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能走多远:我这样把平凡孩子送进世界名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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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新起点,新燃点

一、应试教育的刻痕

暑假鲁鲁照例来成都,陪我和外公。暑假一过,他就该上高中了。

开学第一件大事应该是分班。分班是每个中国学生都熟悉的事,也马上成了QQ群里的家长们关注的焦点,除了打听分班考试的科目和出题范围,甚至有家长专门送孩子去暑假培训班,目的就是要在分班考试中一考制胜。这时候,大家对分班的概念还是和以前差不多,觉得A班和B班就相当于实验班和普通班吧。

身处这样的氛围,我也回到习惯性焦虑之中,看着儿子每天无忧无虑地玩游戏,就忍不住唠叨:“别成天只是玩,复习复习吧!”就怕他分班考试考不好,进不了好班,未来就悬了。

不过我自己心里也有些矛盾,一方面寄望于儿子考进A班,另一方面又怕回到应试的老路,担心康福所谓的“把孩子送进世界名校”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的洋高考。

鲁鲁自己似乎对分班的压力没有感觉,整个暑假,他没有复习分班要考的三门功课,只是做了两件事:写小说和读小说。他从初三下学期开始动笔的那本小说已经写了六七万字,进展不错,但后面还要写些什么,他自己也心中无数,没有提纲,随意发挥,想到哪写到哪,未来还要写多少,怎么写,谁也不知道,反正就那样每天不停地写写写。

除了写,就是读。他4岁就有了昌平区图书馆的借书证,那时是少儿阅览室的。上初中就换成了成人借书证,可以自己去图书馆借书了。暑假来成都之前,他去借了本托尔斯泰的《复活》。就像之前读巴尔扎克小说一样,读书成了写书的一部分,有时甚至是现炒现卖,直接从大师的书中学来。他这种边读边写的过程很有意思,就像书法的临帖,依葫芦画瓢,瓢和葫芦有相似之处,但也是不同的东西。

整个假期,他主要的精力都在创作上,没有兴趣顾及其他。暑假一晃而过,到了开学,要分班考试了,才捡起初三的课本来翻一翻。这一翻,发现好多公式都忘了。也没办法,就这么去考吧。

考完,他爸问他考得怎样,“还行。”回答模糊,他爸心里更没底,找到刘校长,讲了儿子暑假忙于创作无暇复习的情况,言下之意分班时能否特殊考虑。刘校长可能也见多了,未置可否,只答:“等分数出来再说吧。”

忐忑不安中等到分数出来,儿子的成绩居然是年级第5名!自然而然分到了A班。心里暂时一块石头落了地,但同时又更加确认了先前的担忧,考试、排名、分班、淘汰制,这一切不是和普通公立学校一样的竞争机制么?那学校所谓的中西合璧的教育又体现在哪里呢?

分班的波折让我意识到,虽然我们这些选择出国留学的人,大多都是因为不满于当下的应试教育才想另辟蹊径的,然而,多年形成的思维习惯,就像刻进骨头的印迹,并不能轻易抹去。后来,直到今天,我还在和这种难以抹去的刻痕作斗争。形形色色的惯性思维,很多时候我们根本意识不到它们的存在。自我完善是一条很长的路,我们自身的成长比孩子的成长更难,因为我们必须先挣脱固有的束缚,才能往前走一小步。

二、学出激情,学出自信

康福的课程强度很大,刚开始我担心儿子吃不消,没想到这反而刺激了他,儿子的能量爆发,精神状态与过去有如天壤之别。

刚开学,就看他的QQ签名档换成一句:“NB爆了!!除了语文书,剩下的教材全是英文,连一个中文字都看不到耶!!”我禁不住想笑,看来他对全英文的课本全无畏惧,感到的全是兴奋刺激。很好!孩子其实是愿意迎接挑战的,但你得把重担放到他肩上,他才有机会用力去挑,才知道自己的能耐到底有多大。

压力有时候是一种压抑,令人窒息,有时候却是一种刺激,令人兴奋,这是很微妙的,不同的孩子有不同的反应。对鲁鲁来说,有挑战性又有自由度的学习极大地刺激了他,让他进入一种前所未有的积极状态。

