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因为李松他们及时赶到，万晓茹腹部的伤口不算深，被送去医院后很快便清醒过来，坐在床上一言不发。
“这个畜生……”
李松站在走廊上来回踱步，时不时就要骂上一句，萧厉也没法安慰他，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站了一会儿，走廊尽头忽然传来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却是姚建平一路小跑过来：“萧厉，晓茹呢？”
萧厉指了一下病房：“现在有个女警在里头陪她，你先别进去了。”
姚建平往里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萧厉问道：“你怎么来了？”
姚建平语气生硬道：“杨局接到阎队电话，说晓茹在出外勤时因为他安排不当受伤，叫我来看看情况。”
“安排不当？”
萧厉一愣，心想这算哪门子的天降飞锅，刚想为阎非分辩几句，李松却一下拉住了他的胳膊：“人没事，你先给杨局回消息吧，都是皮肉伤。”
“好。”
姚建平人一走，萧厉立刻皱眉转向李松：“什么叫作阎非安排不当？他是让人跟着晓茹一起调查的，只不过……”
“没有只不过。”李松打断他，“这个情况，如果不这么做，落下的口舌会更多。”
萧厉差点给气笑了，反驳的话到了嘴边，抬头又看见里头面色惨白的万晓茹，萧厉倏然意识到，嘴长在别人身上，她一个新人不顾命令以身犯险，那保不准又会有人说三道四，到时候可能还会拿她的长相做文章，最后反而会对万晓茹造成二次伤害。
“这时候倒是会充英雄。”萧厉明白过来，杨局本来对阎非就算不上宽容，再加上阎非还直接出手打了嫌疑人，这事儿要是闹到杨局那边，大概率要受处分。
萧厉越想越替阎非觉得憋屈，气极反笑：“我看阎非也是够难的，到处给人兜着事儿，要给我这个活儿，我可干不来。”
李松平静道：“所以你坐不了他的位置，这件事换了是我也会这么做。”
萧厉心里烦得要命，一个李松，再加上姚建平，都是把万晓茹放在心尖儿上的人，他一个外人在这儿不但尴尬，还要平白替阎非挨白眼，既然这样，还不如回专案组帮着阎非审李富明来得痛快。
萧厉心思一定，当即丢下一句“晚点我叫阎非来看晓茹”，转身便往楼下去了。
渡山县公安局内，阎非冷冷看了一眼面前鼻青脸肿的男人，将冯梅的照片推过去：“先从这个开始讲。”
李富明如今面对阎非再也不敢乱来了，他哆嗦了一下，看着冯梅的照片，就像是一下子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秋天。冯梅刚刚住过来几个月，婚婆说她家里急着用钱，虽然李富明的要求是必须要怀孕才能把人娶过门，但因为冯梅的情况特殊，他还是先给了几千块钱，之后冯梅倒也听话，对他百依百顺，李富明在那时摸过她的身子，瘦归瘦，但是胯宽屁股大，婚婆说该是能生儿子的。
刚开始的时候他对冯梅也很好，三天两头看有没有怀孕，结果一连弄了好几个月，冯梅的肚子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李富明开始疑心起来，他去问过婚婆，秦霜却说她只管找清白身子的，能不能生她也没法管，李富明再一想冯梅那个瘦弱的身子板，心里不由得凉了半截。
冯梅怕是个根本生不了的。
李富明低下头：“她身子有问题，到了秋天的时候成天背着我吸药，不吸的话她就喘不过气来。我后来去问了婚婆，才知道她有哮喘，又打听了一下，乱吃药就算怀了生下来的孩子也可能会得病。”
阎非问道：“所以你就因为这个原因杀了她？”
李富明心虚道：“我和她吵了一架，一气之下把她的药拿走了，结果那天回去的时候，她躺在地上已经没气了……我当时慌得要命，然后就突然想起来，龙都化工厂有个后山，也挖出来过小孩，管得又松，我想我要是把她埋到山上去，就没人会怀疑我。”
“为什么用石子？”
“因为之前都传，渡山挖出来的小孩子就是用石子镇着的。”
