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古传奇·武侠版(2019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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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少林英雄洪熙官之十八铜人阵(上)(10)

在众人的印象中,十八铜人阵的入口是一个以大理石修筑的巨大白色舍利塔,而舍利塔的两侧排列着佛典中十八位罗汉尊者的绘色石雕像,每一个雕像形态各异,其精妙程度宛如真人。然而此时,那十八个罗汉雕像已经四分五裂地倒伏于地,就连石像的面目都被凿烂……而那巨大的白色舍利塔也明显被破坏过,上面甚至还有着纵火焚烧的痕迹。

看到众人的愤慨神情,诚善大师叹了口气道:“这是清军干的,他们攻不下十八铜人阵,就以此泄愤。后来,他们怕把这舍利塔彻底毁了后便再也进不到阵中,才勉强收手……”

陆阿采叹息着抚摸那舍利塔被烧灼过的伤痕,突然间咦了一声:“这上面雕刻着字,好像是什么不空……”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诚善突然间说道,“出自《地藏菩萨本院经》。”

“可我记得以前这舍利塔上面是没有字的啊?”陆阿采不解。

诚善大师看了一眼洪熙官后说道:“这是当年非得大师将原十八铜人阵改造成新十八铜人阵之后,特意加刻上去的。他说考究弟子武艺必然重要,但更为重要的是考验弟子的心性。一个心性不够成熟的人,就算武艺再强,也是无法实现十八铜人阵的初衷——以慈悲之心,行侠义之道,济世救民。所以他亲手刻上留下这句话,是为了提醒闯阵弟子。”诚善大师说完长叹一声。

话音刚落,突然间黑暗中跃出一个人,随后,黑暗中亮起无数火把,在火光的照射下,众人看清了率先跃出的那个人,竟是早先与众人激战过的纳兰图。

而在他身后的是数十名手持西洋三眼火铳的清军,而在清军身后又走出一个身着全套重骑兵盔甲,厚重的盔甲也难掩其身材臃肿的人。

这人开口喊道:“你们这些反贼听好了,咱家可是当今圣上钦点的曹监军,现在给咱家跪地伏法。”

他这句话喊出,不仅仅是洪熙官众人,就连纳兰图也是皱了皱眉。然而洪熙官注意力却只在纳兰图身上,因为洪熙官能感觉到这个人身上有着一股邪气。

“原来如此,难怪你们对这的布防这么松懈。原来是个陷阱。”洪熙官说道。

“是瓮。瓮中捉鳖的瓮。”纳兰图冷笑,“那天你们救走这个叫诚善的秃驴,我就猜到了你们必然会来到这里救另外一个秃驴,所以我撤开布防,早早就在这里等你们了。”

“等死吗?那把脖子洗干净了没有?别脏了我们的手。”洪熙官抽出腰间朴刀。

“大言不惭。”纳兰图嘲讽道,“你这个当年害蔡九仪的扫把星,呵,蔡九仪死得可真冤,为了救你搭上一条命,真不值啊。现今,那叫做非得的老秃驴退入阵中也有些时日,或许早就死翘翘了,这莫不是就叫作茧自缚?”

纳兰图语毕,清兵纷纷将火铳瞄准洪熙官等人,洪熙官自信他可以躲开火铳,但柳疏影和陆阿采呢?况且身边的诚善大师也是有伤在身……

洪熙官正进退维谷间,身旁的诚善大师突然低声说道:“现在我开启大阵,你们快快进到阵中去吧。”

诚善大师说完,还不等洪熙官反应,猛然间抬脚跺地,瞬间烟尘四起,与此同时,诚善大师挥手抛出一个石块,正中刻在舍利塔上的那行字中的“地”字,随即舍利塔塔身正中开启了一个扇门。

诚善大师高喊:“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们快走。不要令贫僧白白牺牲。”话音刚落,诚善大师猛地袖袍一鼓,顿时生出大力,将洪熙官等人推入门中。

