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
珞珈山坐落于武昌东部,巍峨横亘,冈峦连绵,花木葱茂,建筑明丽,地处东湖之滨,湖光山色,交相辉映。国立武汉大学就掩映在这林深茂密、满目苍翠之中。日军攻占武汉后,将司令部设在此地。
在梅园,有一片中西合璧民国时期殿式建筑群,古朴典雅,中规中矩,琉璃瓦与罗马风格相映成趣,虽沐数十年风雨,依旧保存完好,阿兰将军的办公室就在其中。
坂田站在阿兰将军办公桌前。
阿兰将军手指坂田的眼角,怒声斥责道:“你的,太让我失望!”
坂田笔挺站立,低垂头颅,不敢吱声。
“我把示范点选在沙湖,又让国际记者团特地到沙湖进行采访,本来指望你们为大日本帝国增光添彩,哪里想到会出如此大错?”阿兰将军从桌上拣起一张报纸,喋喋不休地呵斥道,“美国记者在《华盛顿邮报》刊登文章,对大日本帝国进入中国,进行了无情的揭露和严厉的抨击,其中引用了四张照片,有两张发生在沙湖,一张是几百人打着标语端着照片游行示威的场面,还有一张是你那个吉田副官枪杀百姓、伤及无辜的照片。”
一直提心吊胆的事,终于坐实,坂田当然清楚这件事的后果,只能尽量淡化减小罪责,便小声提示道:“枪杀的那个人,不是老百姓,而是共产党的叛徒。”
阿兰将军怒道:“只有你才知道他是叛徒,而世界上看报纸的人,谁都认为他是平民百姓。”
坂田沉痛检讨道:“下属无能,办砸了事情,给将军丢脸,让大日本帝国蒙羞。”
阿兰将军沉吟片刻,道:“事情虽然过去,但远未结束,我的政治对手等着看我的笑话咧。所以——”
坂田望着阿兰将军,等着听他后边的决定。
阿兰将军痛下决心道:“我必须找出一只‘替罪羊’,先作严肃处理!如果等到上头追究下来,那我就极其被动难以把控了。”
坂田赶紧自我承责道:“将军,就让我做那只‘替罪羊’吧。”
“NO,NO,你是我的心腹爱将,怎么可能让你担责?”阿兰将军摆手道。
坂田捉摸不透,“那——”
阿兰将军直接挑明道:“你那个副官,粗鲁冒失毫无头脑,这次上了美国报纸,可谓名扬世界。我还听说国际记者团在沙湖采访期间,他担任警戒任务,却让几百名群众游行示威,严重失职呀!两件事情都是他所为,在我看来,他就是一只很好的‘替罪羊’。”
坂田松了一口气,赶紧问:“将军准备如何处置?”
阿兰将军麻脸无情道:“你迅速报送材料,我要送他上军事法庭,至少判他五年监禁。”
坂田倒吸一口凉气,“五年监禁?这么重?”
“他判得越重,我们的罪责相对越轻。我要通过这次判决,制造轰动效应,以此转移上头及政治对手对我的关注和非议。”阿兰将军的眼里露出一缕邪恶之光,老谋深算道。
坂田心悦诚服地直点头。屋子里很是闷热,阿兰将军把坂田带出办公室,走在梅园的林樱道上,让人顿感清凉。林间的小菊花,吐露着缕缕清香,带来了初秋的醉美。走到一池塘边,但见水面清绿,明如平镜,宁静如画,尚有残留的零星荷叶散落水面,更有星星般小藻点缀其间,南风一吹,串串波纹连,波波荡塘边。
“下段你有什么打算?”阿兰将军问。
“第一位工作就是找到那批瓷器。”坂田道,他心里明白,这是阿兰将军最为关心的事情,也是他下段工作的重中之重。
“那是他们的国宝,要找出来不是那么容易,要多用脑子善用计策。”阿兰将军训示道。
“这项工作刚刚启动,我委派了一个得力干将专门负责寻找。”坂田透露道。“负责寻找的人员必须可靠。”阿兰将军强调道。
“十分可靠。待现任副官吉田被处理后,我立刻上报他顶替吉田出任副官。他叫小泽,与你我同乡。”坂田详尽介绍道。