李富明被阎非打怕了，进了审讯室就变得无比老实，阎非随即又将杨曦的照片放到李富明面前：“当时你是怎么碰到杨曦的？把作案过程交代一下。”
“她……”
李富明看着杨曦的照片，犹豫了一下，却是先说起了自己的第二任妻子宋芳。七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宋芳就知道这个女人不好招惹，那时的宋芳头发烫染成红色，画着细细的柳眉，身边站着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养得黑胖。
介绍人说，宋芳也是离了婚的，在县里开麻将馆，有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现在急着想要找个男人，正巧，碰上李富明，看了照片还算对眼，便拉着两个人坐下来谈。
宋芳说话不怎么客气，上来先把条件和他摆清楚了，其他李富明都没什么意见，就只有一条，宋芳不要生二胎。因为当年生这个大儿子的时候她就去了半条命，这种苦头她不想再吃一次，所以要求李富明把她的大儿子顾勇当成亲生儿子对待，如果李富明想，也可以把姓改过来。
冲着这个要求，李富明本来不想答应，他都四十岁了，这些年一直叫县里头的人戳脊梁骨，说他有毛病所以才没生出孩子，这下要是娶了老婆还不生，岂不是更坐实了这事儿？
头一回见面，李富明一口回绝了介绍人，结果人家出了门便拉着他好声好气地劝，说宋芳第一不吃他用他的，第二还能白捡个儿子，这种好事不是每天都能碰上的，再说宋芳才三十三岁，到时候成了夫妻，两个人再好好把话说开，指不定宋芳就答应了。
李富明被介绍人的一番话说动，考虑再三还是答应了下来，他年过四十才在名义上娶了“第一个”老婆，酒席办得隆重，但谁都没想到，两人在一起头一年，李富明同宋芳说了无数次他想要个孩子，但宋芳就是不答应。有几回李富明急眼了，想直接来，然而每次到了这种时候，宋芳那个儿子都会来搅和，弄到最后宋芳抱着儿子把他痛骂一顿，隔着一条街都能听着。
久而久之，李富明在家里的日子过得越来越憋屈，他骂不过宋芳，平时眼睁睁地看着宋芳在麻将馆里跟其他男人眉来眼去也没法说，毕竟宋芳的麻将馆更赚钱。他这个小卖部位置开得不好，除了对面那个宾馆有时候会来人光顾，也没什么生意，宋芳有时候脾气上来，还要骂他是吃软饭的。李富明没办法，只能受着。
到了第三年，李富明开始经常去宝华寺，他知道，随着宋芳年纪越来越大，给他生个孩子的可能性越来越小，李富明只能寄托于求神拜佛，希望宋芳哪一天能突然想通，他这辈子还能拥有一个自己的儿子。
三年前，也就在李富明照例去渡山烧香时，他在上山时捡到了被郭锐丢弃在水沟里的杨曦，他将人救起后发现还活着，本想索要些报偿，于是将人带到了仓库，却不想女人醒来之后便一直在哭，埋怨自己不该为了外头的男人背叛她老公。
李富明轻声道：“她说，她老公都愿意花钱买她了，肯定是会对她好的。我一开始还没听明白，后来搞清楚她也是被买来的女人之后就觉得非常气，想到我结的两次婚，就觉得这些女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阎非问道：“是你让她给她老公打电话的？”
李富明咬牙：“我看到她就想到宋芳，这个臭娘儿们不知道有没有背着我在外头和别的小白脸乱搞，回来还不让我碰。我气不过，绑了她之后拿刀划她，也想给她老公出气，就叫她打电话给她老公道歉。”
阎非冷冷道：“你为什么要在她的尸体上也倒上石子，那些石子是哪儿来的？”
李富明低下头：“那段时间宝华寺在施工，我就想，这个女的被我弄得这么惨，可不要死了之后再来找我，所以我就晚上去山上偷搬了几袋石子，毕竟是在庙里放过的，我觉得肯定有点用……她死之前一直在说变成鬼也不会放过我，我把石子埋进去，就想如果这一次还是没人发现，那就说明菩萨也是站在我这边的，我这些年吃的苦，也该有人来偿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