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杰斐逊致玛丽亚·科斯韦
1786年10月12日
托马斯·杰斐逊彼时是美国驻法国巴黎的外交使节。玛丽亚·科斯韦是一位“长着金色头发、含情脉脉的盎格鲁—意大利人,风姿优雅……成就卓然,尤其是在音乐方面”。他43岁,她27岁。他丧偶,她已婚嫁。杰斐逊出生在美国弗吉尼亚州,是一位富有的地主,于1776年起草了新生国家美国的《独立宣言》。玛丽亚·科斯韦于1759年出生在意大利佛罗伦萨附近,是一位侨居的英国旅店老板的女儿,也是一位性情古怪的画家的妻子。1786年秋天,玛丽亚和杰斐逊在巴黎相互陪伴,度过了感情炽热的一个月。
当玛丽亚离开时,杰斐逊给她写了一封非同寻常的信。在信中,这个在西方历史上身居权力之巅的智者将自己置于爱情、悲伤和人性的困境之中。他声称,为了坠入爱河,为了服下爱的灵丹妙药,不可避免地体验悲伤也是值得的。如果没有内心的激情,美国就不会获得解放。他的结论是什么?“没有玫瑰不带刺。”他们此后再也没有见过面,不过在余生中保持着书信来往。
玛丽亚离开后不久,杰斐逊在巴黎迎来了他的女儿和16岁的混血女奴萨莉·赫明,并与萨莉有了情人关系,两人至少生了5个孩子。1790年,杰斐逊回国,成为乔治·华盛顿总统内阁的首任国务卿,并于1801年当选为美国历史上的第三任总统。如下是一封非常特别的信,表达了恋爱中的男人或女人经历的痛苦和困境。
我坐在壁炉旁,孤独而悲伤,我的头脑和心灵展开了一番对话。
头脑:好啊,朋友,你看起来衣冠楚楚。
心灵:说真的,世间万物,唯独我最为可悲。我正沉浸在悲伤之中,身体的每一根纤维都紧绷着,我已无法承受。我愿意遭受任何灾难,只要不再感伤,不再恐惧。
头脑:这些都是你的热烈和鲁莽造成的。是你把我带入这个困境。你确实承认了你的罪恶,但你仍然顽固不化,没有一丝一毫改邪归正的希望。
心灵:哦,我的朋友!现在不是责怪我的小毛病的时候。悲伤已经将我撕碎!你如果有止痛的膏药,请敷在我的伤口上;如果没有,请不要让我旧伤未愈又添新痕。在这个痛苦的时刻,请可怜可怜我!在其他任何时候,我都会耐心倾听你的告诫。
头脑:恰恰相反,我从未发现你在高兴的时候会留意我的劝告。你在吞下自己的罪恶造成的苦果时,或许会意识到这是自作自受。但在痛苦过后,你就会忘乎所以。治疗的过程也许严酷,但那是我的职责……
心灵:如果非得如此,愿上帝抛弃我!……
头脑:我希望你能明白,你当时是多么不明智,毫无保留地投入感情,去追求注定稍纵即逝的目标。当目标消失时,你必然极度痛楚。记得昨天晚上,你知道你的朋友将在今天离开巴黎,你就痛苦不堪。你让我整夜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无法休息……为了避免你时常带给我永无止境的忧伤,你必须学会三思而后行,这样或许能让我安宁。面对世上的一切都需要考虑再三,谨慎行事,始终保持平衡。把一件事物可能带来的快乐放在天平的一端,再把随之而来的痛苦放在另一端,看看哪一端更重。交友不是儿戏。当有缘结识新朋友时,你得全面观察,仔细想想这位新朋友有哪些优长、可能给你带来哪些不便——不要为了一时之快而咬上诱饵,而要先弄清楚那里有没有鱼钩。生活的艺术就是免受痛苦的艺术;有本事绕过周围的礁石和浅滩,才是优秀的舵手。快乐始终在我们的前方,但身旁也有不幸;我们在追寻快乐的过程中,也会被不幸困扰。要免受痛苦,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自我克制、知足常乐……
心灵:世间最崇高的喜悦莫过于与遭受上帝折磨之人共悲泣;莫过于照料卧床的病人,让他开心而忘却烦闷和痛苦;莫过于与遭遇不幸而一无所有者分享食物!事实上,世上有很多悲惨,为了减轻它的负担,我们必须将痛苦彼此隔离……上天让我们同处一个屋檐之下,却又让我们相互隔绝。她让你生活在知识的田野,却让我生活在道德的领地。当圆形可以成为方形,或者彗星轨道可以被追踪的时候,当最强大的张力或者最脆弱的耐力被探究的时候,你将被问题困扰——这些是你面对的难题,上天并未让我去解答。同样,你无法感受到同情、仁慈、感恩、正义、爱情、友谊,上天已将你排除在这些情感之外。她为情感建立了心灵的机制。道德对于人的幸福实在重要,绝不能冒着不确定能否与头脑结合的风险。她将这种结合建立在情感而不是知识的基础上。她给予大家之所需,将感情仅仅给予少数人,是因为她只能满足少数人。我确实清楚,你假装掌握着主宰我们一切行为的权力,尊重你那些庄重的格言和准则,希望按照是非曲直行事,有时还诱惑我听从你的劝告……假使我们国家错误地受迫于刺刀的尖刃,受制于它的头脑而不是心灵,那么我们现在将会落入哪般境地?我们只能像哈曼一样高高地悬于绞刑架上。你打起算盘,比较财产和数据;我们最温暖的脉搏在跳动,我们以热情来回应财产和数据。当风险向我们发起挑战的时候,我们甘愿置身于风险之中,拯救我们的国家,同时证明上天的公正。其中的金科玉律就是,按照是非曲直而行事,把问题留给上天。简而言之,我的朋友,在我的记忆中,我不记得自己按照你的建议做过什么好事,或者因为没有听从你的建议而做了什么坏事。我实实在在地拒绝了你对我自己事情的干预。你可以随便在纸上画满三角形和正方形,看看有多少种方法可以将它们拼接在一起……我们都不能长生不老啊,我的朋友,又如何能指望永远享乐?没有玫瑰不带刺,也没有快乐不会伴随着不幸。这是我们生活的法则,我们必须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