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章 少时提干
一、起飞
安家畈终于没能留住我;父母亲同样未能留住我;“吃快活饭”的教师岗位,也无法留住我。那时,我的“翅膀”,时时刻刻都在“忽闪忽闪地震颤着”,早已做着准备“奋飞”的架势。我心想,未来岁月的“薪水”,总不会少于每月50斤稻谷吧。
终于,起飞了——1951年的3月,我正式离开安家畈,“革命”去了,“吃公家饭”去了,当“干部”去了。是时,我16岁。被戏称为“少年干部”。
一位家乡曾参加过“闹红”、而后一直留在本地做地下工作的老革命,是跟我祖父同辈份的,我叫他三爹,他知道我要去“革命”,到我家来表示他的赞赏。他当着我父亲的面,摸着我的头,亲昵地说:这孩子现在像一张白纸,将来可以画出最新最美的画图。其时,我父亲并不懂,我也是似懂非懂,只知道他是在夸奖我。此刻,我们父子俩,一直忙不迭地点头。
其实,我何尝不知道,16岁正是读书的年龄。因为家里弟妹多,生活担子重,父母不堪重负,才早早地让我出去“找饭吃”。而我又一直企望着成为“吃快活饭”的人。如今,人们称我为“少年干部”固然很荣耀,但要是称我为未来的“高中生”、有前途的“大学生”那才真正是我的内心所想,也是我梦寐以求的称谓。
我的首次“出征”,是被麻城县林店区区公所(即后来的区人民政府),选去当“土改队员”。安家畈乡(乡——是当时区下面的基层政权),选调了两名,我是其中之一;另一位叫刘应章,与我父亲一个辈分,比我大10岁,是个文盲,我叫他叔叔。
离开安家畈的那天,天下着蒙蒙细雨,大地笼罩着一股春寒。母亲帮我收拾了简单的行装:一床只有被面没有被里的“被子”,一条毛巾,几件衣服,一双母亲手工做的布鞋。母亲把这些东西,打成一个四方形的背包儿。那毛巾被结在背包儿的下方,被直直地垂吊着,行走时,飘飘闪闪。我将背包儿背上,左看,右看,前看,后看——自己觉得,很有点雄赳赳上“战场”的味道儿。
此时,只见母亲站在大门口的台阶上,右手向我招手、左手擦着眼泪,依依不舍地送我上“征程”。我回过头来,向母亲挥手,心里默念着:别了,安家畈!别了,我敬爱的双亲!那一刻,我的心情十分复杂,无法形容。我想,第一次离家的感受,搁在谁的身上,谁也无法用文字说清楚的吧。
再说这“被子”和毛巾的来历——
这“被子”,是3个月前,安家畈乡先行土改时,分给我家的“果实”。1950年10月,安家畈乡是第一批土改的试点乡。土改时,我家定的是“佃中农”成分:定佃中农的标准是,土改前3年完全种的是地主的田,且生活自足;与贫农成分是一个等次的。所以,土改时政府把从地主那里没收来的果实,分给贫下中农时,我家也分得一份儿。这次离家去参加土改,要不是分到了那床没有里子的“被子”,我又要像在县城读简师那样,同别人共被子了。说来令人苦笑——常说“穷得没有裤子穿”,而我是“穷得没有被子盖”。真有点儿像“五十步笑百步”那样的“苦涩滋味儿”。
毛巾,是我去年被评为模范教师时得的奖品。白色毛巾长的两边儿,织着几根蓝色纱纹,毛巾两头,印着4个红色大字——“革命到底”。母亲并不识字,不知那红字是什么意思,今天将印有“革命到底”字样的毛巾,挂在我的出征背包上,纯属巧合。但我心里明白,这是母亲的期望,也是美好的预兆——昭示着我革命到底不回头。
我被分配到林店区汪家大屋乡进行土改,住在陈家河湾——是同农民“三同”——同住、同吃、同劳动(工作)。我们一“上班”,跟演员唱戏要化妆一样,胸前别着一枚白底蓝字的徽章,上面印着4个大字:“土改队员”。