“还有一点要注意,我们在寻找那批东西,共产党也有可能在寻找,国民党方面也有可能在寻找,所以,必须抢在他们之先。不然,就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阿兰将军望着坂田,特别提醒道。
“重庆方面倒无所惧,共产党的那个白大脚真是我们的头号大敌,她对我们的威胁极大,下段我要全力捉拿并诛之。”坂田咬牙发狠道。
“白大脚智勇双全,身手不凡,是新四军里的风云人物。我听说她的‘红色冲击波’威力无比,把沙湖地区搅得天翻地覆。有这回事么?”阿兰将军问。
坂田虽然心有不服,但找不出合适的理由辩驳,只能点头。
“看来与白大脚相斗,亟需起用人才呀!”阿兰将军慨叹道。
“不瞒您说,我已经准备好了一个绝佳人选。”坂田抑制住内心的喜悦,一五一十地汇报道,“被吉田枪杀的那个叛徒在秘密送医救治时被我截获,世界上谁都认为他死了,但我让他在武汉总医院改头换面获得重生。这次,我将把他带回去,专门对付白大脚以及共匪游击队。”
“借尸还魂,这个计策好。”阿兰将军很是欣赏,沉思须臾,他灵光一现道,“我手头也有一个好的资源,一朵美丽的帝国之花,目前处于闲置状态,何不把她交给你,让他们俩珠联璧合唱台好戏,活捉白荷花,消灭游击队。”
“那是再好不过了。”坂田有些喜出望外,“只是不知道她到底何许人也?”
“她叫安慧佳代子,满洲国时就潜入中国东北,中国名就叫安慧,也是一名优秀特工,在上海梅机关工作,因为她的两个上司闹内讧,让她受到牵连,经人介绍,投奔到我的麾下。让她到沙湖去,正好可以立功受奖。”阿兰将军道。
“我怎么与她联络?”坂田很是迫不及待。
“我会让她去俱乐部找你。”阿兰将军安排道。
2
小泽走进雷声达别墅,雷声达正准备出去。见到小泽,雷声达绽开笑脸热忱欢迎道:“小泽君造访,怎么不预先告知我一声,像您这么贵重的客人到来,我也好作作准备。”
“客套话就不用说了,我是来谈事的,不是来做客的。”小泽随雷声达走进会客厅,直截了当道。
“有事尽管开口。”雷声达给小泽倒了一杯茶。
小泽端起茶杯轻舔一口,然后放下茶杯,忍耐不住地问,“雷湖长,少佐已经跟你摊牌,让你说出谜面,你始终不肯说出来。对不起,我要直说了。”
雷声达讪笑道:“有话直说。”
小泽单刀直入道:“我想得知那批瓷器的下落。”
雷声达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不慌不忙道:“我确实从沔阳官衙购得了那批瓷器,您知道,世道混乱,硝烟弥漫,我哪有能力保护那批瓷器?随即便转手卖给了一个叫刘文龙的文物贩子。所以,我现在跟你们一样,也不知道那批瓷器流落何处?”
小泽紧盯着问道:“刘文龙既然能收购这批瓷器,说明他实力超凡,也算是一个颇有名气的文物藏家,他现在身在何处呢?”
雷声达摇头,“我不知道。”接着补充一句,“听别人说,他在汉口。”
小泽自信地笑道:“皇军的情报系统厉害厉害的,只要他在人间,我们就能找到他。”
雷声达赔笑道:“如果能够找到他,那您就可以圆梦了。”
“皇军一向喜欢诚实守信的良民,反感欺骗奸诈的刁民。”小泽话中有话地敲击道。
“小泽君,十里八乡都知道,我雷某人做事无欺无诈,为人诚实守信,不可能当刁民耍无赖的。”雷声达自我标榜道。
“雷湖长,别口头说着一套,行动又是一套。”小泽毫不隐讳地戳破道,“上一次在国际记者团的访谈会上,你假装结巴蒙骗皇军,误导记者引发歧义,这又作何解释?”
