么要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