人是很需要刺激的,没有刺激的生活,犹如一潭死水,人在其中慢慢腐烂,这对于生命力旺盛的人来说,是一种痛苦和虐杀。所以,有的人为了寻求刺激,不惜把命都搭上。

所谓刺激,其实就是人的一种应激反应,紧急或特殊状态下,注意力高度集中,内腓肽大量分泌,能量爆发,战胜挑战,化险为夷,这时候人会有一种兴奋感和成就感,平常的涣散、空虚、无力、厌倦都会在那一刻彻底甩掉,在那一刻,人会体验到自己的能量,于是有了存在感、强大感,充实而幸福。

存在感和强大感是人的本能需要,如果不能在日常的生活中得到满足,便会通过一些非正常的方式获得。可以说,凡是用不正常方式寻求刺激的人,都是在正常生活中缺乏安全感、存在感、价值感的人,他们通过这种方式来发挥生命的能量,寻求生命的意义。

曾经看到一个案例报道,一位从小喜欢偷东西的少年是这样解释他的行为的:他第一次偷是在小学一年级,拿走了一个同学桌子里的东西。当时他紧张得要死,同时觉得很刺激,后来就欲罢不能了。“我喜欢偷东西,不是因为有多大的物质欲望,而是喜欢那种刺激感,那种精神高度集中、提着心走路的感觉。”

其实,这种提心吊胆精神高度集中的刺激感,也是那些玩网络游戏的人,以及一切从事冒险活动的人的共同感觉。这种感觉甚至会使人上瘾。事情一旦上瘾就欲罢不能了。“上瘾”并不是一个坏词,上瘾是每个人必须的也是必然的需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瘾,关键是对什么事上瘾。

鲁鲁上高中以后,他的日记里出现了这样的描述:“晚自习去上微积分,这次课太激情了,连讲三节组合积分,累死老子,不过后面再看看书就基本都懂了。”(2012-3-27)“晚自习做了三节课微积分,太尼玛爽了,三节课做着做着就过去了。我回想这三节课都干嘛了,结果只有做题,看来我有点儿疯狂了。”(2012-3-26)“我一边听着托福听力,一边去吃早饭。有种风骚的感觉啊。看别人都是一边吃一边聊天,而我呢是一边听英语一边吃饭,那种优越感可不是一般的强啊。”(2012-3-20)“(考试)下午英语听力也把我干死了,说得尼玛巨快无比,那人感觉就是嘴动一下出来三个词。我大概就只知道他在说什么东西,细节基本都听不出来。可怕的是,听力有整整四十道题,整整四十分啊!”(2012-3-13)

痛快!他用了“激情”“爽”“疯狂”“风骚”“优越感”这样的词汇,可见学习对他来说已经具有了极大的刺激。而“尼玛”“老子”之类的,说明学习已经成了荷尔蒙的一部分。这是一种最强劲的动力,按弗洛伊德的说法,一切创造性活动都与荷尔蒙有关,学习能学到让荷尔蒙爆发的程度,就真是不可阻挡了。这也是为什么一些男生在青春期会突然发力,学习能力飞跃直上的原因。当然,如果荷尔蒙的能量用在了错误地方,其破坏性也是很可怕的。在学习中就已经能体验到能量爆发,内腓肽分泌,愉悦而充实的感觉,那学习是一件多么痛快的事。

鲁鲁进入高中以后,对游戏的热情已经下降,电脑下载的东西已经不只是游戏,还有很多学习资料。发现他从学习中得到刺激,产生快感和激情时,我对儿子的学习是彻底放心了。因为他从学习本身得到奖励,是学习本身让他欲罢不能,而不是分数、排名这些外在的东西,这会让他在学习中产生强大的能量。

当然,也有不利因素,就是某些他不喜欢的课程会打不起精神去学。曾有一段时间,他非常讨厌语文和生物,这两门课成绩也差,学起来很不爽。但我们沟通之后达成共识,现在要花大量精力去学好这两门不喜欢的课是不现实的,那就敷衍过去吧,反正到高三就不学语文了,他阅读的书已经是以英文为主,将来要出国,学习生活也是以英语为主,不学语文影响不大。生物到了下学期也可以摆脱,下学期可以在生物和经济中任选一门,他当然选经济。人不可能学好所有的东西,学好自己喜欢的就行了。

从这个角度去看,鲁鲁是很幸运的,因为对于出国留学非常重要的英语课程,恰恰是他喜欢的(至少是不讨厌的),而有些同学(尤其是男生)对英语不感兴趣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学,效果就不理想。

