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地理学视域中的岭南传统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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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扎根生长——广东汉剧生存于客居地

文化地理学认为,一种文化要素的空间分布,不仅受到自然环境中各要素的影响,还会受到其他文化要素的影响,这种文化整合的作用是错综复杂的。[28]广东汉剧作为广东三大剧种之一(粤剧、潮剧、汉剧)生存于以客都梅州为中心的客居地,它的留存是否与其所处的地理文化要素有着紧密的联系?笔者将从客属地的社会环境、文化景观、文化交流三个方面对广东汉剧的生存做一探析。

一 地理环境对剧种生存的呵护

梅州市作为客属地的客都,辖6县1市1区,它们分别为:梅县、蕉岭县、大埔县、丰顺县、五华县、平原县、兴宁市以及梅江区。梅州市处于南亚热带和中亚热带分界处,全年雨水充沛,拥有丰富的水资源、矿产资源。从地貌特点来看,梅州境内主要以山地、丘陵为主,共有140多座海拔千米以上的高峰。其中,自东北向西南沿梅州大埔、梅县、丰顺、兴宁、五华等县至揭阳市揭西县交界处延伸,仅200多公里的路途,就可以见到呈一字形排列的十多座千米高峰。[29]文化地理学认为:“无论是高原、盆地、山区,都因为有山脉形成的屏障而使外部文化难以浸入,自身文化也难以流出。”[30]粤东偏僻的客家聚居地,由于众多的山脉环绕,使得外部的政治、经济、文化难以入侵,形成了天然的“保护区”,为广东汉剧的生存提供了有利条件。

大部分的剧种都是在其所处的文化环境和语境下,经过时间的延续,自然形成与本土音乐文化相适应的音乐特色。客家人在辗转南迁的过程中塑造了勤劳勇敢、质朴大方的品质,在一定程度上也影响着广东汉剧的艺术风格。广东汉剧扎根客家山区后,主要追求质朴和写意的舞台布景,因此脸谱的描绘又蕴含着本土民间的气息。比如,扮演曹操的角色要画白色的脸,而关羽的扮演者则是红脸,反映出当地民众的伦理推断。正如一位学者所说:“红色与血有关,表现男子血性之义。所以红脸门下都是赤胆忠心的人。有戏谚曰‘红脸无坏人’。”[31]色彩的不同直接表现了民众心中对正义与奸诈的理解。因此,脸谱的描绘体现出的是某种约定俗成的民间性特征。

这就充分说明了广东汉剧一方面还是坚守着固有的舞台艺术传统;另一方面也在迎合着客家人的审美趣味。客家地区的传统音乐——广东汉乐,加入广东汉剧的舞台演出,也在很大程度上促进了广东汉剧对客家音乐文化的吸收。例如,广东汉乐中的中军班音乐,也经常会用唢呐模仿“外江戏”的曲段,比较常见的有《二进宫》《昭君出塞》等。广东汉剧在加入了中军班音乐后,使得演出场景更加贴近客家人民的生活,同时中军班音乐也烘托了戏剧演出的场景氛围。总之,转移到客家地区的广东汉剧,其音乐特点在客家人民的改造中,反映出的自然也是客家人真实的生活情景。因此,勤勉质朴的客家人在封闭的客家山区,不仅接受了广东汉剧,而且加入了本土的音乐文化元素,呵护着广东汉剧的生存。

二 文化景观对剧种生存的作用

文化地理学认为,景观作为文化的一面镜子,它反映出的不仅是该文化的物质文化特征,还有该文化的非物质文化特征。[32]广东汉剧在客家山区的生存,最重要的是各种汉剧业余国乐社的活动所形成的文化景观。

钱热储先生在一篇文章中将乐社分为三类:小规模乐社(3—10人),中等规模乐社(可容纳多人),大型规模乐社(至少30人),在粤东客家地区的广东汉剧主要以中等规模乐社为主。如大埔县茶阳镇的同益国乐社、百侯镇的百侯国乐社,还有兴宁国乐社、梅县艺光国乐社等等。这一类型的乐社都会呈现共同的特点:一是乐社中会有一到两个核心人物(社长、副社长),主要负责乐社的内部管理和对外交流。二是经费由社会各界热心人士提供,乐社成员也可以自愿捐赠。三是乐社成员自由参加乐社活动。业余国乐社最显著的特点就是非营利性,乐社成员以乐会友,切磋技艺,他们时而“玩乐”,时而茶歇,互相交流彼此的想法。把“赏玩”这种典雅古朴的音乐作为自己的追求,把陶冶性情、提高品位作为终极目标。他们频繁地交流与活动,不仅提高了自身的艺术水准,也扩大了广东汉剧的影响力。

