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交易
徐荣不知自己怎么回的府邸。
一路上,他都在思考关于董卓和袁隗的这件事儿。等到了房中,徐荣已将大致情形理清。
董卓和李儒让徐荣去处理袁隗,对徐荣来说并不是新鲜事儿。就在原历史几十年后,司马昭主权曹魏。司马昭心腹贾充指使太子舍人成济,杀害魏帝曹髦。然后司马昭为了平息众怒,诛成济三族。
李儒便是来日的贾充,而徐荣则是被诛了三族的成济。而董卓则是杀了对手后,大权在握,独揽朝政的司马昭。
历史从来没有新鲜的东西。
只有不断重复的血腥的过去。
徐荣自然不甘心成为成济这样用一次就被扔掉的刀,但若是不按照董卓的吩咐行事儿,结局一样是死。而徐荣若是下手杀了袁隗,便会如十常侍般成为天下士子的公敌。这只是另一种慢性死亡。
进是地狱,退是地狱。留在原地也是地狱。
这已经是无路可走的死局。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徐荣抬头看向紧锁的房门。一道细若的曦光自外透入,落在地上,落到徐荣脸上,映亮他嘴角残忍冷酷的笑意。
不,不是的。就算是李儒,也犯了一个很细小的错误。
他给徐荣下达命令时,描述的是‘要徐荣处理掉袁隗。’文字是一种很精巧的东西。我喜欢上一个人,和我喜欢上一个人都可能不是一个意思。更何况‘处理’和‘杀掉’两个完全不同的词呢。
儒生习惯性的委婉表达,让李儒将杀掉,说成了处理。这给了徐荣喘息的空间。
杀掉,只有一个意思。就是要徐荣杀了袁隗。
但处理的方式,可能有很多种。
徐荣心中已经想到了一种方法,有些阴险,不太光明正大。但如果处理得好,能够完美避开这次的陷阱。
所谓权力的游戏,不就是操控,收买,交易,欺骗和屠杀吗?
徐荣离开房间。
用过饭后,徐荣叫来韩浩,让韩浩亲自去军营一趟,命令庞德守好军队。徐荣很清楚,兵权会是他和董卓之间最后一道薄膜。若是捅穿了这一层,其后面对面的很可能是图穷匕见的两张脸。
想了想,徐荣又给韩浩下达了第二个命令。
……
“把袁府围起来,不允许任何一个人离开!”
徐荣站在袁府外,大声喝令。
“诺!”
跟着徐荣来的徐荣军士卒齐声应答,分散开来,如一张网将袁府牢牢锁在其中。
袁府的人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门房连忙迎上来,脸色仓皇。门房急得拍打大腿,道:“军爷,各位军爷。这里可是袁太傅的府邸,你们这是要干嘛啊?!”
韩浩上前,一把推开门房,冷声道:“滚开!我们封的就是袁隗的家!”
徐荣大步走进袁府。
袁家护卫想要阻拦,随即被徐荣军挡开。若是世家大族的家兵都能挡住历经血战的西凉铁骑,徐荣就可以自刎谢罪了,他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
徐荣在大厅找到了等在其中的太傅袁隗,以及近日从羽林中郎将升任后将军,被架空兵权的袁术袁公路。
袁隗是个年逾古稀的老人。一头发白整理的妥帖自然,配上一身华服高冠,给人的感觉颇具威严。他高高端坐在胡凳上,冷冷看着走来的徐荣,不悲不喜,宠辱不惊。
面对突如其来的祸乱,就算心里早有预感,能在一盏茶的功夫调整好心态,袁隗也不愧是当朝士族领袖之名。
大厅内早已清空,徐荣便也屏退左右。
徐荣走到袁隗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袁公。”
袁隗眼中闪过微不可察地光彩。
“请坐。”
袁隗指向身旁不远,示意徐荣,随后说:“老夫已经老了,不能像以前一样久坐。还望徐中郎能够理解!”