因为我个子矮小,又长得“痩不拉筋儿”的,完全是个小孩子模样儿,工作起来不大“压场”,更谈不上什么“威严”,自觉被人“小觑”,总觉得背后有人指指点点,好不自在。但走到哪里还是称我为“刘队员”,叫得让人酸溜溜的,甚至有点儿“毛骨悚然”。
难道“土改队员”是个“官衔”吗?要不然,人们为什么不叫“刘同志”,而总是叫“刘队员”?自己心里想,叫就叫呗,叫惯了,听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再说,那时当土改队员的,不只我一个,开会的时候,张队员、李队员、王队员,大家碰在一起,都是一样的“官衔”,老百姓也都是那样地叫。说句笑话,那时真是“屙尿也能碰着个‘队员’”。
因为我人小、个子矮,其貌不扬,外出时总是跟着领导的屁股后面转,群众都把我当成他的“通讯员”。这位领导是驻汪家大屋乡土改组组长、林店区区委书记兼区长祁光。他40多岁,是个文静书生,老百姓说:“祁区长的‘长相’,像个教书先生,没有那么‘恶’,不像国民党的区长,见了人吹胡子瞪眼儿,怕死人的。我们老百姓敢同祁区长说话、打招呼。他总是笑着点头,还同我们握手呢。”
每当工作队开会的时候,我们把从老百姓那里听来的这些话,向祁区长反映。他听了,总是那个表情:微微一笑,默不作声。我也暗暗地从祁区长身上,学了不少做人模样儿——不事声张,“处处留心皆学问”嘛。
我记得,这个乡在划成分时,按土改政策,划出了4户地主,两户富农。共6户“敌对阶级”。
经过斗争会,我们这些土改队员,提高了思想认识,也得到了不少的醒悟。但是,斗争会后,我总是心不平静,不知所向,若有所思。
说起来令人意外。在评“积极土改队员”时,我的名字居然上了“光荣榜”。表彰会上,我获得一支“自来水”钢笔,一个红皮笔记本。这使我又一次得了个荣耀!受奖过后,我表面上,喜笑颜开;内心里莫名其妙!
后来,读了周立波的小说《暴风骤雨》,才知道土改这场翻天覆地的斗争,岂止是汪家大屋乡激烈,全国各地都是一样。
二、选入机关
土改如期完成。1951年的7月,林店区的土改结束后,我被调入区属的粮管所,参加秋季公粮的征收工作。我由“行政部门”转入“业务单位”。由“第一线”进到“后勤保障”部门。当上了一名“业务干部”。
那时,有些群众经常议论:说行政干部靠的是“磨嘴皮吃饭”,天天开会,说的多,做的少,被群众说成是靠“磨嘴皮”过日子的人。甚至在一些人的眼里,被看成没什么“料儿”的人,才去干这个“指手画脚”的事。而业务干部则是靠业务,靠技术吃饭,是“有一手儿”的人。这一说,又一次“冲击”着我的“脑壳”(思想)——心想,在外“混”饭吃,还是掌握一门技术为佳。人们常说,“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这是“劝学”;而“一技在身,受益终生”——这讲的是,做人要有本领。其实,不管这些是“流行语”,还是“俗话相传”,它早就进入到我的脑海之中,以至有点“根深蒂固”。
这次,自己被选进“业务单位”,恰恰遂了梦寐以求的心愿。心想,从此,有个稳定的“饭碗”,也算“受益终生”吧。能捞上这样一份工作,要说心里有多高兴就有多高兴。
粮管所的工作,分“内勤”和“外勤”。外勤,要下乡,去向村干部催缴公粮;内勤,是在所内等待农民送粮上门——也叫“坐机关”。他们说,我的字写得好,把我分在内勤组。农民送粮入库时,我有时“掌秤”,有时记账;真是有点儿“业务”的味道儿。