国乐社在客家地区的广泛分布,首先培养了大量的广东汉剧爱好者,1935年的《正报》报道:“小小国乐社,由男女社员及乐手,共六七十人组成,其中大多数是爱好国乐的乡民及中小学生,他们的表演,深得附近乡民的赞美。”[33]

由此可以看出,国乐社的成立对广东汉剧发展的影响,以及小小国乐社在广东汉剧人才培养方面所取得的良好社会效应。其次,乐社的不断壮大,成员的不断加入,交流活动的不断推进,促使一批名角脱颖而出,如唐冠贤(丑)、赖宣(小生)、石豹(大花)、钟熙懿(青衣)等。乐社的成立使广东汉剧得到了越来越广泛的普及,这些名角的涌现推动着广东汉剧进一步的发展。最后,国乐社中很多乐友的研究工作,直接促进了广东汉剧艺术的进步。他们自发研究广东汉剧剧本,编成汉剧曲谱,配以戏词,并附古调,努力编辑观众能看懂的剧本。在理论上提高和推广了广东汉剧的音乐效果,在促使“外江戏”向广东汉剧的本地化转变过程中,起到了重要的理论指导作用。

可见,由于业余国乐社组织的一系列汉剧表演活动所形成的文化景观,不但提高了广东汉剧爱好者的艺术技能,更扩大了广东汉剧的影响力,也推动着广东汉剧的繁荣发展,更对广东汉剧在客家居地的生存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三 文化交流对剧种生存的影响

列维·施特劳斯(Claude Lévi-Strauss)在社会研究中的交换形式、交往系统理论告诉我们,“如果一个地方的人群与另一地人群的交流频繁、内容丰富,那么文化扩散的机制将发挥作用,两地的地方文化会相互影响”[34]。广东汉剧作为一种文化艺术表现形式,它的文化交流主要体现在民间习俗活动、文化传播两个方面。

(一)民间习俗

粤东客家人的聚居区,是昔日汉剧演出的主要地区之一。历史上,客家人因为在南迁的过程中,必须面对艰难的生活环境,从而形成了宗族血缘观念,重视对祖先的崇拜。而墟镇是乡民参加集体活动(客家多为游神赛会活动)的重要场所。据史料记载,几乎所有的游神赛会,客家人都要聘请最有名气的“外江班”来演剧。[35]因此“外江班”到客家地区演出,多数因由是祭祀演剧。

每一次的游神赛会活动,一方面,客家民众都可以欣赏到“外江班”带来的广东汉剧,不但频繁的欣赏加深了民众对广东汉剧的理解和喜爱,也激发了他们想要学习广东汉剧的兴致,因而使广东汉剧得以生存。另一方面,“外江班”的演出也为客家本地广东汉剧国乐社的成员们提供了新的启发,同时也通过相互的交流,使国乐社的成员们进一步提升自身的技能。由此可见,古朴典雅的广东汉剧能够在客家城乡生存下来,祭祀演剧在其中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二)文化传播

如果说民间习俗是把演剧水平高超的“外江班”引进来,那么,文化传播则是让广东汉剧“走出去”。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梅州仅存的两个汉剧团分别是:广东汉剧团以及大埔汉剧团。尽管只有两个演出团体,却依然立足于客家居地,并在新时期承担着对外演出的职责,将客家地区的广东汉剧带到了更大的市场。

1982年广东汉剧团的演员们第一次访港,并且以一部《秦香莲》揭开首演,轰动了香港,收获了台下观众热烈的掌声。接下来他们又演绎了长剧《花灯案》以及折子戏《盘夫》《打洞结拜》等汉剧作品,也赢得了香港观众的称赞。为了表达对广东汉剧的赞赏,香港文艺界还通过传媒发布消息,宣传推广。各个报社(如《文汇报》《华侨日报》《新晚报》等)在10多天内,公开发布了124篇文章以及84张演出照片。除此之外,广东汉剧团的到来以及演员们精彩的演出,也影响了香港的许多学者对广东汉剧源流探讨,可以看出香港居民对广东汉剧的好奇和热爱,这一举动也在很大程度上增加了广东汉剧团演员们演出的信心。[36]此后,广东汉剧团的演员们又赴新加坡、中国台湾等地演出,每一次他们都以精彩的演出赢得了当地观众的热烈赞赏。

文化的交流使广东汉剧走出封闭的客家山区,走向更大的舞台。无论是将“外江班”引进来,还是广东汉剧团的“走出去”,都是在不断地交流中提高演员自身的能力,丰富广东汉剧的艺术形式,拓宽广东汉剧的发展道路,扩大广东汉剧的影响力,从而支持广东汉剧能够在客家居地更好地生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