徐荣看了眼胡凳,没多说什么,自行走到下方,盘腿而坐。
对方不打算讲礼仪,徐荣也不想折磨自己。
看到这一幕,袁隗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徐荣来势汹汹,像是要把袁家一网打尽,斩草除根一般。但等进了大厅,徐荣不但屏退左右,还恭敬地向袁隗行了礼。这难免让袁隗浮想联翩。
袁隗觉得,自己的计划是有实现可能的。
“不知徐中郎今日来,有何要事儿?”袁隗开口,明知故问。
徐荣不屑地笑了笑。
“袁公何必装傻?”徐荣看向袁隗的方向,说,“丁原事败,袁公与丁原联系,意图谋反的事情已经泄露。袁公难道以为自己能够轻描淡写地掩盖过去?”
徐荣竟直接说出了目的,强势得令袁隗有些意外。
但袁隗不知道这份强势中,几分真几分假。
在交易中,最忌讳的就是提前透露自己的底牌。徐荣心中没有亲自抓捕袁隗的想法,所以他必须表现得足够强势来迷惑袁隗。真真实实,虚虚假假,才更令人捉摸不透。
袁隗对这一切毫不在意。
袁隗打定主意要徐荣承认自己没有抓捕他袁隗的想法。他一下抓住了徐荣话中的弱点,问:“既然徐中郎口含天宪而来,为什么不直接将我抓走,又何必和我这个糟老头子说这么多废话呢?”
的确是很巧妙,无法回答的问题。
徐荣被袁隗问得一愣神,随即仰头大笑起来。
“走?”
徐荣大笑着反问,“走哪儿去?袁公大概不知道吧,徐某接到的命令是,当场格杀袁公!不留活口!我们要走哪儿去?”
徐荣不但没有回避,反倒更强硬地顶回了袁隗的问话。董卓竟是要徐荣当场杀了我?这个想法让袁隗不寒而栗。
一个人如果死了,就没有了任何翻身的机会。
袁隗还不得不承认,董卓真的有可能这么做。毕竟夜长梦多。既然徐荣把话说到了这份上,袁隗就不得不选择避让,挽留自己的生机了。
“没想到,天子竟如此果决。也罢。不过纵使上意如此,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徐中郎应当也不介意和老夫多聊几句吧?”
袁隗试探着问。徐荣没有回答。袁隗便高声喊了一句:“看茶!”
一旁,久候的袁术动起来。袁术也知道事关袁家兴衰,无论多不情愿,他还是乖乖地端起一旁早就烧开的水,给袁隗和徐荣一人沏了一杯茶。在汉代,茶还是很稀少的饮品。徐荣端起喝了一口,赞叹:
“好茶!”
袁隗微微一笑,满脸地皱纹堆叠在一起。
他一边吹拂着热茶,一边似有所指地问:“到洛阳已经有些日子了,关中和辽东可有些许不同?”
徐荣当然知道,袁隗不会是真的和他谈论辽东。但听到袁隗谈起家乡,徐荣的脸色还是温和了几分。
他望向前方,目光似穿透时空,自言自语般说:“若是辽东,这些日子应该已经开始飘雪了。家乡的人,早早就已经准备冬衣了吧。”
“是吗?”
袁隗深陷的眼眸笑意盈盈。
“辽东和洛阳自是不同。想来,辽东与凉州也不大一样吧?”袁隗继续话题,有意无意地问,“不知徐中郎可曾想过,董公为何会派你来袁府?”
听了袁隗的话,徐荣有意装出脸色一冷的模样,道:“袁公这可是想挑拨离间我和董公的关系?”
“这么说,徐中郎也想过了……”袁隗笑意更甚,“徐中郎应当明白,一旦你杀了我,便是得罪了整个大汉朝的士人。袁氏一族四世三公,遍布天下的门生故吏,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徐荣!”
袁术一手指着天,也在一旁尖声喊道,“在这大汉朝的天下,你得罪了我袁家,就是把路给走死了!你若是敢动我叔父一根寒毛,我保证你这辈子你这辈子都会在后悔与绝望中度过!”
徐荣不可置否地撇了撇嘴,又喝了一口热茶。
“后将军何必吓唬徐某一个小小的中郎将?”
徐荣平静地说,“在这大汉朝,只有一个人,是不可触犯的圣体,那就是当今天子!也只有一个人,能让徐某这辈子都生活在绝望与痛苦之中,那就是董公!就凭你袁公路,也敢在我面前信口雌黄?你若是再多说一句,我今日便连你与袁隗一同斩了。你信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