看来自己玩的那点花板眼,已经被坂田之流一眼看穿,不能挽回在他们心目中形成的印象,但必要的申辩还得进行,“小泽君,我的生意受皇军惠助,当然要说皇军的好话。再说,说几句好话又不用钱买,我为何不说?”顿了一下,他贬损自我道,“雷某人看似一个经常出门的商人,实则却是一个没见世面的土老帽,碰到那些金发碧眼肤白多毛的外国佬,人变得混沌,口舌变得哆嗦,说话就不利索了。”
“这件事已成过去,我不想多说了。”小泽摆下手,好像在与过往告别,接着,他公开揭露道,“你的鱼罐头厂生产的罐头,全部卖给了薛岳兵团,他的军士吃着你的罐头,与我们的帝国将士展开着‘长沙决战’。你可是犯了皇军的大忌。”
“我厂里生产的罐头销往市场,谁买它谁吃它,我不能管也管不了。正如生产武器的厂家一样,人家生产出来枪炮,被国军买去和你们皇军对攻,您是不是要追究生产武器的厂家的责任?”雷声达有理有节地辩护道。
“你不用诡辩,我给你打声招呼,近日,我们将派人进驻你的罐头厂,审计你的销售合同,是否通匪一查便知。”小泽厉声告知道。
“随时恭候。”雷声达的话里带着明显的抵触。
“还有你的船务公司,经常运送共匪,为他们提供便利,皇军也会彻查。”小泽虎着脸道。
“成千上万的人在我的船务公司乘船,南下北上走东奔西,他们的脸上又没刻字,身上又没写名,我怎么知道他们是共匪还是蒋帮?小泽君,你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耍横枪呀?”雷声达大声辩解道。
“好戏还在后头呢。”小泽警告道,说完,站起身。
在出门之前,雷声达把两根金条递给小泽,小泽推辞不要。他将金条塞进小泽的荷包,小泽没说什么,大摇大摆而去。
坂田之流已经开始寻歪找茬,施压的大棒已经举起,报复的风暴终要来临。好的是小泽提前给自己透了一点音,看来得作些准备了。雷声达想。
3
从阿兰将军那儿告辞后,坂田来到日军医院,在院长办公室,他见到了老同学武宫一树。
两个人没扯几句闲话就转入正题。坂田问:“老同学,我让你做的‘作品’完成没有?”
“圆满完成!”武宫一树像考了满分的学生一样兴奋。
“如果让他走在沙湖街上,不会有人认出他吧?”坂田有些不放心地问。
“我的医术难道你不放心么?”武宫一树反问道,接着很是详尽地讲述了整个“改造”过程,“让一个人从里到外彻底改变,需要四步。第一步,破相。我对他的眼睛、鼻翼及嘴巴和下骸均进行了手术,应该是面目全非。第二步,变声。在他的喉咙里,我放进了一块息肉,他的声音变成了‘鸭公嗓’,已经听不到他原来的声音了。第三步,改形。主要对他的走路形体进行改变,把他的脚筋一挑,他走路的姿态彻底变了,成了一个跛足。第四步,洗脑。他现在已然成了一条效忠大日本帝国的狼狗,对于主子,只会唯命是从。”
“这么说来,是彻底地改头换面浴火重生了。好事做到头,你就给他起个名呗。”坂田求助道。
武宫一树想都没想地脱口而出,“就叫他‘肖日全’吧”。
坂田反复念叨几遍后,突然念出了味道:“效——日——犬。”
两个人放声大笑起来。
从医院出来,天色已晚,坂田找了一家餐馆,要了一碗热干面,有滋有味地吃完后,便走回司门口的日军俱乐部,住进阿兰将军给他开的那个房间里。
房间很狭小,坂田把自己丢在床上,一会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门铃声响,把他从迷糊中唤醒。他翻身起床,拉开房门,只见门口站着一位身着旗袍的妙龄女郎。
“请进。”坂田彬彬有礼地把妙龄女郎请进陋室。
“我叫安慧佳代子。受阿兰将军之命,前来向少佐报到。”妙龄女郎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做着自我介绍。
坂田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叫“安慧佳代子”的女人。她的头发挽成一个髻,高高盘在头顶,她的脸俊俏而粉嫩,天蓝色的旗袍把她“S”形身材勾勒得亭亭玉立棱角分明,丰满的胸脯鼓实实的,圆润的屁股突翘翘的,衩开得挺高,缝隙间隐约可见她白皙而又丰腴的大腿。坂田真心赞美道:“安慧小姐可谓绝代美人啦!”
