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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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尤吉斯与奥娜深深地陷入了爱河;他们已经等待了很久——这都已经进入第二个年头了,而且现在尤吉斯开始以是否有助于他们俩在一起,来判断一切事物。他现在一心只想着这件事;因为奥娜,他也接受了整个家庭,因为它也是她的一部分。而他对这座房子感兴趣,那是因为这将成为奥娜的家。即使是他在达勒姆屠宰场目睹的种种把戏和残酷,现在对他也没什么意义了,尽管这对于他和奥娜两人未来的生活仍然有所影响。

如果他们有办法的话,随时都可以举办婚礼;不过这样的话,他们就无力举行婚宴了,当他们这样提出的时候,就与老人们起了争执。尤其对于埃兹碧塔大娘来说,他们这种想法特别难以接受。什么!她会这样叫起来。像一群乞丐一样在马路边上结婚!不!不!——埃兹碧塔大娘有许多顽固的传统。在童年时代,她也曾是个人物——曾经住在大房子里,还有佣人,本应嫁个好人家,成为一位贵妇人,只可惜他们家里有了九个女儿,却一个儿子都没有。不过她还是知道什么是体面的,仍然在绝望中死死地抓住一些传统。即使如今只是罐头镇里的杂工,他们也不愿意放下身段;奥娜仅仅是提到省略所谓的“veselija”(立陶宛语:婚礼),就能让她的继母整夜失眠了。说他们在这里没什么朋友也是徒劳的;他们迟早会结交到朋友,然后他们的朋友们将会谈论这件事。他们不该因为贪图一点小钱而省略应有的仪式——否则的话,省下来的钱对他们也没有意义,他们应该坚信这一点。而且埃兹碧塔大娘还可以找安塔纳斯老爹来支持她;这两人内心深处都有一种恐惧,害怕来到一个新的国家,会削弱他们的孩子们身上的传统美德。就在来到这里后第一个星期天,他们被带去望弥撒;虽然一贫如洗,埃兹碧塔大娘仍然觉得应当把他们仅剩的一点财产来供养一尊石膏制成、色彩鲜艳的圣婴像。这是一尊高度仅有一英尺的神龛,有四个雪白的尖顶,贞洁圣母怀抱圣婴站立,那些国王、牧羊人和智者对着她鞠躬。这件事花了五毛钱;不过埃兹碧塔认为花在这方面的钱不能太计较,将来会以一种神秘的方式得到报答。神龛放在客厅的壁炉上,美轮美奂,一个家庭也确实不能缺少这样的装饰。

婚礼花的钱当然还能收回来;不过眼前的问题是先要筹到举办婚礼的经费。他们来这里的时间太短,还没有建立起多少信用,而且除了舍德维拉斯之外,他们也找不到其他人能借到哪怕一点点钱。尤吉斯和奥娜整晚整晚坐在一起计算婚礼的花费,以及他们还有多久才能在一起。少于二百块,他们是不可能举行一场体面的婚礼的,即使能够借用玛利亚和约扎斯的钱,他们在四五个月之内也攒不到这笔钱。于是奥娜开始考虑自己也去找份工作,她说就算是运气一般,估计也能把时间缩短两个月了。他们刚刚开始为了这些事情进行自我调整,这时犹如晴空霹雳一般——一个灾难降临到他们头上,将他们的希望砸得粉碎。

离他们家大约一个街区远的地方住着另一家立陶宛人,这家有一位老年寡妇和她已经成年的儿子;他们姓玛雅乌什基,我们的朋友们不久以后就与这家人熟识了。有一天晚上,他们前来拜访,交谈中,首先谈到的话题自然是附近地区的情况及其历史;这时玛雅乌什基耶娜奶奶,他们这样称呼这位老妇人,她开始给他们讲述一个令他们浑身发冷的恐怖话题。这是一位面相干瘪,满面皱纹的人物——一定有八十岁了——当她用她没有牙的嘴,咕哝着给他们讲这个可怕的故事时,看上去简直就是一个老巫婆。玛雅乌什基耶娜奶奶在不幸中生活了太久,悲惨已经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当别人在谈论婚礼与假期时,她说的都是饥饿,疾病以及死亡。

