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万晓茹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李富明的脸不断地出现，而她就像是做了一场很长的噩梦，梦的最后她的下腹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万晓茹出了一身冷汗，她刚缩起身子便感到有人把手盖在她的手背上，阎非轻声道：“晓茹，好点了吗？”
万晓茹后知后觉地感到身上各处都隐隐作痛，她想张口又牵扯到脸上的瘀伤，不得已只能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房里的钟已经指向凌晨一点，李松和姚建平似乎都在外头的走廊里，阎非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淡淡道：“当时只有我们几个人在，后来陪着你上车的是夏鸥，自己人嘴巴都很牢，小姚是杨局派来看情况的。”
万晓茹脸色惨白地点头，心中却止不住回忆起她昏迷前发生的事，李富明的脸渐渐和那年在公交车上的男人重合在一起，想到以后她都要带着这样的记忆活下去，万晓茹心底不禁又涌上一些绝望。
病房里非常安静，阎非轻声道：“辛苦了，这次的事情你做得很好。”
万晓茹在灯光下凝视着阎非的脸，现在距离她第一次见到阎非已经过去了将近八年，这个人看上去没怎么变，只是又消瘦了许多。她心中升起一股挫败感，苦笑道：“我没想到竟然真的会碰到真凶，他看上去一点都不像。”
阎非把萧厉给万晓茹买的奶茶放在床头：“李富明已经全招了，他本身性功能障碍，但是不愿意接受，因为这个原因才开始残害有主动避孕意识的女性。”
想起之前的事，万晓茹忍不住又颤抖了一下：“他……已经招了？”
阎非道：“李富明也没想到会有人通过安全套追查到他，出于报复心理，他会把店里所有安全套都扎上洞。”
万晓茹皱眉道：“难怪，我昨天就是发现付青青家里安全套有问题所以才想到要来查的，如果是在超市买的不会出现这种问题，我觉得付青青肯定去过什么不正规的场所。”
阎非看万晓茹即使到现在也没有回避谈案子相关的事，轻轻笑了一下，又道：“你当时来警校是对的，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发生的事，许多人都碰到过，但是大多数人都不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
万晓茹一怔，她本以为阎非永远不会在她面前再说起那天的事了，苦笑道：“阎队，虽然很多人都说我是为了你去警校的，但是真的不是。在那之前我就想当警察，可能是小时候电视剧看多了吧。”
“嗯。”阎非并不意外她的这个答案，又道，“所以我也不会以别的标准看待你，这次的事情你不需要太有心理负担。因为你是新人，所以更多是我安排工作不当导致你受伤，回去之后可能会有相应的处分，你不要太挂心。”
“安排不当？”万晓茹睁大眼，她也不傻，稍稍联系就知道阎非下午是去干吗去了，急道，“阎队！这次确实是我擅自去查的，就算有什么处分也不该……”
“我知道，你想证明给别人看，你不光可以胜任服务窗口，但是这需要一个过程。”阎非打断她，平静地说道，“警队就跟外头一样，也会有非议，也会有舆论的压力，这种事萧厉之前经历过，你也看到了，在你拿出成绩之前，永远都会有人说三道四，未来也会有。晓茹，你知道当年我刚进组的时候，因为我父亲的关系，许多人对我也有看法，我搞砸案子的时候韩队帮我兜着底，所以我才能一直走到现在。如今我坐上这个位置，对我手底下的人自然也是一样的，你和萧厉各有各的问题，我让萧厉做一线是因为这样可以帮他，而你的情况不一样，从我的立场，我只希望能让你们尽量少走一些弯路，我会帮你们，直到你们可以独当一面为止。”
万晓茹没想到有一天还能听到阎非同她推心置腹地说话，她心头一热，结果眼眶却先不争气地红了：“我……大概还是不适合一线吧。”