陆阿采失声惊叫,眼睁睁地看着诚善大师冲进烟尘之中,顿时枪声暴起。与此同时,门处突然降下巨石闸门,瞬间便把枪声隔绝殆尽。

“师父。”陆阿采猛敲巨石闸门,双手已是红肿出血,洪熙官和柳疏影默默看着,他们知道陆阿采和诚善大师的感情,也知道那外面的枪声对于诚善大师意味着什么。

半晌,陆阿采擦干泪水说道:“走吧,咱们不能让诚善师父白白牺牲,咱们去救非得大师吧。”

洪熙官和柳疏影点了点头,三人环顾四周,舍利塔那门之后竟是一条可容四马马并行的地道,地道两边的墙壁上镶嵌着铁质的转经轮,洪熙官看着这些转经轮,心中猛然回忆起曾经与非得大师的对话。

“熙官,所谓轮回,皆是因果,所谓报应,原本是空。你可悟了?”

“没有,我只知道我师父的仇必须报。而且仇是要靠自己报的,不是靠什么因果报应。”

洪熙官想到此处长叹一声,心中想着:非得啊,你总是要我放下仇恨,但到现在,恶徒依然猖狂依然逞凶,而你呢……因果报应可帮得了你?

洪熙官边想边顺手拨动转经轮,就在那转经轮开始转动的一瞬间,异变突起。

所有的转经轮都转动了起来,好像是有无数只隐形的手在同时拨动,而随着这些转经轮越来越快的转动,每一个转经轮转动时发出的嗡鸣声不断叠加汇聚到一起,竟形成了一股巨大合音。

那巨大的合音却并不震耳,反而却是让人通体舒坦到昏昏欲睡,洪熙官强打精神,正看见陆阿采和柳疏影满脸迷离地站在原地,而与此同时,镶嵌着转经轮的地道两侧墙壁竟然迅速地开始聚合挤压。

洪熙官忙提力伸手向两侧撑开,但手掌刚一碰到那挤压过来的转经轮墙壁时便如同插进了棉花中一样毫不着力。片刻间,洪熙官眼看着柳疏影和陆阿采如同自己一样被潮水般的转经轮所吞没……

不知过了多久,包裹着周身的转经轮缓缓退去,四周陷入一片无垠的黑暗,洪熙官在黑暗中试探地摸了摸以自身为原点的四周,在上下和左右方向有着石头的质感,而他身前和身后却是空无一物。

我在一个石头修建的通道里。洪熙官这么想着,又抬手敲了敲身边的石壁,却是传来一阵宛如敲门般的脆响。他又跺了跺脚,脚下的地面也发出同样的响声。

怎么是这种声音?左右和地面的石头外怎么会好像是空的?洪熙官感到疑惑,突然间他头顶的黑暗中浮现出几排散发着金光的文字:“所谓他疑,一切万法无非自力他力,自摄他摄,千变万化,无量无边。疑人疑己,莫不如闭目疾行。”

洪熙官顿时心中惊疑,这字迹他很熟悉,正是非得大师的手笔。而且这句话也是非得告诉他的,只不过当时我并没有兴趣去听,所以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疑”这个词在他的记忆中似乎听说过……还不待洪熙官细想,黑暗中的金色文字开始消散。洪熙官待要迈步走动,但刚踏出一步便顿觉脚下地面向下倾斜晃动,同时,在他身后的黑暗中传来几乎同时响起的两声惊呼。

洪熙官听声音便知道是柳疏影和陆阿采的声音,于是大喊道:“疏影、阿采,你们在哪?”

“熙官,我在这。”

“你在哪啊?熙官。”

几乎同时,柳疏影和陆阿采马上应答。不知为何地面又是一阵晃动,洪熙官竭力扎马步保持平衡,但晃动却更加的剧烈起来。

柳疏影突然大喊一声:“都站在原地不要动。”

洪熙官和陆阿采闻言,便停止了动作,说来奇怪,二人不动后,地面的晃动也立即停止了。

柳疏影又说道:“熙官你别动,阿采你往我声音的方向走三步。”

二人虽然不懂何意,但也依言照做,随着陆阿采的走动,地面也轻微地晃动了。

柳疏影又让洪熙官动,而陆阿采保持不动。地面依然再次轻微晃动,随后,则是洪熙官和陆阿采都不动,而她自己动,地面依旧晃动。

陆阿采突然间说道:“我看到一幅图……在我身边的墙壁上……”