对于成绩不理想的孩子,家长往往很着急,认为孩子不上心,不努力。其实没有孩子是不想学好的,但兴趣和能力上确实有差异,就像一个不爱吃辣的人,就算偶尔硬着头皮吃了,也不能天天吃,大口吃,更不可能主动地千方百计翻着花样津津有味地吃,当然也就吃不出境界。令人痛苦的事就算再用心,往往也只能是减轻痛苦,而很难变成令人愉悦。不愉悦就只能勉强去做,勉强的事都很难做好。

所以,学习不是单纯靠管理就能抓上去的。学习最根本的是要解决兴趣和动力的问题。

康福在管理上明显比普通学校松散,学生的自由度很大,可以带手机,可以到小卖部买零食,不必时时刻刻穿校服,女生还可以留自己喜欢的发型。对此,很多家长不适应。囚禁惯了的人,真还不习惯自由,没人管反而无所适从,生怕要出事。有些家长甚至怀念原来中学的所谓“军事化管理”,觉得那样才是有条不紊,一切尽在掌握中。

家长这种心态其实就是不放心,不放心就是不信任。不相信孩子能自己管理好自己,不相信没有鞭子在后面驱赶,他们也能往前跑。家长一方面忧虑孩子没有学习的内驱力,没有独立性,一方面又把孩子紧紧攥在手里,不给他们发现自我,独立成长的机会。有时候我感到很不解,既然要把孩子送到国外读书,就是要让他远走高飞的,却又攥着孩子不松手,那他如何能够飞得起来呢?学校的管理看似松散,其实是给了孩子自由发展的空间。当然,也有孩子不适应,那正是家长从来不信任,从来不放手的结果,如果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根源,还不放手,那也真不适宜走出国这条路——出去了一切靠自己,谁还管得着?!

不管怎么说,鲁鲁很喜欢这里的宽松气氛,并没有因此而懈怠。虽然一些家长抱怨课程比较难,孩子适应不了等等,但鲁鲁全无怨言,非常喜欢。我终于明白,儿子的能力是远远超过我的预期的,有挑战性的任务更适合他,他能从中体验到更强的愉悦感和成就感。

儿子学习的动力被彻底激发出来了。当时教他们英语的是曹校长。曹校长英语功底深厚,曾在中国驻外使馆工作过。但上曹校长的课也并不容易,强度很大,稍不留神就跟不上;课后的作业量也大,他却并不严加监督,既不详细批改,也不催促或奖惩,完成作业全靠学生自觉。总之,曹校长与普通中学的老师很不一样,对此家长们在QQ群里也颇多议论。

我把这些议论告诉儿子,想听听他对曹校长的评价。他说他非常喜欢曹校长的风格,如果你能够认真地学,下力气去克服困难,尽量跟上他的课,完成他布置的任务,踏踏实实地跟着他走,那你就一定会有很大收获。但是如果自己不下功夫,那就跟不上,损失就大了。他是属于愿意下功夫去跟的,他觉得这是对自己的挑战。可见,对老师的评价其实是因人而异的,对学校也是如此,同一个学校,同一个老师,不同的学生感受不同。

跟了曹校长一段时间后,鲁鲁的英语能力有了明显提升。从其他老师那里,我们也得到了正向信息。儿子以前很少受到老师表扬,来康福以后,他似乎一下找到了感觉,学得轻松,成绩也不错。康福的老师很少向家长汇报考试成绩,偶有家长比较焦虑的,老师还会开导“不要总盯着分数。”

但我们这些盯惯了分数的家长,离了分数还真找不着北。一次月考,儿子的成绩没有进入班级前五名,我又有点小焦虑。送儿子上学时,在教学楼大厅遇到班主任刘诚成老师,聊到儿子的学习情况,刘老师赞不绝口,说他学习能力很强,思维特别清晰,性格又很淡定,“没问题,潜力很大!”听到这些,焦燥的心如饮甘泉,顿时就清凉了。其实,再淡定的家长都有不淡定的时候,除了自我调适,还需要外在的心理支持,家校之间就是一个相互交融的气场,每个人的气息都将影响他人,也最终影响自己。