这还不说,有时送粮的农民,看到眼前“这个小同志”在掌秤或者在记账,不免有点儿奇异的眼光,或者说是羡慕的眼光;不少人还有一句没一句地夸奖几句:“这小同志能干”, “是呀,你看他字也写得不错”, “这人有前途”。其实,有的农民并不识字,怎么知道我的字写得不错呢?纯粹是随意夸奖自己。即使这些“夸奖”带有与事不符的成分,但听了,自己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两个月过后,麻城县粮食局要从全县各区粮管所,选几个人到局里工作。林店区粮管所选了两人,我是其中之一。另一位名叫盛国喜,比我大五岁。
第二天,我和盛国喜背上行囊,从林店粮管所出发,步行20多公里。中午时分,赶到县粮食局报到。是时,惊,喜,饿,盼——杂味俱陈。
我们被带到“局长室”。不一会儿,一位高个子局长同我们亲切握手。用我们“听不懂”的北方话叫我们入座。我和盛国喜还是站着一动不动。这时,站在旁边的人事干部说:“局长让你俩坐下。”“哦”——我和盛国喜才心神不安地入座。
这位局长姓杨,名为润南,约50出头。一副慈祥面孔,说起话来,热情可掬。问我们话的时候,人事干部在场。局长对我和盛国喜问了基本情况,靠着人事干部的“翻译”,我俩一一作答。随后,局长让人事干部留下商量,让我和盛国喜到招待所休息。那一夜,我们两人彻夜难眠,不知明天是“天晴”还是“天雨”……
第二天,早饭过后,人事干部到招待所通知面试结果——说我可以留下,而盛国喜仍回林店粮管所。
听了这一宣布,我和盛国喜都先没有考虑自己的结果,而是不约而同地相互拥抱,情不自禁地放声大哭起来。在场的人事干部说,不必如此,留在县粮局和回粮管所,都还是一条战线,是“一家人”。接着,我送盛国喜返回时,与他并排地走着,走着,足足走了五六公里,但终须一别。此后,我们一个在县城,一个在林店乡下,各自西东,一年也见不到几次面。
时隔几年,听同事告知,盛国喜患了肝炎,久治不愈于1961年3月病逝,死于盛年。呜呼,世事无常,我只能仰天长叹!
三、自学上瘾
留在县粮食局,一下子当上了机关干部。先是在“运输股”,不到一年,跑遍了麻城全县,还多次往返阳逻、武汉。这使我增广了见识,扩大了眼界。这样一来,在与人交往中,拥有不少的“谈资”,似乎“东南西北”,无所不晓——俨然“知识面广”的味道儿。而在日常生活中,也不知不觉地流露出“侃侃而谈”的“架势”,被同事笑称粮食局的“外交家”。虽然,这话带有某种讥讽,但自己听了,也还有点“飘飘然”。
这之后,麻城县粮食局还先后派我到红安县学习“修磅秤”,到黄州学习“机要保密”事宜,到黄冈地区所属各县粮食部门,去实地巡回学习挖危害仓库的白蚂蚁……就这样,在短短两年之内,麻城县粮食局的领导——这也让我去学,那也派我去闯,被同事说成是,“这家伙成了‘多面手。'”而我却把自己当成了“万金油”。
有什么办法呢?当了干部,“服从”二字是没有价钱可讲的。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乐意被这样“打发”。让自己多学点儿“技术”,多掌握“几手儿”,又何乐而不为。
1952年2月,有一次,我试着给《湖北日报》投稿,写了一篇不足千字的小稿件《小陈,是个好样儿的》。稿子表扬麻城县粮食局通信员陈则学,工作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受到全局上下好评。不料,这篇小小的稿件登在了该报第二版显眼的地方。那天,报纸一到粮食局办公室,同事们争先恐后地抢着看我的文章,夸奖之声不绝于耳。他们还说,报纸发到哪里,你的名字就“飞”到了哪里。“你出名了哦”。这一下子,弄得我“面红耳赤”。
随即,我的“名声”也不胫而走,并加油添醋地说:这小子能写一手儿好文章啊!
