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入侵
孔青云先把俞陆离送了回去，当他赶到殡仪馆的时候修容师已经为陈娟修理好了容貌，她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安详。沈流川以女婿的身份去办理后续的事去了，留下孔青云陪她。
辛星站在陈娟面前，冷不防地说了一句：“我不会怀念你的……”
孔青云一时间没听清，追问了一句：什么？可辛星像是没听见似的，往前迈了一迈，单手触着那冰棺，淡漠凄冷地望着陈娟。
这个冬天除了先前的那场雪，便鲜少有雨，可气温却一直徘徊在零下号几度上不来，冷风刮在脸上，就像刀削般疼。而辛星此刻的眼神，像极了这个凛冬。明明冷得出奇，却又悄然蕴藏着万物的生机。
“节哀顺变”这样的话，只有旁人才说得出口，真心交心的人，是万万说不出这样的风凉话的。如何“节哀”？如何“顺便”？“哀”既然来了，便是无法节制的；“变”一旦出现，前路就很难再顺遂了。
所以此时此刻，陪伴就够了。孔青云一语不发地站在辛星身旁，一如当年，她父亲去世时，他也站在她的身侧。
“青云，小俞是不是吓坏了？你代我，向他道个歉……”
“没事……我把他送回去了，他没你想得那么脆弱……”
“那就好……”
“小星……有什么你就发泄出来，别憋着，嗯？”
孔青云摸了摸辛星的头，心疼万分。如今她考妣皆丧，这种痛必然直入心骨。可她的表现却一如既往，不哭不闹，心头分明压着一场雷雨，却迟迟未能落下，叫人揪着一颗心，无论如何都放不下。
难过吗？难过是必然的。可是辛星想不明白，这种难过究竟是为自己，还是为陈娟。一如当年她无数次诘问自己，是为父亲的英年早逝，还是为自己未来的风雨飘摇。这两个答案，她都无从知晓，亦不敢知晓。犹记得那一年、那一天，天降暴雨，全家人冒雨出殡；奇怪的是午后立马又风回揉浅，日晖当空。就像是了了一桩心头事，施施然天地间一片绮丽宽阔。
“我不难过，青云，真的……我只是，觉得有点累……”
有点累，这不是一件好事，也不是一个好的回答。孔青云上前转过辛星的身子将她带进自己的怀里：“没关系，累了就休息一下。我和沈教授都在呢，余下的事都交给我们，你给自己放个假，好好休息一下……”
辛星明显感觉到自己已经体力不支，小腹传来的坠胀感令她难以维持站立。
“我想去趟洗手间……”
坐上马桶，辛星甚至能感觉到血液的汨汨鼓动。换了一张卫生巾，从洗手间出来时一阵天昏地暗。辛星只觉得自己好像是跌进了一个宽厚的怀抱，像是沈流川的。可她眼前一片黑暗，意识，也渐趋混沌……
醒来时已经在沈流川的公寓里，沈流川在打电话，好像是院里的事。辛星努力撑了撑眼皮，试图撑起身体，可眼前好像依旧冒着金星，手臂一软闷哼一声便倒了回去。
沈流川回头见她醒了，匆匆挂了电话快步来到床边。
“被我吵醒了吗？”
辛星吃力地摇了摇头，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嗓子干涩，发不出声。
“喉咙难受吗？等一下，我给你倒杯水……”
喝了几口热水，身体里的血液仿佛才再次有了流动，眼前的金星才消失了大半。
“你帮我换的衣服？”
“嗯……”
“糟了！”突然，辛星好像是遇了什么天大的事，一抹床单——果不其然……
床单上一片血污，连同自己的裤子……
沈流川先是一惊，而后脸上堆起了假笑：“头一次，没经验……绝对不会再发生第二次，我发誓！”
趁着辛星去洗手间清洗之际，沈流川换了干净的床单。辛星出来的时候，沈流川欲将换下来的床单放进洗衣机。
“等一下，这种污渍，洗衣机洗不干净的，得先把它搓掉，再放洗衣机……”说着，辛星接过床单，放到洗衣池里自己动起了手。沈流川见状，接回床单：“知道了，我来吧，你去休息……”
看着沈流川搓洗的背影，一阵辛酸突然就涌上了辛星的心头。沈流川给了她太多的感动，以至于童年时的种种都像海浪般将记忆抛出了海面。如大风大浪，震撼直抵人心。
沈流川正搓着床单，突然一个拥抱从身后围了上来。
“怎么了？”他的温柔总是那么如清风如白云。
“沈流川，太宰治说，若是能避开猛烈的欢喜，自然不会有悲痛来袭。可是怎么办？我就是贪恋你带给我的欢喜……”
沈流川笑了笑，打开水龙头冲掉手上的泡沫，擦干手转过身将她带进怀里：“放心吧，我的欢喜，不会以悲痛为代价，更不会以悲痛，作为结局。我爱你，经得起时间的考验的……”
见辛星木讷没有反应，沈流川以极其舒适的方式揉了揉她的背，说：“小星，我是你爱人、是你丈夫，在我面前，你想哭就哭，想发泄就发泄，我都会陪着你的……知道吗？”
辛星挪了挪身子伏在沈流川的胸膛之上，听着他的心脏有力地搏击，像是来自遥远生命的呐喊，勾动着人最原始的欲望。半晌之后，她的手抚上了他的脸颊，手感粗糙，温热中夹杂着胡渣的颗粒感。
和谐ing!
沈流川草草地处理了一下，跟进了厕所。只见辛星跪在马桶前，她胃内空无一物，只剩下干呕，呕得泪珠挂了一脸……
瘫在床上，辛星已经筋疲力尽，眼中的那团火已然熄灭。她空洞地望着天花板，眼泪依旧簌簌地在流。
“沈流川，对不起……我好像，控制不住我自己了……”
“没关系，都会过去的……发泄出来就好了……”
盖上被子后沈流川重新将她揽入怀里，整个胸膛都贴上了她的后背。温热有力的大手反反复复地揉着她的小腹。
回眸一眼，泪肆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