鲁鲁变得更自信了,因为课程有更高的难度,对个人素质更具挑战性,让他的潜能发挥出来;同时,这种有难度的课程是通过自主学习来完成的,并非像普通学校那样靠严格管理,靠外部压力来督促,这让他验证了自己的能力。自信的获得还在于,通过和往届学长们的对比,他意识到自己也有进入世界一流大学的可能,向上的空间被打开,阳光灌注进来,整个生命的气场都发生了改变,他意识到了自己能够达到怎样的高度,由此焕发出的活力是难以形容的。

刚开学时,学校请已经收到英美名校录取通知的学长来给学弟学妹交流经验,眼前活生生的榜样,令他平添了不少信心。毕竟这些头顶光环的学长们都是从这个貌似简陋的校园里走出去的,自己现在坐着的这个座位,没准去年就坐着哪位大牛学长,仅仅就在一年前,他们也和自己一样,学着一样的课程,听着同一个老师讲课,看看他们的现在,就知道自己的未来,未来是触手可及的。

一个学校由学生构成的氛围是最有感染力的,刚进校时,高年级同学主持的英语俱乐部向新生招募成员,鲁鲁也去参加测试。与主考人白晓晨对话之后,儿子很有感慨,“确实比我高很多!不过,我到了明年,说不定也可以去测试新来的了,他们肯定也觉得我很牛!”后来白晓晨被美国长青藤盟校之一的布朗大学录取。

在这样一个氛围中,鲁鲁的内心充满激情是不奇怪的。而这些激情可以直接转化为行动。我能够感觉到,他那旺盛的生命力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压抑已久的能量像瀑布一般倾泻而下。

到了期末,鲁鲁正常地参加了期末考试。不久,我的邮箱里收到班主任发来的成绩及学期总结。成绩自然是不错的,但总结更让我激动。

鲁鲁在他的自我总结里写道:“……在这一个学期里,无论是在知识上或是其他方面我都学到了很多东西,并且真正学会了自主学习。值得一提的是,我竞选了副班长,后来又提升为班长,能管理高一三这个优秀的班级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好的锻炼,也是我的荣幸,我真心希望我们班能越来越好。”

而班主任是这样评价他的:“你的可贵之处在于平和,平和令你宠辱不惊,平和使你淡薄名利,平和让你宽厚待人;绝不随声附和,决不人云亦云,同龄人中难得的质疑精神,在你的身上得以展现;高品质的智商,敏锐的洞察力,极强的领悟力,令你的学习轻松而有效。谨记:天外有天,山外有山。望早日振翅高飞上云霄。”

没想到写得那么好,不光是高度评价,而且是饱含深情,文采也好,与我过去见惯不惊的八股腔显然不同。

我给儿子读了老师的评语,他也很激动,我感觉得出他对学校满怀深情。对一个学校满怀深情,这似乎还是第一次,在他的人生中,第一次有一个学校,让他度过了美好的一学期。

总结的最后一栏是家长评语,上面写着:“对孩子的表现比较满意,希望再接再厉,争取取得更好的成绩。”署名是“鲁稚”。

我啥时候写了评语?!鲁鲁狡黠地一笑,说是填表的时候我又不在,他就自己给自己当了一回家长,“反正你肯定会这么写的!”那倒也是。当我读到“对孩子的表现比较满意”时,儿子和我都笑出了眼泪。

三、讨论能力的重要性

一个周末,儿子在家做作业,写一篇《阿甘正传》影评。他写了一下午,五易其稿也没写出来。他没求助于我,我也不去管他。到了晚上,都12点过了,他来阳台找到我说:“老妈,我想和你讨论一下阿甘。”他那认真又坦荡的态度让我心里一热。

来不及多想,我们就开始讨论阿甘。我问他主要是什么问题。他说感想太多,太杂。我说,就把我当成从没看过阿甘的人,如果你要动员我去看这部电影,会怎么说呢?我凭什么要去看?你说它打动人,它怎么打动人了?

