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诡谲其二
林晚和艾萧进屋已经一个时辰了,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屋外,候着的林暮心急如焚。
“焰神蛊毒是八奇毒之一,又并非华夏本土所有,难解的很!不然,我怎么会被一起赶出来?”苏清心扁了扁嘴,横了他一眼,“话说回来,越皎皎不是你的侍女吗?怎么连你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皎皎毕竟是个女孩子,平日出行在外,她都睡在阿暮的隔间。”极天鸿面色阴沉,“那人武功高强,又是夜里动的手,我们早上发现时,人早就逃走了。”
“我看那人也多半是个半吊子,不然怎么放着你俩不动,单单对一个小姑娘下手?”苏清心吐了吐舌头,“不过幸好是这样,要是你俩出了事,那就麻烦多了。男女有别,你要是敢近姐姐的身,师父非一剑削了你不可!”
极天鸿面色一僵,心虚地挠了挠头,不再说话。幸好此时房门总算打开了,艾萧拭去额上汗珠,简单道:“能治。”
林暮立刻扑上来连珠炮般地问了起来,艾萧简练解释了几句,又道:“小姑娘现在有晚儿看着,不必担心,我去买些必要的药物。”她叹了口气,道“好在你们遇上了我们,焰神蛊毒的解法是师妹近些年才研究出来的,知之者甚少,若非如此,她只怕性命不保。”
林暮长出一口气,重重行了一礼,“多谢前辈!”艾萧摆了摆手,匆匆出门去了。三人这才缓了下来,坐成一排等候消息。
屋内,林晚正凝神向越皎皎输送真气,压制毒性。忽而,越皎皎像是支撑不住,仰身倒在林晚怀中。林晚一惊,连忙扶好了她:“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没事……麻烦姐姐了。”皎皎虚弱地咳了几声,重新坐好。忽而,她的目光一怔,目瞪口呆地盯着林晚的左肩,断断续续道:“你……你的……”
“嗯?”林晚一低头,才发觉刚刚越皎皎不慎扯歪了自己的衣襟,左肩露了出来。光洁的肌肤中央,不偏不倚刺着一个繁复的降紫色印记,只是残缺不齐,似乎只有一半。
“你……见过这个?”林晚微微蹙眉,神色困惑。越皎皎匆匆收回了目光,连忙摆手,“不不不,只是很奇怪。”
林晚收拢了衣服,有些惆怅:“师父把我捡回来时,我身上就印着它,也许什么时候,我能遇到一样的人呢。”
“那一定是姐姐的亲人了。”越皎皎甜甜一笑,却不自觉捏紧了双手。
过了一会儿,林晚松开越皎皎,出房休息片刻。她刚一出去,林暮就迫不及待地冲了进来,极天鸿紧随其后。然而,还未等林暮开口,越皎皎就一把抓住他,压低了声音兴奋道:“少主,我找到她了!找到了!”
“你说什么?”林暮迷茫问道。继而,当看到越皎皎指着自己左肩时,清俊的脸庞霎时变得殊无血色。
待到艾萧回来时,见林暮抱着头,眼眶红得厉害,不由得笑道:“男子汉大丈夫,这点事就哭了?出去冷静冷静吧。晚儿小清,进来帮忙。”
林晚和苏清心应声而动,忽而,林暮一把拉住了林晚的衣袖。林晚一惊,正欲甩开他,他却忽然抱住林晚,嚎啕大哭。
“你……唉!”林晚左右为难,拍拍他的头,“放心放心,皎皎没事的,别哭了。”
林暮充耳不闻,只是紧咬着双唇,泪水滚滚而下。艾萧忍无可忍,一把将他从林晚身上扯了下来,将林暮和极天鸿双双轰了出去,“哭什么?不知道要照顾病人的情绪吗?出去!”
房门“咣”的一声在两人身后关上了,极天鸿一把勾住林暮,耳语道:“阿暮,别忘了你们现在的身份,贸然认亲,反而会适得其反,让晚丫头陷入两难之境。”
“可……”
“以后时间还长着呢,总会有机会的。”极天鸿垂眸,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似乎察觉到他话里有话,林暮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而后,他沉默半晌,缓缓点了点头。
一行人在六枫驿耽搁了十余日。期间,元易自六寒天无功而返,苏瑶瑟也自玉梅峰回凌竟峰。谣言渐渐平息,而那位神秘的异邦人也终于同意出面辟谣,随后不知所踪。一切似乎平静了下来,江湖人各自回到了生活的正轨,寄情山水的人流连忘返,操持宗派的人兢兢业业,仗义行侠的人游走四方,勾心斗角的人偃旗息鼓。
安宁的时光悄然而至,暗地里的风波销声匿迹,至少从表面看来如此。
越皎皎的毒伤已经痊愈,林晚一行也即将离去。趁着夜色,极天鸿叩开林晚的房门。
“耽搁了这么多天,我怕师父担心,打算……今夜就走。”
“你要走了吗?”林晚一怔,手指微微地颤了颤。极天鸿没有看见,他反复吐纳了许久,才轻轻转头看向林晚。似乎是有些害怕,他的声音略显迟疑。
“你之后……多久才会出峰?”
