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作品集(全2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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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的忆趣

郝廷贵 宁夏银川人,笔名晨曲,曾在盐池县教学二十一年,1980年调回银川,高级教师。退休后写小说二十多部,散文九十多篇,出版小说集、散文集、论文集各一部,其论文曾获得《教师报》全国论文大赛特等奖,以及省级、市级一二等奖。

◎郝廷贵

灯是光明的使者,灯是驱除黑暗的勇士,回忆日常生活中灯的趣事,可以使我们认识前辈们曾经走过何等坎坷辛酸的历程,了解社会兴衰的步履。

听父辈们讲,土地改革时期,我们村里土改工作组的一位干部,晚上拿着手电筒通知各家开会,手电筒照得明亮一片,有两个孩子跟着他看稀奇,他对我的邻居说:“大娘,马上到村里开会,一定要去。”这位大娘一见明亮的灯光,急忙卷起一把柴火说:“请您等一等,我这几天没有洋火(火柴),让我在您的灯上点一把火。”工作组的干部笑眯眯地按亮手电筒让大娘点火,可是点了好一会儿总燃不着,工作组干部说:“大娘,这叫手电筒,它只发光不发火的。”两个人都笑了,各笑各自的新奇。大娘只好到邻居家去“借火”。

我上小学时,家住偏僻的农村,每到夜晚,家族中有几个青老年邻居闲着无聊,总爱到我家来与父亲在油灯下聊天。他们说东道西,谈天论地,有时说神道鬼,实在是趣味无穷。我那时坐在土炕里边,听得津津有味,也越听越胆怯。昏暗的灯光一闪一跳,朦胧的室内拖着长长的人影来回晃动,我透过影子似乎见到披发女鬼伸出长长的舌头在巡视着我。我观察大人们的表情,似乎脸上都隐藏着鬼气,令我望而生畏,就蜷缩到墙旮旯里,用被子紧紧裹住身体。这时,父亲又让我到牛棚给驴添草,这在平时是我义不容辞的职责,然而此时,想到那漆黑的牛棚内阴森可怕,我早已毛骨悚然,似乎头发都一根根竖起来。父亲越是严令快去,我越是龟缩不动,大人们才意识到我是胆怯之故,笑我是“屁胆”,我也就默认了。

少年时期我考上中学来到城市,第一次见到电灯时很觉新奇,心中亮堂堂美滋滋的,对着电灯我左看右看寻根问底,在宿舍里我和几个农村来的同学亲手摸了摸电灯泡和灯罩,听别人说起了触电的事故,感觉更是新奇莫明,便对电灯敬而远之。那时候也听说有一位农业“劳模”到北京开会,住在宾馆里,晚上,别人都上街了,他留在房间里,拿出旱烟袋,想着今天要好好享受一下这“洋火”吸烟的滋味。可是烟锅对着灯泡吸了好一会儿也不着火,只得又擦了火柴吸旱烟。后来我看到幻灯、汽灯、皮影灯及各种造型的民间艺灯,才感到我们那偏僻的农村太孤陋寡闻了。

青年时期我在山区教学,常常在煤油灯下批作业、备课、读书到夜间十一二点,每天天不黑先忙着擦玻璃灯罩,点灯以后,夏秋之夜总要引来许多扑灯蛾和小飞虫,扰乱办公。有一种小甲虫,山民们叫它“荞麦牛牛”,其形色大小正如荔枝核儿一样,它们为了“追求光明”,至死不悔,每天晚上灯下总有一些即使牺牲生命也在所不辞的。

“文革”之前,为了提高教学质量,我要求全班学生上晚自习复习功课。我先教给学生用墨水瓶做煤油灯,学生们热情极高,晚自习时,只见每人面前一盏油灯,教室内星光点点,书声琅琅,虽然屋顶上有点烟雾,但打开门窗也不妨事。每次一下晚自习,灯的“游龙”便由教室游向宿舍,游向各山头,远远望去,只见天空星光点点,与山头的点点灯光相映成趣,引得庄子上一片狗叫声,真有“一犬吠影,百犬吠声”的壮观。

20世纪70年代,我们的公社中学亮起了电灯,据说盐池县把清朝慈禧太后用过的老式的发电机搬运到了公社,近处的各机关学校都亮起了电灯。可是那个老发电机老出毛病,几乎每隔一两天就停电一次,有时一晚上停电几次,灯一灭各个教室的学生就大合唱,灯一亮马上又写作业,复习功课,师生们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

中年以后我调回银川教学,从此见到了各式各样的霓虹灯、宫灯、艺术灯、皮影灯、激光灯、探照灯。每年春节到元宵节,五花八门的灯让人眼花缭乱,心花怒放。如今,“火树银花不夜天,兄弟姊妹舞蹁跹”的景象早已是司空见惯了。大银川一改往昔的简陋而成为“不夜城”,各广场街道两边五光十色的路灯令人心驰神往,有的灯像一个个晶莹剔透的蟠龙升腾欲飞,有的似大海上航帆竞渡,有的如艳阳下麦穗闪烁五谷丰登,有的又仿佛碧空的雁阵扇动翅膀远飞而去;广场上星光点点有如夜空,高楼上层层灯饰如彩虹飞舞,树丛中彩灯闪耀似百花吐艳,到处是金碧辉煌、花团锦簇的世界。

如今盐池山村也电灯照雪壁,电话、摩托家家有,90%的青年人都有手机,当年油灯伴读的学生也开上了自己的高级轿车。再回首几十年前“手电筒上点火,电灯泡上吸烟”的落后时代,我们感到年轻的共和国真像东方巨龙在疾驰腾飞,父辈们含辛茹苦奋斗不息的身影已成了我们的一面镜子,它照着我们迈开高科技的步伐矫健前行,激励我们振奋精神与落后意识不断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