鲁鲁开始说他的感想,“……我觉得里面关于命运的情节很有意思……”他说到几个人物,还有那羽毛的隐喻,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阿甘正传》这部电影通过阿甘一生的经历,探讨了“命运是什么”这个问题。

那么,这个关于命运的问题,又是如何表现出来的呢?我和儿子在讨论电影的主题时也探讨了艺术的本质,得出结论——好的艺术是对人生最重要的问题的探究。

儿子回去整理我们的讨论结果,形成他自己的文字去了,我的心绪却久久不能平静。儿子来找我讨论问题,那“讨论”二字让我莫名感动。为什么呢?他的态度大大方方,不羞于表达观点,不怯于掩饰困惑,也不盲目听从于我,只是讨论,平等的讨论,他说他的想法,我说我的想法,彼此补充,彼此修正,最后就得出一个很有意思的结论,这种状态是以前从来没有的。

儿子长大了,从一个向我请教的儿子,变成了找我讨论的儿子:从一个仰视母亲的孩童,变成了平等对话的青年,我从他平静又严肃的语气中,感受到自信和从容,有很大的能量。

美国课堂非常重视讨论。学生的大脑并非一个容器,装进老师灌输的知识就行了,而是必须理解、吸收、思考,并且能使用它解决问题。这个过程就是通过讨论来实现的。

我一个朋友的女儿去美国高中留学,她聪明勤奋,学习不成问题。有一门并不太难的课,老师教的她都懂了,作业和考试也都每次被评为A,但学期结束时,总分却得了一个低得令人不敢相信的“E”。她一下就懵了,去找老师理论,老师说她讨论课没有积极参与,不能得分,按讨论课所占的分值,计算出她这门课的总分就该是“E”。

这么低的分会严重影响她的GPA(平时成绩),甚至影响到本科申请。家长一急之下,专门飞到美国去解释沟通,校方说:“老师的评分标准没有错,成绩是不能改的,考虑到学生的具体情况,下学期老师会特别关注她,帮助她拿到理想的成绩。”美国人就是这样较真。

美国的高中是如此,大学更是如此,上课不只是坐在那里听讲,也不只是举手发言,一门课本身就分成了两半,一半叫授课,一半叫讨论,各自是不同的老师和课时。譬如李鲁去伯克利以后选修的美国历史,正课是一百多人的大课,教授是David Henkin,讨论课(discussion)则是十多人的小班,老师是Kimberley。可以说,讨论是美国学生必须具有的一种能力,而这种能力是从小就开始培养的。

那么,我们的孩子怎样才能培养出讨论的能力呢?

首先,老师和家长要尊重孩子,以平等的心去与孩子对话。当儿子来找我讨论《阿甘正传》时,这“讨论”的请求就包含着对我的信任,意味着他已经敞开心扉,准备接收我的观点,也表达他的见解,不管我们所传达出的东西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是一致的还是冲突的,都能彼此理解,以理性而非情绪去观察和分析,这才是真正的对话。

人与人之间不能平等对话,往往是因为心灵不能敞开,都活在各自那个封闭的空间里,思维固化,狭隘僵硬,连对自己都不能理解和接纳,更何况对他人。没有理解和接纳,又哪来理性和尊重,哪来对话和讨论呢?

其次,老师和家长要做一个好的启发者。一个好的启发者首先是一个好的听众,把你的好奇心尽量地呈现出来,让对方来解答,来满足。你的好奇心越大越深,他的解答就越大越深,最后,他就得到了深度的启发。

我们常常教导孩子学无止境,永不停步,但我们自己却很少同样要求自己。如果我们不以教育者自居,和孩子一起学习,甚至是向孩子学习,做一个倾听者、探索者,让孩子在满足我们的求知欲的同时,他自己也获得知识和智慧,这不是两全的事吗?

中国学校普遍存在的“填鸭式教学”虽然早就遭到诟病,但要真正实现讨论式的学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在这一点上,康福作出了一些努力,譬如,上课不像传统课堂一排一排地坐,而是一个个学习小组围坐一桌,边学边讨论。虽然这些努力只是局限在一定的范围内,也没能一直坚持下去,但毕竟吹来了一股新鲜的风,说不定孩子内心的种子就此苏醒,开始萌芽和生长。

四、初试AP,四个4分

在康福的学习是有难度、有挑战性的,除了普通高中会考必须通过的科目,还要学习AP课程。

AP(Advanced Placement)是美国高中生预修的大学课程,在美国也只有优秀高中生才能选修,课程难度比较大。正因为如此,它能够体现学生的学术能力和意志品质,成为美国大学录取新生时的参考。

AP是康福的特色课程,从高一就开设了几门,学校鼓励学生选修。虽然选与不选,以及选多选少,全由学生自己决定,学校并不强制,但由于学校的倡导和氛围的影响,一般学生都会选修。

