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在满洲之经济利益/1
如前章所已述及，中日两国经济上之需要，除非受政治原因之影响，当只有引至互相谅解与合作，而不至发生冲突。即就中日间在满洲经济利益互相关系之本身而研究之而不涉及近年来政治上之事变，亦可得同样之结论。盖两国在满洲之经济利益并非不可调和者；实则欲充分开发满洲现有之富源暨致力于将来经济之发展，两国经济利益之调和，甚属必要也。
关于日本，舆论所称满洲之富源，不论其为现实的与将来可能的均于日本经济命脉，极关重要一节，已于第三章中详细讨论。本章之目的在考虑此种称述，核与经济实况究竟符合至若何之程度。
投资
日本为在南满一带外人中之最大投资家，与苏俄之在北满相同。就东三省全部而论，日本所投之资本虽因无可靠之数目足资比较，不能断言其重要究至若何程度，然视苏俄所投者较为重要，盖无疑义。关于投资问题，本报告书之附件中当有详论，兹略举几项重要数目即足以表明日本苏俄及其他参与满洲经济开发各国间之相互比例矣。
依据日人方面之报告一九二八年日本在满洲之投资约计十五万万日金，此项数额如果确实，则现时当可增至十七万万日金。/1惟据俄人方面之调查，现时日本在满洲全部之投资包括关东租借地在内，约值十五万万日金，其中东三省约占十三万万日金，日本资本之大部份系集中于辽宁一省。
至从各项投资之性质而论，大部分资本系用于运输事业（以铁路为主要），其次则为农业采矿及森林。依事实言，日本在南满投资大部分均集中于南满铁路；而苏俄之在北满投资，无论直接或间接，大半均与中东铁路有连带关系。
日本以外之外人投资数额更难估计，吾人虽难承有关系各方之援助，然所得之报告极少，至日方所供给之数字，大半均系一九一七年以前者，现时自不适用。关于苏俄，如上所述，亦不能得确实之估计。至于其他各国，据新近俄国方面在北满一带之调查估计，以英国为第二大投资家，计金洋一千一百十八万元，其次为日本，计金洋九百二十二万九千四百元，再次为美国，计金洋八百二十二万元，又波兰计金洋五百〇二万五千元，法国计金洋一百七十六万元，德国计金洋一百二十三万五千元，此外零星投资计金洋一百十二万九千六百元，总计金洋三千七百七十八万四千四百元。但此项估计无法证实，且在南满方面欲求一类似之报告而不可得。
日本与满洲之经济关系
现应将满洲在日本经济生命中所占之地位加以分析。本报告书之附件中，对于本题有详细之研究，从此项研究中可知满洲在日本经济生命中之地位虽属重要，但同时受情势之限制，此亦不可忽视者也。
依据已往之经验满洲似非一适于日本大规模移民之区域，因近数十年来自山东直隶两省移往之农民与劳工已据有土地，现时日人之移住者均为商人官吏暨雇佣，彼等均为管理其所投资本，发展各种企业，及开发天然富源而来，此种情形恐多年后仍将如是。
农业
从满洲农产物之供给而论，日本现赖满洲之主要接济者为大豆及以大豆所制之物品，此项农产物在食品与饲料上之用途恐将日增。用为肥料在现时虽亦为主要用途之一，然嗣后恐将因日本化学工业之发达而减少其重要。但关于粮食接济问题，日本在现时并不严重。因日本既占有朝鲜及台湾，至少在最近期内可以助其解决食米问题也。如将来日本帝国对于此项物产需要孔亟时，满洲亦可成为一新来源。但在此种情形之下，恐将需巨大资本以从事于充分灌溉计划之建设。
重工业
如日本因欲利用满洲富源而兴办重工业，以期日后能脱离外国而自谋经济独立，则所需之资本恐将更巨。现日本正在东三省设法鼓励为日本国防上不可缺少之各种原料之生产，满洲虽能以煤，油，及铁，供给日本，然该项供给在经济上之利益尚难确定，因煤之一物日本仅能利用其产额中之一较小部份。油亦只能从泥石中采获极有限之数量，至于铁之生产实属得不偿失。但日本之为此并非专在经济方面着想。实欲借满洲之富源以助其独立冶金制度之发展也。无论如何日本所需用之焦炭及不含矽酸/1之矿砂必须大部份仰给于国外。东三省虽确能供给日本国防上不可缺少之几种物产，然欲达此目的，恐非有财政上之巨大牺牲不可。在本问题中有关之日本在满之军事策略，则已于本报告书中他处说明矣，再满洲似不能供给日本纺织业所必需之各种主要原料。