安慧佳代子脸上露出两梨涡,浅笑盈盈道:“少佐过奖了。”说着,掀起旗袍,坐到了床上,“你也坐呀。”安慧佳代子的眼神望着坂田邀约道。
坂田在安慧佳代子身边坐了下来,手不经意间碰到了她的美腿嫩肤,宛如吃了春药一般,血脉贲张,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四目相望,眼睛带火,读出了彼此的渴望。
安慧佳代子的手抓住坂田的手。
坂田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了,他用一只手环抱住她的细腰,用另一只手从她的旗袍缝隙里伸进去,像探雷器一样,慢慢地从她的大腿外部……
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如胶似漆,难舍难分。一个拼命地耕耘,一个要命地呻吟。
云雨完毕,两个人平躺着,坂田抚着安慧佳代子白嫩细滑的身子,许诺道:“我会珍惜你的。”
“少佐有怜香惜玉之心,让我好生感动。”安慧佳代子说完,用樱桃小嘴在坂田的耳边加盖了一个印。
“你是帝国特工,也是稀缺人才,按照阿兰将军的交代,我定当倍加珍惜,充分发挥你的才智,为帝国服务。”坂田拥紧她的身体,道。
“投靠一个好的上司是多么重要!”安慧佳代子感喟道,“少佐放心,我会让你眼前一亮的。”
坂田的手从她的身上缓缓抚过,眼睛色眯眯地望着她,“你已经让我眼前一亮了。”
安慧佳代子舔着坂田胸前的汗毛,很沉醉地睁着迷离的眼睛问:“少佐,您如何安排我的工作?”
坂田清楚,前面所做的都是前序,过门拉完了,此时才进入正戏。他不想辜负这个女人,便把自己认为最好的工作安排给了她,“做我们中队的机要秘书吧。”
安慧佳代子摇头,“这不是我的专长,我还是想做我熟悉的特工。我要立功,我不想长久呆在沙湖那种穷蛮之地。”说完,纤纤细手在他的身上又抚摸起来。
“容我考虑一下吧。”坂田道,他的手控制不住地疯狂地抓捏住她的胸部,她疼得嚎叫一声,他不管不顾地把沉重的身体再次压向她。
4
青滩,位于沙湖的东北边,面积有两百亩见方,三面朝湖,一面靠着高约百米的土崖。这里曾经是杂草丛生、高洼不平的丘陵地带。两年多前,沔阳游击队在这儿躲过一阵,当时宋书记提议,把这儿建成沔阳游击队的“粮仓”和落脚地。冬天枯水时节,全体游击队员在这里像愚公一样开荒垦地,挖出了五十亩的水稻田,整出了五十亩的芝麻地。前年种了水稻和芝麻,因大水而淹没有收成。去年又种了,水稻田因虫害毁了,芝麻地倒是产了几百斤芝麻。今年五月,有人建言,说水稻田不用种了,但白荷坚持要种,终于迎来了好收成。
宋书记、白荷、胡水生头戴草帽、手拿镰刀,带着全体游击队员收割稻谷。胡水生割得最快,割完一厢后,他站起身,抹一把额上的汗水,感叹道:“要不是白特派的坚持,今年我们就放弃了,就不可能享受丰收过后的这种喜悦了。”
宋书记割完最后一把,抬起身,用毛巾擦把汗,总结道:“水生同志的话,告诉我们一个道理:坚持就是胜利!正如毛主席一再跟我们强调的:只要坚持不懈,我们就一定能够赶走日本侵略者!”
白荷也割完一厢,她直起腰,坚定地应和道:“正是有这种信念支撑,党的抗日武装才像春笋一样蓬勃发展,并且取得了一个又一个胜利。”
田野里,野鸭横飞,笑语喧哗。
胡队长带着几名游击队员在外滩砍树杈,宋书记带着一班队员割芦苇,白荷带着几名队员挥锹平整场地。
在高坡之处整出了一片平地,男人挖洞栽桩,女人夹壁织墙,两间百多平方米的茅屋搭成。紧接着,大家也没休息,又在两边搭建了两间二三十平米的茅屋,一间女同志住宿,一间作为伙房。
宋书记望着新搭建的茅屋,眼里充满欣喜,道:“咱们沔阳游击队终于有自己开辟的落脚点了。”
有才道:“对我而言,等于是有了家一样。”
大家乐乐呵呵地忙活着。
入夜,在小茅草棚里,煤油灯亮着,宋书记、白荷相对而坐,商量事情。
宋书记问:“下一步,你们有什么打算?”