还在高一的上学期,AP课程还没有正式开课,课程计划就已经向学生们公布了。儿子准备选修三门:物理、微积分(BC)和微观经济,这是高一所能选的最高门数了。微积分他选择了难度较高的(BC),考出成绩之后会附赠难度较低的(AB)分数,这样在微积分上就可以拿到微积分(BC)和微积分(AB)两门成绩。

我当年是文科生,数学极差,对微积分没有概念。他爸是理科出身,数学系的,学过微积分,但也是在大学学的,对于高一学生就学微积分他感到非常惊奇。

这年寒假回老家过年,他爸翻箱倒柜找出当年读大学时买的一套参考资料《微积分学教程》,共有8本,厚达半尺,作者叫T·M·菲赫金哥尔茨。拿起书来随手一翻,脆黄的纸张仿佛都要破掉。书里全是字母、公式,看得我头大,不得不放下。

不过这一翻,倒是让我确认了一件事——他爸是有数学细胞的!刚认识他爸那会儿,他告诉我,他在大学读书时专业成绩数一数二,还翻译过一本数学书,但完全是出于爱好,从未有过出版的妄想。我也真看到过翻译的手稿,是写在一大叠带绿色横线貌似作业本的纸上的。手稿的内容我看不懂,据他说是关于“素数”的,那满篇的字母、公式和符号顿时让我肃然起敬。后来多次搬家,手稿下落不明。他自己未见可惜之状,似乎已经忘却,我也就慢慢忘却。这次翻开这套微积分书,见书里居然划着一些红线黑线,还有旁批,可见当年他是认真学过的,他当年还真是个有追求的人!

也许由于他自己曾经认真过,追求过,有感情了,就决定把这套书带回北京,让儿子也好好学。于是,本已塞满腊肉、香肠和各种土特产的行李箱里,又塞进了这套书,辛辛苦苦带回北京,郑重地放到儿子书架上。但也就到此为止了,从此以后,这套书就屹立于书架,再没有任何人碰过。

其实,这也是可以预见的结果。一开学,儿子领回他自己的微积分教材,是一本16开的大书,足有一寸多厚,800多页,全是英文!不仅上课要用英语,所有的作业也必须用英文完成。他学习的教材和他使用的语言,都超过了老一辈的想象。他爸本来还想自己复习一下微积分,亲自上阵辅导儿子,一见这架势,彻底服了气,还是让儿子自己解决吧。

我们已经不具有指导孩子的能力了,下一代成长之快总是让老一辈猝不及防,有时候父母要承认这一点还真是不容易。

在这个寒假里,儿子除了继续写小说,又开始自学微积分,为下学期的AP课程作准备。我们只看见他的背影如山一样端坐在书桌前,却不知道他具体在学什么,想什么,我往往只是推开一道门缝,满含慈爱与敬意地望上一眼,又悄然关上。那静默无声的背影,只是看一眼,便使我内心安稳。

散步的时候,我也常与他爸谈到儿子,感叹他的能量。没有人督促,他自己就会坐到桌前写自己的小说,学自己的微积分,这个行为本身让我莫名骄傲。

我之骄傲的,不是他学的东西有多高深,而是这个行为本身,他在学,他在自学,唯有自学能体现出真正的动因和能力。

真正有成就的人莫不是自学出来的,这是我的亲身感悟。我写了几本亲子教育方面的书,在这个领域也算有一点点成就,可我以前学过亲子教育吗?没有。我读大学时,虽然学的是师范,但接受的都是无产阶级教育观,除了少数几个苏联学者,其他世界级的心理学家、教育学家要么没有听说过,要么都是反面教材。我现在能写书,全靠自学!我写小说,写诗,以前也没学过,所有的作家都是自己学出来的,边读边学,边写边学,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你想学谁,你能学到哪一步!越是有价值、有创造性的事情,就越是没有现成的东西可学,都是需要自己去吸取,去提炼,去组合,去创新,这才是真正的学习。而这样的学习,自主的成分占了极大,老师只是起个点拨、引导的作用,甚至很多时候需要你自我点拨,自我引导,也就是靠自己觉悟。

“自觉”这个词,用的频率很高,人人都知道,但没几个人真懂。越是创造性的工作,越需要自觉。所以说,孩子自己的兴趣很重要,自己的追求很重要,只有在自己追求的事情上,才有可能主动去觉悟,去创造,也才可能有真正的成就。

到了开学,鲁鲁去学校了,我打开QQ,看见他的签名档变了:“fuck!!快点开微积分吧!!我还等着考BC呢!!”什么是学习的积极性?这就是学习的积极性,急得都爆粗口了,你还担心他什么?