“适不适合现在说太早了，你可以有时间想，是留在一线，还是先回到检验科积累经验。”阎非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把萧厉买的奶茶递了过来，“以前白灵生气的时候也喜欢喝甜的。”
万晓茹怔怔地盯着他手里的奶茶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阎队，我以前一直没有直接和你说过，但是我很喜欢你，这件事你是知道的吧？”
灯光下阎非垂着的眼睛里一片平静，还没等他开口，万晓茹就知道他的答案了。她摇了摇头笑起来，眼角却流下眼泪：“我明白，阎队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
万晓茹忍了又忍，最后眼泪还是淌了满脸，她觉得没出息，用手擦了几下，很快面前便多了一张纸巾。
“在白灵离开后，我发过誓，不会再让我身边的任何人出事。”阎非把手放在她头上，很轻地揉了一下，“我已经失去了拯救她的机会，往后余生，我只能在后悔里去试着拯救别人，这件事很难，我甚至不确定我后半生所做的是否能够弥补我前半生失去的。”
万晓茹看着阎非眼底难得一现的苦涩，想要出声安慰，但阎非却只是摇头，阻止了她开口：“晓茹，在我失去白灵的时候，有些东西已经跟着她一起死去了，我也希望你能明白，对我而言，这世上确实不会再有第二个她了。”
…………
三天后。
李富明和郭锐、秦霜他们被移交给普西方面处理的当日，除了暂时留在渡山养伤的万晓茹，阎非带着其他队员回到了周宁。
该来的总归要来，回刑侦局等待着阎非的第一件事就是处分，萧厉做足了心理准备，还在阎非回来之后观察了一阵，发现阎非没在收拾东西，这才战战兢兢问道：“我明天还能在这儿见到你吧？”
阎非看他一眼：“你想看到我还是不想？”
萧厉这下确定他应该没被停职，松了口气：“没出什么问题就好，处分是什么？”
“记过，得看表现，关系到我之后的工资，搞不好会交不起你的房租。”
萧厉心想杨局到底还是明白人，阎非作为警察的能力还是一流的，又有极其稳定的心理素质，这种人现在在周宁打着手电筒都不一定能找着，要是停职了无疑是一大损失。
阎非道：“李松那边已经申请把渡山的无名女尸交到我们这边来了，普西没有能对得上的DNA，埋在渡山也有可能是周宁这边过去的。”
萧厉明白他的意思，现在五具尸体已经排除了和罗小男有关，但还有最后一具没有验明真身。传言里当地买不起墓地的人会偷偷把家里正常死亡的亲属埋在渡山上，现在看来这个传言不但不是空穴来风，其中的隐情还比传言本身可怕得多。
萧厉低声道：“所以你怀疑，无名女尸才是那个撒纸钱的人真正的吊唁对象？罗小男是为了这个去的？”
阎非道：“为防止有被我们漏掉的尸体，小溪边已经被挖空了，不可能有遗漏，如果那个撒纸钱的人吊唁的对象真的埋在附近，只可能是这具查不到身份的尸体。”
他说罢，林楠和唐浩也从外头回来，萧厉见姚建平不在，心里不由得发沉，之前阎非要为晓茹出院接风，姚建平直接拒绝了，显然还是在生阎非的气。
萧厉实在不明白为什么阎非平时这么精明的一只老狐狸，在这种时候会忽然犯浑，自己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副手眼看就要离心了还跟没事人一样，他悄悄撞在阎非胳膊上：“小姚在生气你看不出来啊？”
“这个事情没法解释，就跟之前灭门案里他对你的误会一样。他以后要想去二队当队长，得自己想明白。”阎非轻声道，“有这个时间操心这个，不如赶紧联系罗小男。”
萧厉心头一动，阎非的意思很明白，如果说他下决心要和罗小男一起调查，就要先和罗小男达成共识，不要再增加毫无意义的沟通成本了。
萧厉问道：“你觉得我要怎么和她说？”
“本来如果只是她爸的事情，警方还可以不插手，但现在已经找到尸体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可能私了了。”
阎非扫他一眼：“至于和前女友怎么说话，这种事应该不需要我教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