过了不久,湖北日报社给我寄来了“二百七十块钱”的稿费(那时的旧币,合新币为七角五分。是时,我的月薪为21.5元)。这稿费,当时并没有直接寄给我本人,而是寄到中共麻城县委宣传部转交。
那天快近黄昏,县委宣传部的罗先真同志打电话给我们单位(其时我与罗并不相识),通知我到他那里去一趟。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心里还有点忐忑不安。一进宣传部办公室,我自报姓名,我说我是刘光耀。罗先真同志亲切地握着我的手,说的第一句话是——恭喜你,湖北日报社给你寄来了稿费。哦,这我才放下心来。临走时,罗先真同志拍着我的肩膀,反复鼓励我,要多写稿,多宣传麻城。这之后,我的名字进入了宣传部“通讯员”的“花名册”。
从此,机关订阅的书、报、刊,成了我最尊敬的“老师”和“朋友”。事隔半月,《湖北粮食通讯》杂志上,又登出了我写的“顺口溜”小诗。这毫无例外地又是一个“轰动话题”——“这家伙,真是一支笔哦。”
不出3个月,我被局里调整到“行政股”工作,由跑“外勤”调为搞“内勤”。职务为“文书”,专司文件写作——真正干起“摇笔杆子”的活儿来了。在一定意义上,这为我“多写稿”,创造了客观条件。
进入行政股的办公室,我“哇”了一声!这行政股的书报刊,真多啊——公费订阅的《湖北日报》《麻城报》《黄冈报》《湖北粮食通讯》《黄冈粮讯》,还有兄弟县粮食局印发的定期内部刊物,琳琅满目,几乎挂满了办公室的半堵墙。书柜里摆满了各种图书。之后,我还自费订阅了《人民文学》《文艺学习》《新观察》《长江文艺》《萌芽》,并且购买了小学、初中的语文、历史、地理课本,坚持自学。为此,每个月的薪水,几乎有三分之一,是用来购买学习用品的。
面对这么多读物,我庆幸自己平生第一次投身于书报刊的“知识海洋”之中,从此可以饱享眼福。想起自己出来工作之前,两次失学,以致读书甚少,知识贫乏。加之,那时农村无书、无报、无任何读物。每天睁开眼睛看到的,全是那颜色各异的贫瘠土地。举目所至,更是一片“文化沙漠”!自己见识之浅薄,令人战栗。
此时,进了机关,见了如此之多的读物,我像久旱的禾苗,多么渴望知识雨露的“浇灌”。今天,这办公室里,可学的东西俯拾即是,丰富极了。在这书报刊的“知识海洋”里,任我畅游,任我驰骋。我庆幸自己的这份工作,给我带来喜出望外的自学条件。
由此,同事们说我患上了“自学成瘾”的“顽疾”。是啊——业余时间,同事们参加体育活动去了,我则捧着杂志在读;别人去搞文娱活动,我就摊开书本来看;别人“逛街”去了,我还是以读物为友……就这样,绝不放过一分一秒的宝贵时光,珍惜“一寸光阴一寸金”的古训,我拼命地往自己“肚子”里“灌墨水”, “揠着头发”让自己迅速“成长”,快快“成才”。其实,那时自己还不知道鲁迅那句名言:“我是拿别人喝咖啡的时间来进行写作的。”
四、笔耕不辍
把“喝”进去的“墨水”,不断地“吐出来”;坚持业余写稿,总要写出点儿名堂来。这是我的决心,也是我的行动。那时的《麻城报》几乎每期有我的文章,麻城广播站几乎天天在新闻节目中播发我的稿件。
更为有意思的是,《麻城报》上开辟了一个《积极通讯员来稿统计表》的小栏目,每个星期登出10名积极投稿人的名单,放在头版的右上角刊出。我的名字“刘光耀”总是名列前茅。有一次,登出的第一名却是“丁兴耀”!这令我感到意外,一下子伤了自尊心。看到报纸后我不服气,便打电话问编辑虞真钦,他说丁兴耀这一周,比你多了一篇稿件,我们是按来稿数量多少统计发表的,不会有误。我问丁兴耀何许人也?他说:丁兴耀是唐郁区区政府的宣传干事。“哦,那是专业写手”。我心想,下一期一定要把这个“第一名夺回来”!
果不其然,我遂了的心愿。下一期的《麻城报》上,“刘光耀”三个字,又回到了“状元”的位置上。说句心里话吧:我从记事以来,内心深处就很“古怪”——只可站在人前,不愿“屈居人后”!