与此同时,柳疏影和洪熙官身边的墙壁上几乎同时凭空浮现出一幅线条古朴的图画。

图画上面画着类似竹蜻蜓的结构,只不过通常的竹蜻蜓都是由一个竖杆一个横杆组成,如同“下”字去掉一点。而在此画面中的结构里,竖杆之上却是有三根呈“丫”字形的横杆,每一根横杆的远端都画着一个面向竖杆的小人,其中一个小人的身后则各有一个石阶,石阶旁画着好似云朵一样的图案。

“我这墙壁上又出现了一幅图,熙官你呢?”

“我这也出现了。”

三人互相描述了一下出现的图画,竟然是同一幅图。随后,柳疏影让大家分别描述了一下现在所处的环境。

“这……是什么意思?”陆阿采疑惑不解。

片刻后,柳疏影开口说道:“我想,咱们应该是处在一个由三条石头通道构成的跷跷板上。”

“跷跷板?”

“对的,看看咱们身边的墙壁,我猜咱们三个人分别都在各自的石头修建的通道里,而每一条通道都与一根竖着的巨大石柱连接,这使这根石柱成为了唯一的重心,也就构成了一个暂时的平衡。但这平衡很脆弱,无论那一条石头通道有所起伏,都会造成失衡,甚至是全部石头通道的坠落,你们看图画中的那朵云了吗,一般情况下,那代表着咱们现在的位置的垂直高度是很高的。”

“那咱们就只能一动不动吗?”

“还记得图画中的那个石阶标志吗,很可能代表着出口的意思。”

“可是那出口只有一处啊,咱们三个怎么可能都到达那里啊?况且现在我眼前一片漆黑,哪有什么石阶的?”陆阿采正疑问着,突然异变又起,他们三人均感到他们所处的石头通道开始了横向的移动。而他们三人也好像是磨盘上的豆子一般跟着通道一起旋转起来。

几秒钟之后,洪熙官看见在不远处的黑暗中猛地出现一幕光亮,而光亮中赫然有着一道向上的石阶,然而随着石头通道的移动,那个光幕以及石阶迅速缩小直至消失在黑暗中了。

片刻后,柳疏影和陆阿采也分别发现了这个光幕以及石阶,但同样在几秒种后也眼看着其迅速消失。紧接着,洪熙官三人所处的石头通道由远端开始渐渐崩塌了,碎落的石块落下去好久,才传来微弱却沉闷的落地声。

“这里果然不是地面……而且听声音……真的是离地很高……但这是什么意思……”陆阿采疑惑着。

许久后,柳疏影说道:“这是在考验咱们……是否相信彼此……”

陆阿采闻言,恍然大悟,此时他们三人可谓进退维谷,他们动或不动的话,都势必会随着石头通道的崩塌而坠入脚下那深不可测的黑暗之中。唯一的逃生之路就是在通道旋转到那唯一的石阶出口时一跃而出。然而无论谁这么做了,都会打破三条通道那缺一不可的平衡,到时候,便是一人生、其余人死的结果……

陆阿采想到这些后,长叹一声:“为什么没有两个出口,要是有的话,我宁愿你们走。”

洪熙官皱眉道:“你说什么呢?咱们一定有办法的。”

“熙官说得对,肯定会有办法的。”柳疏影也喊着。

然而就在说话间,石头通道的坍塌之势已经愈演愈烈,而因通道旋转而不断出现继而消失的光幕中的石阶,看来也因通道的不断崩塌,而离得越来越远。再过片刻,当通道坍塌到一定程度后,就算是想要去到那处石阶,也会因为两者相距过远而无法越过而坠入深渊的。

陆阿采强装镇定道:“疏影,你快跑到石阶里去吧……我和熙官本事比你高,肯定死不了的。”

柳疏影却回道:“不……阿采,咱们要走一起走。”

洪熙官没有说话,因为不知为何,这眼前的深渊令他陷入到了一段和非得有关的回忆。那是他在少林寺中第一回蒙眼练习梅花桩的时候,他还记得,对于当时年幼的他来说,那梅花桩是那么的高,高得令他觉得自己只要从上面摔下来便必受重伤,而非得却是无论如何都要他独自上去练习。