紧接着填报AP选修计划,鲁鲁班上几乎全班都填报了3门AP,非常朝气蓬勃的班,雄心壮志的班,气场强大的班!家长们既感动又担心,毕竟只是高一学生,3门AP压力很大。

家长总是有操不完的心,就像我们,以前总担心儿子不努力,看见儿子多玩会儿电脑也很焦虑,有时还为学习的事和儿子闹得不高兴。现在儿子激情焕发,在学习的事情上不用操心了,我们又有了新的焦虑,怕他身体受不了,精力顾不过来,怕AP报得太多,影响托福成绩……总之,就是对他不放心。其实,说到底,不放心就是不信任,还是怀疑他的能力,在我们心目中,他还是以前那个牵着我们的手,什么都需要我们指点的小屁孩。

其实,他已经长大了,我们这是多虑!学习是他自己的事,自己能承受多少,他自己心中有数,不会弄得受不了。自己需要学什么,需要获得哪些分数,他自己会去平衡,会去安排。看他现在的状态,还有时间写小说,说明他还有余力,并没有把自己弄得多么苦逼。我们曾经想过,是否让他停一下写小说,等AP考过了再说,但后来作罢,还是由他自己决定吧。孩子的能量激发出来了,人生的方向也大致确定了,我们最应该做的就是放手,给他自由,让他把能量尽可能地发挥出来。哪怕最后确实因为AP报的科目过多而托福考得不好,我们也不必责怪,他自己会总结经验教训。

以后,AP的学习就交给他自己了。到了五月中旬,该考试考试。

考完试那个周末,鲁鲁回家,晚上破例陪我们去散了步。他本来已经给朋友约好出去玩的,正准备出门,我说:“儿子,能不能陪我们走走,我们已经好久没和你散过步了。”他看了我一眼,目光柔和,“行,那我给老C说一声。”他去给约好的老C打了个电话,就陪我们出去散步了。走在路上,我感到很幸福,满大街散步的人,没看见一个像他这样一米八几的大小伙子,还陪着父母散步的。

散步说了很多话,大多是关于未来打算的。他说明年必报的AP有三门:物理C、宏观经济和美国历史。美国历史是一般人不敢碰的科目,就像一个老外要学习汉语写就的中国历史大学课程,不仅要读懂字面的意思,还要读懂字背后的真正含义,那得有多难。美国教育强调批判性思维,学历史不只是要背,还要写很多论文,不仅是语言问题,还有文化差异,可见,让他这个在中国长大的孩子去学这门美国历史,还是用英语完成,难度有多大。学这一门课的工夫,其他几门都抵不上。

如果仅仅从升学的角度看,选修美国历史是不合算的,因为耗费的精力太大,却几乎不可能得到高分,与其如此,不如选中国学生擅长的数理化。但他却不这么想,“既然要去美国,肯定要学美国历史!再说,这么大的难度,学完了美国历史,英语水平肯定也上去了,托福和SAT也没有问题了。”就这么简单,哪怕这门课是AP中最难的一门,他根本一点没怕,好象根本不必考虑其他,仅仅因为该学、想学,就去学。

“我准备花一年的时间去攻克,你现在就帮我在网上订一本美国历史课本吧,我现在就开始看。”刚刚结束的AP考试像一缕轻烟一飘而散,他似乎忘记了曾经的艰辛,对结果也毫不在意,他的眼光像一盏聚集的灯,直接落到更远的目标上,然后,就大踏步地往那去了。

六月,AP成绩下来,三门都是4分,加上赠送的一门微积分(AB),共四个4分。虽然不是最好的,但我们已经很满意。他自己虽有些小遗憾,但也顾不上沮丧,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做。

到了期末,他的各科成绩都不错,按学校规定,成绩(包括AP成绩)排在前10%的学生可获得奖学金。儿子的成绩居然达标,获得三等奖!他生平第一次得到5000元奖学金,这笔“巨款”让他一时之间情绪高涨,高中一年级就在这样的气氛中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