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徽宗:天才在左 天子在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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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通判贿赠枢相美貌义女

领枢密院事、宦官童贯来杭州已经很多次了,这次来名义上是催办花石纲。宋夏统安城之战,宋兵死亡近十万人,童贯是此役的统帅,本该承担责任,他自己也做好了接受处分的心理准备,人没有回到开封,先上了一道请罪的奏折。但是皇帝退回了他的奏折,叫他不要在京城多停留,马上直奔东南,到杭州去。

这分明是皇帝在保全他。皇帝对他真是一番苦心啊!

一个月下来,比起西北,甚至汴京,西湖边舒适的生活使他多少有点乐不思蜀,他也要学学杭州的历任知府通判,学学苏轼这些文人雅士,寄情山水,沽酒饮茶,题词看句。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是男人们的天堂,但遗憾的是,他是一个宦官,虽然黑须飘然,身躯伟岸,但到底已经不是一个真实的男人。面对着这里许许多多天姿国色,淫女娇娃,他只能饱一饱眼福,只能空空地感叹。其实从心底里说,他对美少年更有感觉。杭州通判私底下给他物色过几个人,都被他婉言拒绝了。蔡京门生、政和年进士、杭州知府吴安举报李通判是元祐党漏网之徒的女婿,准备向朝廷告发他,将他的名字刻进党人碑。

童贯却说:“元祐党的事情都过去多少年了,翻不出新鲜来了。”吴安又展开人身攻击,说:“杭州军民谁不知道此公好男色。”

童贯心里一惊,说:“愿闻其详。”

于是吴安绘声绘色地给他讲了一个有关李通判的笑话。

十六年前,婺州兰溪县有一家乐户,夫妇俩在兰江的游船上唱曲谋生,一天下来,只得几贯小钱,而那些年纪轻轻的女孩家,凭着几分姿色,引得过往的官商大把大把的银子往她们的怀里送,乐户夫妇不由得感叹:“如今世道,歌舞升平,女孩儿有些颜色,就吃遍天下了,有一女儿万事足矣。”一次半夜回家,路上捡到了一个小婴儿,以为是女儿,带回家一看,却是个男孩,丢回去又不忍,只好认了个晦气,将他养育。不承想小男孩长到五六岁大时,长得水灵灵的比女孩儿更加动人,又过一两年,男孩越长越漂亮,乐户夫妇欢天喜地地商议,要教会他歌舞,把他装扮成“女伎”,因为他们打听了苏杭二州的行情,像他这样的“女伎”,可以售数十万钱。

此后,这男孩便被关在深屋中,节制饮食,他的肤发腰步,都被加以严格调教和修饰。待他长到十二三岁,俨然是一个美女形象了。于是乐户夫妇抛下了兰江上的营生,带着他坐船到了杭州,又花钱请了一个年高色衰的老伎,教给他时兴的声乐舞技。因为他非常聪慧,一学就通,再学就精,老伎赞叹不已,说:“你这女儿,如果到了东京,让陛下遇着了,就走不脱了,非封她个贵妃娘娘不可!”但是乐户夫妇却也沉得住气,名气传出去了却还是不让别人看见,这样一来,就奇货可居。杭州城内许多富家子弟道听途说,都想求他为妻,但是乐户夫妇一口回绝,说:“我们这女儿应当归贵人所有。”之后,好事者还是接踵而至。李通判其时初到杭州,听说了这件事情,非要得到这位女子不可,经过讨价还价,一直给到七十万钱,乐户夫妇最终将女儿售给了通判。但是通判不久发现了其中的秘密,隐忍一段日子之后,却也发现了其中趣味,于是他就默默地留着给自己享用了。

杭州知府说到这里,不由得哈哈大笑道:“只是这事气坏了他的妻妾,从此李通判家中不得安宁。”

童贯听了吴安的讲述,问道:“你见过此人吗?”