满洲为日本货物之市场
东三省为日本制造品之一长年市场。该市场之重要将与该处之繁荣同驱并进，惟曩昔大阪贸易赖于上海者较赖于大连者为多。满洲市场虽或较为稳固，然较之中国市场则狭小多矣。
自“经济区域”说由西欧传入日本后，日人自以为该项可能之辖区应包括日本帝国及满洲。此种论调时可于日本政治家大学教授及新闻记者之著作中见之。即日本之现任商工省大臣，在彼未就职之前，亦曾作一文，论及世界各国如美国苏俄欧洲及英国等之经济辖区，并声称日本亦应与满洲成立一类似区域。
现在尚无事实表示该项制度可以实行；日本近已有人对于此种幻想，发表言论以警告其国人。盖日本大部份商业，依赖美国，中国本部/1，及英属印度者，远过于其依赖满洲也。
满洲对于人口过剩之日本，将来或可大有裨助之处，但不审明其可能性之有限，其为危险，与低估其效用之危险正复相同。
中国与满洲之经济关系
我人研究中国其他部份与东三省之经济关系，即见与前述日本在满洲情形显然不同，中国早期发展满洲之主要助力，即为遣送临时工人及永久移民徙入满洲，而满洲农业之重大发展，及出于彼辈之努力。最近尤其在近十年中，中国参预建筑铁路，开发矿产森林，扩充工业贸易银行，其进步甚为可观；惟该项进步，因缺乏确切材料，不能充分说明。以大概论之，满洲与中国其他部份间之主要结合，与其谓为属于经济的，毋宁谓属于种族的社会的。满洲人民，大都为近来移民所组成；业经在第二章提及。该项移民出于自动，大足以表示移民之举，确已满足实际之需要。移民虽在某种程度内，由于中日两方之鼓励；但实际为饥荒之一种结果也。
日本为抚顺煤矿，大连港务工程，及建筑铁路等事项，曾在数年中，招募华工；但募得之数常甚有限，招工事宜，于一九二七年遂告停止；盖斯时当地工人之供给，似尚足用故也。
满洲各省当局，亦曾屡次扶助安置中国移民；惟实际上东省当局之措施足以影响移民者，颇为有限。华北当局及慈善机关，在某时期内，亦曾努力鼓励人民移居满洲。
移民所受之主要帮助，即有南满铁路中国铁路及中东铁路之减价运送；此种给与新来者之鼓励，表示至少在一九三一年年底以前，南满铁路，满洲各省当局，及中国政府，对于此种迁徙加以赞许。虽彼等对于移殖运动之关系，未能一致；惟东省殖民，于彼等有利则同。
移殖于满洲之人民，居定之后仍保持其与中国本部原籍省分之关系。此种事实，一经考查移民汇往彼等诞生村落内家中之款项即可了然。该项汇款，或从银行及邮政局汇出，或由移民返乡时带回，其总数不能估计，大约每年寄往山东及河北两省者，计洋两千万元。一九二八年邮政局统计，表明辽宁吉林两省汇往山东之汇票，其款额与中国其他一切省分汇至山东之总数相等，此项汇款，构成满洲与中国本部间一种重要的经济连锁，殆无疑义。此项汇款，即为移民与其原籍省分家属间保持接触之标志。此种接触，亦甚容易，因长城内外情况，原无甚区别；土地出产物，大致相同，农业方法亦无差异。满洲与山东间农业状况最显著之区别，在于气候，人口多寡，及经济发展各种情形之不同。但此种异点，并不妨碍东三省农业有逐渐接近山东农业之趋势。辽宁为一久经开垦之区，其农业状况，较土地新近开放之黑龙江省，更与山东农业情形相接近。
在满洲与农人直接交易之组织，亦与中国本部情形相同。此种贸易，在东三省握于中国人手，只有中国人可自农家直接购买。在东三省此种本地交易中，挂账办法，具有重要功用；正与在中国本部者相同。更进一步言之，满洲与中国本部商业组织之相似，不仅在当地乡村交易中可以看出，即在城市交易中，亦可见之。
事实上在满洲之中国社会的及经济的组织，等于一自关内移殖而来之社会；仍保持其家乡风俗语言及动作。其唯一的变更，仅为适合此土地较广居民较稀及外来势力开放较多之各种情形上之需要而已。
此种大队迁移，是否仅为一种偶然之事，抑将来仍得继续进行，不无疑问。当计算南满洲及南部东部诸流域如松花江辽河及牡丹江流域之面积时，即见单就农业方面观察，满洲尚能吸收多数移民，甚为明显，据中东铁路职员中最高专门家宣称：满洲人口，在四十年内，能达到七千五百万人之数。