他靠着一股子犟劲愣是站胜了心中的恐惧,上到梅花桩上面去。渐渐地,他可以越来越熟练地在梅花桩上行走而不摔落。直到有一次他失误了,一脚踏空便摔了下去,那一刻,他心中懊悔无以复加,他觉得自己就要摔死了,然而他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重重地落在地面上,而是被非得接住,抱在怀里。后来他从一个多嘴的师兄口中得知,其实每一次他蒙眼上梅花桩的时候,非得其实都在梅花桩下紧张地看着他,直到他平安落地后,才装作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这回忆令他感到温暖,也让他的内心平静下来,他不禁想到了转经轮退去后黑暗中的那句话:“所谓他疑,一切万法无非自力他力,自摄他摄,千变万化,无量无边。疑人疑己,莫不如闭目疾行。”

洪熙官突然说:“疏影,阿采,你们还记得咱们以前玩过的‘三人四足’的那个游戏吗?”

柳疏影和陆阿采突然被洪熙官这么一问,问得有些发懵,随即说道:“你是说那会咱们三人并排把腿绑在一起跑的那个游戏呗。”

“对,咱们当年为了速度,还计算过彼此的步频和步距。这些你们还记得吗?”

“记得啊。”

“那好,过会咱们跑起来的时候,什么也不要管,就像那时候一样,保持一致往石阶的相反方向的通道里跑。”

“可是那里面一片漆黑啊,况且咱们一有动作,这石头通道可能就立刻全塌了?”

“如果咱们的速度一致,通道在跑的过程中是不会塌的。”

“那为什么要往石阶的方向跑啊?”

“现在没时间解释,况且我现在也说不清,你们信不信我?”

“信。”

“那好,我倒数三个数,咱们一起。”

洪熙官说完便开始了倒数。

“三”

陆阿采咬紧牙关。

“二”

柳疏影望向黑暗。

“一”

洪熙官脚下的地面已经开始崩塌了。

“跑。”

声音未落,三个人朝着黑暗中跑去……时间在这一刻,过得好似很慢,黑暗中不知何处是尽头。时间又好似过得很快,在黑暗中,他们似乎越发清晰地听见了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越来越接近了。

终于,他们在黑暗中触碰到了彼此,而黑暗也在这一刻猛地消散了。脚下是实实在在的踏实感觉,而四周一步的距离外则是漆黑的深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柳疏影发觉自己正被洪熙官抱着,面红耳赤地发问。

而陆阿采发觉自己正抱着洪熙官,也是颇为尴尬地说:“对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然而洪熙官沉思一下后,开口问道:“你们刚刚可曾看见过一些金色的文字?”

柳疏影和陆阿采摇了摇头。洪熙官便把他说看到的文字说了一遍。

“‘他疑’?这不是‘贪嗔痴慢疑’五毒心中的‘疑’吗?”陆阿采说。

“对,我记得非得曾经跟我讲过这‘五毒心’,他说这‘五毒心’使我痛苦,使我被仇恨所蒙蔽。可我……没想到他竟然会把这融入到这里……”洪熙官有些恍然,“所以当时我就想那句‘疑人疑己,莫不如闭目疾行。’或许是要我们相信自己、相信伙伴,向黑暗进发。”

“你怎么会想到这一点啊?”柳疏影问。

洪熙官叹了口气:“我记得有一回非得说我:‘疑人疑己,除了自己的拳头便什么也不信,这便是犯了五毒心中的疑字’。”

洪熙官说完,众人一阵唏嘘,片刻后柳疏影问道:“可是为什么只有你看见了那些字呢?”

“我也不知道……”洪熙官犹豫着,随即他咬了咬牙,在他看来这种犹豫是一种软弱,而这种软弱使他觉得……难道非得说的那些话是有道理的。

正在这时,他们脚下的深渊中突然传出一阵阵好似雨打清荷般密集的金铁之声,三人循声望去,只见深渊由下至上疾速涌出汹涌的金色潮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