吴安摇摇头说:“谁都没有见过此人,再说我吴安是个堂堂正正的男人,对男人没有兴趣。”知府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呈现出一副男子汉大丈夫的傲态,无意间伤到了童贯。童贯对吴安幸灾乐祸的表情十分厌恶,心里自然对李通判有了几分同情,自此与李通判亲近起来。李通判知道吴安在背地里诋毁自己,心里一直紧张,也想着办法巴结童贯。童贯于是就此事过问李通判,李通判叙述的却是另外一个版本:第一,李通判一开始就知道那是个男孩:第二,用了七千钱,而不是七十万;第三,李通判没有将他带回家,而是叫他回到了兰溪老家,因为他的生身父母找到了。

李通判讲完这个美好圆满的故事,童贯也觉得更为入耳,于是对李通判说:“日后这个男孩若想要个前程,你帮衬于他,也可到汴京来找本枢密。”

在杭州最后一段时间,吴安请童贯搬到自己临近清波门的府上小住几日,那里靠近西湖,风景优美,更重要的是可叫吴夫人亲自给他熏香美容,十日之后,保证容光焕发,返老还童。原来吴安夫人的熏香驻颜之术是全杭州有名的,一般不肯施于外人。童贯动了心,答应吴安试一试。李通判得知十分焦急,请童贯去一次沐浴馆,说:“绝对让童相有意外之喜。”

童贯经不住李通判痛哭流涕的哀求,答应去一次。童贯先是沐浴,浴毕喝茶。此时馆内的一个奉茶之女引起了童贯的注意,看她衣着素淡,服侍细心周到,与之交谈,说话也得体。李通判又叫这个女子给童贯做足底按摩,童贯没想到她手法精巧,十分地有力道,肌肤受之,如中心窍。不消片刻工夫,童贯大喜,喝了一口清茶后说:“这位姑娘给我捶脚十分快感!”原来童贯虽为宦人,不知床笫之欢的滋味,对女性本无兴趣,不想玉指点穴,点中了脚心的神经,一阵欢畅袭击了全身,随后浑身乏力,懒懒地闭上了眼睛。此后一夜童贯都在想其中滋味,第二天就把吴安夫人熏香驻颜的邀请谢绝了,一早又去沐浴馆。等按摩完足底,这女子还给童贯跳舞唱曲,童贯当时就说:“宫中的舞伎不如她!”几次下来,童贯问其姓名,该女回答姓童,名九两。童贯喜出望外,认她做了义女,并向李通判索讨要把她带回汴京去。李通判极其不舍,但又不敢得罪童贯,把她找到书房,谈了很长时间,结果她竟然表示愿意跟随童贯到京城去,李通判只好第二天就把她送到了制造局。毕竟是进入高门,整个过程看不出童九两有什么不高兴的样子。

一晃就到了四月底,皇帝终于催他回京了,而且派了蔡京来叫他一同回去。童贯突然想起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没有来得及做,就是他出京时皇帝私下里额外托付的,寻找皇帝做梦梦见的一个东南女子。

当时皇帝执意相送,轻声对他说:“你去一趟睦州,仔细寻找,那里必然有朕梦中所见的入画美女。”

他对皇帝的梦中入画美女之说将信将疑,宫内苏杭美女无数,哪个不可以入画?难道睦州美女还能胜得过苏杭美女?他问了问李通判和杭州的其他官员,居然都说睦州是出美女的地方,绝不逊色苏杭。童贯这时才感到陛下所梦是真,就连忙叫人到睦州打个前站。

到了晚上,他在望湖阁上备下酒宴,为奉命来江浙督办花石纲的太师蔡京接风洗尘。

童贯向蔡京作揖,蔡京还了礼。近几年来蔡京心里面对童贯有些看不起了,总认为他是一个宦者,没有什么学问,却爬上这样的高位,几乎与自己平起平坐,但碍于以往的交情,礼节上还过得去,有来有还。毕竟翻起旧账,童贯其实是蔡京的恩人。当年童贯到苏州去为皇帝搜集书画珍宝,外贬苏州的蔡京正是最不得志的时候,极想找个机会翻身,因此千方百计巴结于他,每天陪着他喝酒游玩,帮助鉴定字画,还把自己书写的屏风扇面送给他。童贯认为蔡京确实有些才艺,正是皇帝需要的人,回京后就向皇帝举荐,说是物色到一个少有的人才,不久蔡京就奉旨进京,很快就当上了宰相。可以说是童贯一手操纵安排,让蔡京爬上了权力的顶峰。有了这段历史,蔡京虽位极人臣,贵为太师,但也不能不在面子上维持对童贯的尊重。

看着湖面上雨珠溅起的水泡,望着远处迷离的吴山,蔡京沉醉了半天,高声说:“此刻正好得佳句——西湖斜雨美人泪,吴山横阵壮士怀。”

大家一起喝彩,说:“好句好句!”

