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龙录 石洲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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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談龍録(4)

二九

本朝詩人,山左爲盛。先清止公與萊陽宋觀察荔裳(琬)同時,繼之者新城王考功西樵(士禄)及其弟司寇,而安丘曹禮部升六(貞吉)、諸城李翰林漁村(澄中)、曲阜顔吏部修來(光敏)、德州謝刑部方山(重輝)、田侍郎、馮舍人後先並起。然各有所就,了無扶同依傍,故詩家以爲難。秀水朱翰林竹垞(彝尊)、南海陳處士元孝(恭尹)、蒲州吴徵君天章(雯),及洪昉思,皆云然。

三〇

詩家用字,最忌鄉音。今吴越之士,每笑北人多失黏。而鄉音之失,南中尤甚。是小節也,而殊費淘汰。阮翁昔嘗謂余曰:“吾鄉若老夫與子與修來,庶免於傖之誚也。”相與一笑。

三一

或問於余曰:“阮翁其大家乎?”曰:“然。”“孰匹之?”余曰:“其朱竹垞乎!王才美於朱,而學足以濟之;朱學博於王,而才足以舉之。是真敵國矣。他人高自位置,强顔耳。”曰:“然則兩先生殆無可議乎?”余曰:“朱貪多;王愛好。”

三二

嘗與天章、昉思論:阮翁可謂言語妙天下者也。余憶敖陶孫之目陳思王云:“如三河少年,風流自賞。”馮先生以爲無當。請移諸阮翁。

三三

次韻詩,以意赴韻,雖有精思,往往不能自由。或長篇中一二險字,勢雖强押,不得不於數句前預爲之地,紆迴遷就,以致文義乖違,雖老手有時不免。阮翁絶意不爲,可法也。

三四

元、白,皮、陸,並世頡頏,以筆墨相娱樂。後來效以唱酬,不必盡佳,要未可廢。至於追用前人某詩韻,極爲無謂,猶曰偶一爲之耳。遂有專力於此,且以自豪者,彼其思鈍才庸,不能自運,故假手舊韻,如陶家之倚模製,漁獵類書,便於牽合,或有蹉跌,則曰韻限之也。轉以欺人,嘻,可鄙哉!

三五

强爲七言長古詩者,如瞽者入市,唱呌不休。强爲五言短古詩者,如貧士乞憐,有言不盡。皆足以資笑噱。若近體詩之塗朱傅白,搔頭弄姿者,勿與知可也。

三六

千頃之陂,不可清濁;天姿國色,麤服亂頭亦好;皆非有意爲之也。儲水者期於江湖,而必使之瀠洄澄澈,是終爲溪沼耳;自矜容色,而故毁其衣妝,有厭棄之者矣。免於此二者,其惟吴天章乎!

三七

天章絶口不談詩,獨與余細論,甚相得也。出詩卷,屬余評騭。余以飢驅少暇,請俟異日。今天章已下世,其詩卷余不可得而見矣。愧負良友,悲夫!

三八

昉思在阮翁門,每有異同。其詩引繩削墨,不失尺寸。惜才力窘弱,對其篇幅,都無生氣。故常不滿人,亦不滿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