“我不知道。回去后我会闭关,少则两年,多则三四年。”林晚沉吟片刻,元易和艾萧口中上一辈人的风采让她分外向往,而现在的自己,不过是刚刚踏上了江湖的起点,她需要不短的时间积淀自己,慢慢成长。
“三四……年?”极天鸿的心猛然一沉,虽说他早有预料,但听到林晚亲口说出,他的神色也是一变。神出鬼没的獬豸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在林晚不满的目光中饶有兴致地盯着极天鸿,自言自语:“小家伙真不坦率!”旋即被她一巴掌按回了体内。
极天鸿袖中双拳紧握,堪堪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正好,我回九嶷以后也要闭关,不如我们比试一下?”
“如何比试?”林晚好奇地追问道。
“今夜分别,三年之后,再当相逢。”极天鸿缓缓道,“三年后你我各自增长几分,就是比试结果。我们对峙那么多次,始终未分胜负,不如就此比试一番,如何?”
“三年之约……”林晚一笑,“有何不可?”
“三年之后,是武林例行举办武典会的年期,那时再见,倒也不错。”极天鸿伸出右手,看向林晚。林晚迟疑片刻,默默伸出了被薄袖覆盖的右手。
两手相握,却不过几息,便各自缩回。
极天鸿忽道:“我走了。”
“那林暮他……”林晚闻言,忙问道。
“阿暮的事,天辰教自有人管。”极天鸿已拉开门扉,沉默片刻,却终没回头,径直走了出去。
“再会!”林晚心中一空,脱口而出。
良久,无人应答。莫名的失落忽然止不住涌上心扉。獬豸叹了口气,正准备用一肚子的长篇大论给这个不听话的后辈排忧解难;可见到她神情,终究还是轻叹一声,蹲了回去。
古道上,一匹快马独行。
这到底,是不是我自作多情?
马上客猛然勒马,回头怅望,六枫驿灯火犹在,只是不知,灯下之人,所思为何?
“三年之约……”
本来玩世不恭的双眸,此刻,却又是被怎样的异样情感一点一点覆盖?
蹄声悠悠,飞鸿盘旋,在月光中一同奔向未知的前方。
月光倾落,银霜满川。向西绕过万水千山,此地的月亮刚刚跃上柳梢。
无端崖的月色极美,而被万竹摇曳所围绕的亭台,则是愈发静谧。
一缕青烟从炉中缭绕而起,融入月光,缓缓绕在一袭玄衣上。玄衣男子轻执一盏玉练槌,酒香清远,执盏的手在月光与酒香晕染下,似乎比玉盏还温润万分。他轻轻抬首,面容沐浴在柔和的月光中。
这男子身形修长,爽朗清举,触目凝望如见琳琅珠玉,一双眸子被满月洗过一般,疏朗而淡泊。正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少时不信少年不识愁滋味,醉了酒,心绪全吐露在别人耳边,还当是借酒浇愁。如今识尽了愁滋味,可还有何人策马同游,举杯消愁?”
他轻啜一口美酒,似愁非愁,低吟道:“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啊……”
忽而,他低低地笑了笑,朗声道:“云轻,有事吗?”
戴着纱笠的女子从竹林中步出,深行一礼:“堂主,属下打扰您了吗?”
“不过是睡不着发些牢骚,何来打扰?”玄衣男子放下玉盏,徐徐笑道,“北天权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有。”女子面色凝重,“他派人去了华夏,似乎是在联络旧党,但那人太过狡猾,我们的人在昆仑郡就跟丢了,属下怀疑他的目标是……”
“那只是个幌子。要想对她出手,三年后才是最佳时机,他是个聪明人,不会不知道。”玄衣男子目光深远,“他虽派人手去确认她的身份,但真正的意图,还是想在华夏拉拢到新的盟友吧。”
女子低低抱怨一句:“不安好心的狐狸!”她看向玄衣男子,“堂主,难道就没人能好好整治他吗?”
“我十九岁那年,和一位友人联手向天辰教谷思远老教主请教,撑了三百余合,最后还是落败。”玄衣男子似是回想起了往事,微微眯起了眼睛,“老教主说,以我与他的默契,三年后联手将可纵横江湖,而十年后,则将双双独步天下……他说的很准。”末了,他轻笑一声。
“也就是说,您与那位友人联手……”女子心中一喜,“堂主,您与北天权互相牵制,只要得到那位友人的助力,不就可以直捣黄龙了吗?”
玄衣男子笑着摇了摇头,忽而,他长笑起来,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笑着笑着,那双温润的眼睛悄悄漾出了的一层水光。
“傻孩子,那家伙,就是北天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