这时,童贯义女童九两端上墨砚。蔡京仔细端详了她,似惊其美,说:“好一个东南女子,就是童枢相新收的那个义女?”

童贯带着几分得意说:“太师说对了,这是我义女童九两。”

童贯新认了一个义女,是他杭州之行的一大收获,但别人并不知道这个义女是李通判送给他的。童贯编了一番话说:“清明节那天路过净慈寺,见一少女卖身葬父,我以九两银子买得,故名九两。又看她聪明伶俐,性格活泼,稍作调教就能歌善舞,也许胜过东京教坊中的名伎,于是收为义女。”

蔡京一双老花眼不住地盯着童九两看,羡慕童枢密好眼力,识得如此聪慧的佳人做义女,要将题好的佳句送给他这个新得的义女,并赞道:“童枢密这个义女,行止颇是不俗,脸蛋儿圆润有致,看不出半分的贫寒,神情也总是淡淡的,但微微一笑,却给整个场面平添了许多生气。回东京后一定到府上做客。”

童九两点头谢过:“多谢太师夸奖!”

应童贯之请,蔡京题好“杭州制造局”五个字的匾额,众人一片喝彩:“好!不愧为苏黄米蔡四大家!”

蔡京稍作谦逊,说:“也有人说苏黄米蔡的蔡应该是蔡襄。”

杭州的官员们皆说:“哪有此说,倒过来蔡苏米黄才对,蔡太师是天下第一!”

蔡京指着绵绵的细雨和绿树成行的苏堤:“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这第一还是那个苏东坡吧?只怕他不服气。”

童贯心中想得更多的倒是皇帝,说:“但谁都不能与当今皇帝相比,道君皇帝的琴棋书画谁人能及?”

蔡京心里有几分不舒服,转移话题道:“听说陛下作《东南美人图》一画,要童枢密找一个梦中入画之人?”

童贯得意地说:“陛下圣旨,令我找一名东南绝色女子。陛下有意作《东南美人图》,请太师与童某一同前去睦州,看看山水女儿之美,帮助鉴赏,以遂道君皇帝的心愿。”

说话间,蔡京回过头来找童九两,却不见了,又不便问,因此情绪有些低落。

原来童九两趁热闹之际,偷偷划了一条小游船来到沐浴馆,与李通判最后一次会面。李通判又怕人多嘴杂,把会面的地点改在苏堤上,于是她就把船划到了苏轼做杭州知府时建起的湖堤旁。雨后天晴,堤上人山人海,刚从游船上岸的童九两与一个年轻人撞了个满怀,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刚要发作,童九两莞尔一笑,尽管笑得灿烂,笑得迷人,但年轻人没有再理睬。这时人流越来越拥挤,几个市井无赖把童九两挤到湖边,进而又想把她推落湖中,童九两大喊救命。年轻人犹豫了一下跑了过去,喝退了那几个市井无赖,将童九两拉了回来,年轻人自己却落进湖中,上岸时,袖内牛耳尖刀掉落在石板上,发出响亮的声音,几位巡差听到声音走过来,童九两迅速捡起尖刀还给了年轻人。

年轻人接过尖刀,点了点头,就匆忙离开了。巡差走后,童九两从后面追赶上来,指了指对面的杭州制造局说:“我带你去那个地方换衣服。”

年轻人奇怪地问:“你是制造局的?”

童九两点点头:“我义父在那里。”

年轻人跟着童九两到杭州制造局门口,守卫盘查了几句,就让他们进去了。童九两等年轻人换好衣服,知道年轻人是睦州人,高兴地告诉他说她后天还要跟义父童贯、太师蔡京去富春江游玩。

年轻人得知童九两竟是童贯的义女,便拒绝了她留他吃饭的请求,沉下个脸,夺门就走了。但他并没有走得太远,他在清波门内的一家小酒馆里要了十几个包子和一大碗热汤吃了。等天黑透了,来到制造局门口时,被拉客的几个私妓纠缠,这时童九两又一次出现,年轻人才得以脱身。

童九两问道:“我还没有问大哥姓名呢。”

年轻人一边走,一边说:“我乃东南无名氏喂。”说着往清波门外逃去,一路狂奔,登上藏匿在芦苇荡里的小船,离开了杭州。

童九两追赶不及,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