“在鬼子没有重大行动之前,我们将重点围绕两个方面开展工作。”白荷一边思考一边讲道,“一方面对敌斗争,瞅准时机背几个‘西瓜’。同时,摸清金波的情况,然后展开营救。另一方面,趁现在闲暇之时,对全体游击队员继续进行红色教育和理论培训,开展识字、歌咏比赛和比武练习。通过组织方方面面的活动,提升政治素养,加深红色印记,增强体魄体质,争取下一批有多位队员符合条件成为预备党员。”
宋书记赞同道:“你安排得很好。我只补充一点,继续关注雷声达。”
白荷点头,“我会的。”接着邀请道:“宋书记,我想明天请您给我们游击队员讲一课。”
宋书记问,“你让我讲什么?”
白荷答,“讲马克思的《共产党宣言》。”
宋书记推脱道:“我虽读了几遍,但也只弄了个一知半解,怎么能够好为人师呢?”
白荷道:“您就不要虾子过河——谦虚过度了。谁不知道您是共产党内响当当的理论家。”
“只是,我也是个‘半吊子’,害怕讲出来他们听不懂。”宋书记心里依然藏有顾虑。
“听不懂让他们感受感受,也是好的。耳濡目染多了,对他们有益无害。”白荷道。
宋书记爽朗地笑道:“呵呵,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白荷同宋书记商量完工作,主动退了出去,她把青菱推了进来。
宋书记和青菱并肩坐着,你望我一眼,我瞅你一眼,千言万语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静默许久,宋书记没话找话、旧话重提道:“青菱,结婚报告我已经打上去了。”
“我知道你早打上去了,你已经跟我说了好多遍。”青菱有些生气,故意激将道,“反正你心里永远怀揣的是党的事业,工作摆在头版头条,结婚不结婚对你来说可有可无。”
“不是的。”宋书记深感委屈地辩解道,“我到特委去开会,书记不提这个事,我自己也说不出口呀。抗战如此紧张,我如果提多了,上级会认为我心里只装着个人的婚姻之事,没有考虑革命工作。青菱,你总不希望我在领导面前留下不良印象吧。”
“特委书记那么忙,把你的结婚报告压在抽屉里,你不方便提,可以请出一个中间人来提呀。”青菱支招道。
“这是个好主意,我怎么没有想到呢?”宋书记顿时开窍,“下次开会,我就按你说的去办。”
“你呀,都是当面答应得好听,一到会场就忘。因为你的心里只装着联合抗日和建立抗日根据地之类的事。其实,结不结婚于你我而言都是一个样,你一样会忙你的工作,我一样像这样苦守死挨。”青菱的脸上挂着两粒清凉的泪珠,她又是幽怨又是体贴地说,“我很是担心,你这样没日没夜地奔忙,身体怎么吃得消呀?本来你的肝脏就不好。”
宋书记转过身,抬手揩去她脸上的泪水,她顺势抱住了他……
白荷把青菱送到宋书记跟前后,独自来到湖边,刚刚立定,听到青果和胡水生边说边朝湖边走过来,她赶紧躲开,沿着湖边徜徉。
胡水生、青果坐在湖边。胡水生垂着头,用石块在地上不停地划来划去。
青果撩一下额头的长发,抓住胡水生的左臂,发问道:“水生哥,今天大家都高高兴兴的,怎么唯独你愁眉不展,你不会藏有什么心事吧?”
