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和手怎样调换角色
在工具还不很多的时候,在人的经验还不很多的时候,有最简单的手势就足够传递经验了。
但是劳动越变得复杂,手势也就越变得复杂了。每件东西都需要一种特别的手势,而且这种手势还必须能很准确地描绘和模拟这件东西。
产生了手势—图画。人在空中画野兽、武器、树木等。
瞧,人在模拟一只豪猪,他不仅是画一只豪猪,而且他自己好像也暂时变成了豪猪。人做手势,表示豪猪怎样拱地和用爪子把泥土抛到旁边去,它怎样竖起浑身的刺来。
要讲这种无声的故事,必须有极强的观察力,这样的观察力在我们的时代只有在真正的艺术家那儿才会看到。
当你在说“我喝水”的时候,很难从你的话来判断,你究竟是用什么方法喝水的——用杯子喝,用瓶子喝,还是只用手心捧着喝。
还没有忘却用手来表白事情的人却不是这样说话的。
他把手掌捧到自己的嘴边去,贪婪地喝着那无形的水。简直就叫人觉得,水真是又凉又甜,而且能解渴。
我们简单地说“捕捉”“打猎”。古时候的人却用手势描绘出打猎的整个场面。
手势语言是很贫乏的,但是同时又是很丰富的。
说它丰富,因为它能活生生地把事和物描绘出来。但是同时它又是很贫乏的。
用手势可以指出左眼或者右眼,可是如果想光说“眼睛”,却难得多。
可以用手势准确地描绘东西,但是用任何手势都表示不出抽象的概念。
手势语言还有一些别的缺点。
夜里没有法子用这种语言交谈。在黑暗里,无论你挥多少次手,也不会有人看得见的。
而且就是在太阳光下,也不是总能用手势商量事情。
在草原里,人们可以毫无困难地用手势表达意思。但是在森林里,树木的墙壁把猎人们隔开了,他们就完全无法谈话了。
在这里,人就不得不用声音来表达意思了。
起初,舌头和嗓子都不大听人使唤。一个声音和另外一个声音很难分清。许多个别的声音都混合在一起,变成呼喊声和刺耳的尖音。经过了很多时候,人才征服了自己的舌头,使它清楚地说话。
从前舌头只不过是帮助手。但是人学会了越来越清晰说话,舌头就越来越经常担当乐队里第一小提琴手的角色了。
那从前曾经是手语的老实的助手的声音语言,现在占据了第一把交椅。
在所有的手势之中,嘴里舌头的动作是最不显眼的。但是它有优点,就是可以听得见。起初的声音语言非常像手势语言。它也是一幅图画,也是明显地活生生地描绘出每一件东西、每一个动作。
在埃维人7的语言里不光简单地说:“走”,而是说:“走着着”——迈着很稳健的步子走;“走波霍波霍”——像胖子走路似的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走步拉步拉”——急不择路,仓仓皇皇地走;“走劈丫劈丫”——迈小步子走;“走勾伏勾伏”——向前低着头,微跛着走。
每一个这样的词句都是一幅声音的图画,准确地描绘出了走路神态的最小的细节。这里有普通人稳健的步伐,有身材高的人的沉重的步伐,有那种挺直了腿走路的人的呆板的步伐。
有多少不同的步伐,就有多少不同的词句。
语言—图画代替了手势—图画。
人就是像这样学说话的,先用手势说话,后来也用语言说话。
在人用舌头说话比用手说话用得多的那个时代,就产生了“舌”这个词。
难怪俄语和别的几国语言里,“舌”这个词有两种意义——语言和言语的器官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