其时,我既是《麻城报》的积极通讯员,也是麻城广播站的积极通讯员。粮食局的同事都叫我为“我们的记者”;县直机关的一些相识,见了面也无不叫我“记者”。这样的话听多了,自己也觉得自己“是那么回事儿”。
有一次,我回家探望父母,先路过陶家磅看望我的“代爷”(是我母亲的姐姐,家乡土话“代爷”是对她的尊称)。刚一坐下,她就说:“我天天听广播,那喇叭筒里总在说——‘本台同心圆子’刘光耀报道(她听不懂普通话,其实是‘本台通讯员’),我估计说的是你呀,你什么时候买了个‘同心圆子’哦?还在那个广播筒子里天天广播?”这一下,问得我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我说,那是在广播我给他们写的稿子哦。她并不明白什么叫稿子,但还是不断地点着头。我乐了!
回到安家畈,乡亲们也说,在广播里能经常听到广播你所写的文章,我们好高兴哦!一些小时候玩得好的伙伴,见到我就是一拳头打过来——你这家伙还会写文章哦——真有你的两下子!
这次回家,听了这么多人对我的文章的反映,他们之中,有的并不识字。我心想,原来不但登报纸可以出名,而上广播同样可以出名哦。这使我更来劲儿了,决心回到机关多多写稿,像宣传部罗先真说的那样,为好好地宣传麻城,不遗余力地再大干一场。
五、调入组织部
稿子写多了,文章见报多了,被广播的也多了。这样一来,我常常被人说成是“笔杆子”。这本来是好事,也无可厚非。但那时也听到一些“风言风语”——
“他呀,就是想出风头儿!”
“他嘛,还不是想成名成家!”
听到这些说法,我感到很不“自在”。但别人的嘴是堵不住的,让他去说好了。
这些议论,实际上是对自己的一种提醒。由此忽然想到,何不用个“笔名”?于是,再次发表文章时,就用起笔名来了——什么“江永流”呀,什么“江之子”呀,什么“江孩”呀,甚至“四季忙”……诸如此类的笔名,取代了“刘光耀”。免得再惹“闲话”。
说到“四季忙”的笔名,是源于麻城县粮食局4个爱写点小文章的人的“共同名字”——即鲍焕高、郑为民、毕威和我。有时候,我们4个人在一起“凑出”的文章,就用笔名“四季忙”。其时局里的人都知道。
那时,我什么体裁的文章都学着写:新闻消息、通讯、诗歌、“顺口溜”、小小说,甚至“小品文”。
1954年8月,我写了一篇“小品文”,惹出了一个大麻烦。这篇小品文的题目是《段主任的一天》,登在《麻城报》头版右下栏,还加了个“围框”,很是显眼。
文章反映的是,麻城县粮食局属下的中馆驿粮管所主任段成安的事。他是部队连级转业干部。文章说他每天睡到十点多才起床,工作懒散,管理混乱,职工敢怒不敢言。材料是我从粮食局检查组汇报时听来的,但我在行文中加了一个细节:说段主任一起床“睁开惺忪的睡眼,习惯性地看了看‘长三针’(指手表)……”其实,他根本没有手表。文章见报后,引起较大反响;段主任一拿到报纸,立即打电话到县检察院检察长张明礼那里告我的状。张是段的老首长。这一下把我吓坏了。后来经了解,除了“长三针”这一点失实外,其他都是事实。过了不多久,这件事不了了之。我也松了一口气。
1955年8月,我被调入了中共麻城县委组织部——又从“业务单位”回到了“党务部门”。由同“物”打交道又转为与“人”打交道。是时,我20岁。事后,听当时组织部的一位“哥儿们”告诉我,说我是作为“笔杆子”调进组织部的。我似信非信,哭笑两难。不管它,反正由他们说去便了。
我在麻城县粮食局工作了6个年头、5年多。这里定格了我的青春年华,定格了我“自学成瘾”的苦涩岁月,也定格了我对未来的憧憬和甜蜜的梦想。
我把麻城县粮食局当成了培养我成人的大学校,没齿难忘!
离开粮食局那天,马汉堂局长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含着激动的泪花对我说:“你的‘翅膀’又硬又长,粮食局的‘笼子’又软又小,关不住你啊!”我立即投向他的怀抱,抱着他情不自禁地大哭一场!
那是难以言状的惜别心情,那是难以割舍的感动。
依依惜别粮食局之后,从此我便成为它的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