胡水生抬起头,自责自怨道:“大家越发高兴,而我越发难受。金波还关在鬼子的大牢里,这是我的心病,都是我害了他。”
青果顺势抱住胡水生的肩背,柔声安慰道:“水生哥,你不要太自责,白特派会考虑的。”
胡水生眼含泪花,道:“我跟她提了两次,她好像漠不关心似的。她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我就带着几个游击队员去劫狱。”
青果瞪眼警告道:“首先,白特派不是这样的人。如果你背着白特派带人去劫狱,我认为你是去送死。”
“即便去送死,也图个爽快,总比这样良心备受煎熬强。”胡水生道。
“水生哥,你的心情我非常理解。”青果轻声抚慰道,“你想救金波,白特派也想救,我们大家都想快快地把他救出来,只是现在情况不明朗,时机不成熟。”
“你怎么变得同白大脚一样,一个口吻说话、一个腔调劝人了?”胡水生好像有了新发现似的,责问道。
“像白大脚不好么?”青果昂头挺胸道,“你不是心里就喜欢白大脚么?”“不可理喻!”胡水生恼怒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向茅草屋。
上午,在两百平米的茅草棚内,正面草壁上,悬挂着鲜艳的党旗,映红了整整齐齐地坐着的游击队员们的脸。大家仔细聆听着宋书记讲授《共产党宣言》。
“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既描绘未来理想社会的图景,又提出了无产阶级运动的‘当前任务’是什么?具体到我们的工作任务,就是在党领导之下,联合所有无产者,赶走日本侵略者,建设中国社会主义。同志们,到那个时候,没有剥削,没有压迫,没有地主资本家,人人平等,全体中国人民都能过上幸福美满的有尊严的理想生活……”
宋书记意气风发侃侃而讲,引来掌声雷动。
吃过午饭,刘春红接宋书记的船靠岸,白荷和胡水生送宋书记上船。船离岸很远了,白荷转头对胡水生道:“胡队长,我准备出发到镇上,想傍晚去和梁翻译接个头,询问一下金波的关押情况。”
胡水生主动请缨道:“我送你去。”
白荷玩笑道:“怎能劳你队长的大驾?我让青菱陪我去就行了。”
胡水生央求道:“光两个女同志,碰到特殊情况不好处理,还是让我陪你去吧。”
“算了,你那么反感我,昨晚,一口一个‘白大脚’的,就别让你一路恶心了。”白荷脸上挂着笑,故意逗弄道。
“没有没有。”胡水生连忙否认,他心里清楚,昨晚与青果在湖边的谈话被她听到了,为了消除她的误解,便正儿八经地亮明了他的态度,“你是新四军的特派员,沔阳县委的党代表,游击队的领路人,我怎么会反感你呢?巴结讨好还来不及咧。再说,叫你‘白大脚’,是对你的尊称,老百姓不都是这么称呼你么?”
“老百姓口里的‘白大脚’,是一个敢于同鬼子斗争的英雄的化身,带着褒奖和赞美。而你嘴里说出的‘白大脚’呢?”白荷敛去笑容,逼问道。
“一样一样。”胡水生的脸立刻变得黑红黑红的,恨不得有地缝可钻。
“口气和意思是不是一样你心里清楚。”看到他的样子,白荷“扑哧”一笑道,“不让你去是有原因的。刚才宋书记走的时候,叮嘱你要带着队员们练枪法搞军训,你这个队长,怎么能走得开呢?”
白荷搬出宋书记,胡水生顿觉无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荷、青菱上船,青菱摇橹荡桨,小船向沙湖集镇方向驶去。
傍晚六点钟,在通顺河坡段上,白荷化装成披头散发、蓬头垢面、破衣烂衫的女乞丐。她一手拄着一根竹竿,一手端着一只破瓷碗,东张张、西望望、痴痴傻傻漫无目标地走着。
瞥一眼看到梁翻译在堤边散步,白荷慢慢地靠过去,环顾前后左右,发现没人,她低声对梁翻译道:“表哥,借一步说话。”
她走在前面,梁翻译掉在后边,来到茂密林间,两人站定,白荷急问,“金波同志是否还关在日本监牢?”
梁翻译告诉她,“已经转到保安队土牢里,凭我对坂田的了解,他应该设有埋伏。”
白荷猜测,“坂田是想以此引诱我们上钩吧?”
“是的。”梁翻译提示道,“接待国际记者团的事办砸以后,阿兰把坂田骂得狗血喷头。从武汉回来后,我可以感觉到他眼里布满杀气。近段时间的行动,你们切切要谨慎!”
“我知道了。”白荷点头,接着建议道,“这样接头,我怕引起怀疑。今后接头,我坐在西头拐弯处等你。”
大堤上传来日本巡逻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