但将来经济状况或将限制满洲人口之速迅增加，实则经济状况，能单独使将来耕种大豆事宜，入于不安稳状态。由他方面观之，新近输入满洲之种植，颇有发展希望，尤以种稻为最。日人中有希望发展种棉事业者，但种棉似受一定的限制。故经济上及技术上种种要素，或将在某种范围内限制移民入东三省。
近来政治上事变，并非为国中移民入满洲低落之唯一原因。一九三一年上半年经济恐慌，已使临时的移民减缩。世界不景气，加增不可避免而地方恐慌之影响，俟经济恐慌终了，秩序恢复时，满洲仍将为中国本部人民之出路。华人为最适宜于移殖满洲之人民，若用武断的政治手段，为不自然的移民限制，则不特妨害山东河北利益，而满洲利益亦咸受损害也。
满洲与中国其他部份主要的结合，属于种族与社会方面，同时经济联络，亦日益巩固；满洲与中国其他部份商业关系，逐渐发展。但据海关报告，日本为满洲最良顾客及最要供给者，中国本部反居第二位。
满洲输入中国其他部份之主要货物，为大豆及由大豆制成物品，煤，少量落花生，生丝，杂粮，极少量铁，玉蜀黍，羊毛，及木材等。中国本部输入满洲之主要货物，为棉织物，烟叶，丝织品，其他织物，茶叶，谷类，种子，生棉，纸，及面粉等。
故中国本部依赖于满洲者，为食品原料；其中最重要者，为大豆及由大豆制成物品，但除煤外，由满洲输入之矿物，木材，兽产，其供制造用之原料等，在过去时期内，并不重要。此外中国本部，利用满洲盈余之一部份，抵销其自身之亏短，中国所以能为此者，并非由于政治上之结合，如一般人所想象者；而实因满洲邮局海关为获利最丰之机关，又因中国移民汇交巨款于其山东及河北之家属之故耳。
评论
满洲富源雄厚，倘尚未能完全估定。其发展有赖于人民，资本，技能，组织，及内部安定。人民几完全由中国供给；现有人民大多数生于华北数省，仍与其原籍家族，维持密切关系。至今日，资本，技能，及组织等，在南满者多由日本供给；在长春以北者多由俄国供给。其他各国在东三省各处，亦有利益，主要在大城市中，但较之日俄相差远矣。该各国代表，在近年政治紧张中，努力运用和解势力。倘掌握重要经济权力之日本，不为垄断该项活动区域之企图，彼等仍将继续其和解努力。现在最要问题，即为设立一能为人民所乐于接受之行政机关，须能供应最低限度之需要，需要维何？即法律及秩序之维持是也。
华人占满洲人口之大部份，从事耕种土地；实际上在满洲各种企业中，供给其劳力。故任何外国，如不得华人好感及诚意的合作，不能在从事支配满洲之尝试中，开发其富源，或获取任何利益。在东三省停止为强邻野心之逐鹿场以前，中国亦将不能常免忧虑与危险。故中国须满足日本在满洲之经济利益，日本亦须承认满洲人民具有不可变易之中国特性。
门户开放之维持
如欲使有关系各国合作，发展满洲，则维持门户开放原则，似属必要，该项原则之维持，应与上述之中日谅解相辅而行，不仅在法律方面观察，应当如是；即就商业，工业，与银行业之实际情形而言，亦当如是。在满洲各国商人，除日本人外，抱持一种恐惧。即恐日本商行，利用现在政治上地位，采取自由竞争以外之方法，获取利益，若此种恐惧果属正确，则各国利益将受打击，而满洲人民首蒙其害。故在商业，投资，及金融各界中，以自由竞争方法表现真正之门户开放，于中日两国，俱属有益。/1
(1) 原编辑者注：关于本章各节参阅专论第二，三，六，七号。
(2) 原编辑者注：另一日本专家估计一九二九年日本在中国全境之投资总额包括满洲在内约值十五万万日金。
(3) 编者按：即硅酸。
(4) 编者按：中国本部，指代中国关内地区。下同。
(5) 原编辑者注：关于此节有须说明者，即大宗货物正在私运入满洲者甚多，尤以在朝鲜边境及经过大连者为最，此种私运，不特损害海关收入，抑且破坏商业组织；且引起一种揣测，谓实际管理海关行政之国家，竟实行歧视其他各国商业；该项揣测之当否，姑勿具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