厄运渐渐降临了。首先是他们买的房子,根本不像他们以为的那样是座新房子;这房子大概有十五年了,里面什么都不是新的,除了外面上的油漆以外;而连油漆都很差,一两年之内就得重新刷。这幢房子是一整排房子的一部分,这排房子是一家专门诈骗穷人牟利的公司开发的。这家人买房子花了一千五百块,而开发商最早盖新房子的时候所花的成本,连五百块都不到。玛雅乌什基耶娜奶奶知道这件事,因为他儿子属于一个与建造这种房子的开发商有关系的政治组织。他们造房子都用最薄最便宜的材料;他们一次同时造一打这样的房子,而且除了把外表弄得很光鲜之外,什么都不好好做。不过这家人听了她的话之后,也只能接受现实,她自己的遭遇也差不多——她和她儿子买的房子也是一样的。不过他们也糊弄了开发商,因为她儿子是个熟练工,一个月能挣到一百块,而且只要他不糊涂到去结个婚的话,他们就能买得起这幢房子。

玛雅乌什基耶娜奶奶发现她的朋友们被她这番话搞糊涂了;他们弄不明白为什么付了房款就是“上了当”。显然他们很没有经验。这些房子这么便宜,就是为了卖给那些其实根本就付不起钱的人。等到他们还不上钱——哪怕只欠一个月——他们就会失去房子,以及他们以前交的所有钱,然后开发商又会把房子卖给别人。那么他们是不是经常这么干呢?上帝啊!(玛雅乌什基耶娜奶奶高举双手,用立陶宛语喊道。)他们经常这么干——具体的次数谁也说不上来,不过肯定有大于一半的机会。他们可以在罐头镇里找任何一个知道点事情的人打听打听这件事;自从这些房子盖起来,她就一直住在这里,她能告诉他们关于这里的一切。这幢房子以前被卖过吗?那就别提了!(立陶宛语)自从这房子建好以来,她至少数得出四户人家曾经试图把它买下来,结果都失败了。她能大致给他们讲一下这个过程。

第一户人家是德国人。这几家都是不同的国籍——他们同时也代表了围场区里面一批批不同种族的工人互相代替的历史。玛雅乌什基耶娜奶奶和她儿子来到美国的时候,在这个区里她只找到过一家立陶宛人;那时的工人都是德国人——他们都是富有经验的杀牛的屠夫,罐头商们把他们从国外找来帮助他们开展自己的事业。后来,随着廉价劳动力的到来,德国人都搬走了。接下来是爱尔兰人——有那么六到八年时间,罐头镇成了个典型的爱尔兰城市。直到现在还有一些爱尔兰人在这里聚居,他们包办了工会和警察力量,自然也就包办了所有的贪腐行径;不过其中大多数在罐头厂工作的人都在一次工资大削减之后走掉了——在此之前还发生了大罢工。然后到来的是波希米亚人,之后是波兰人。人们都传说是老达勒姆本人找来这些移民的;他发誓说要修理罐头镇的工人,让他们再也不敢在他的地界上罢工,于是他派人深入欧洲的每一个城市和乡村,传播这里的牲畜围场工作机会又多,工资待遇又好的故事。人们成群结队地来了;老达勒姆就拼命压榨他们,让他们干活速度越来越快,直到他们再也支撑不住,就再招新的人来顶替。数万波兰人被立陶宛人抢走了饭碗,现在立陶宛人又要给斯洛伐克人让路了。哪里还会有比斯洛伐克人更加穷困潦倒的人来代替他们呢,玛雅乌什基耶娜奶奶不知道,不过罐头商们才不担心这个,他们总能找到这样的工人。这一点也不难,因为这里的工资比其他地方确实高不少,而且等到那些可怜的人发现在这里工作的其他代价更高的时候,也已经晚了。他们就像落入陷阱的老鼠,一点也不错;而且每一天都有更多的人涌来。不过渐渐地他们也能找到机会,为自己曾经遭受的非人待遇进行报复,工人们也曾经造过反,杀死罐头商。玛雅乌什基耶娜奶奶是一位社会主义者,或者是类似的人物;她的另一个儿子在西伯利亚的煤矿里干活,老奶奶自己年轻时也曾公开演讲——这些都让她现在的听众感到害怕。

他们把她的话头转回到房子上来。那家德国人都是好人。当时罐头镇可有许许多多德国人,大多数都破产了;不过这家人工作很努力,那位父亲是个坚定的人,他们付的钱已经远远超过了房价的一半。可是他却在达勒姆屠宰场的一次电梯事故中遇难了。

随后来的是爱尔兰人,人数也相当地多;这家的丈夫爱喝酒爱打孩子——邻居夜夜都能听到他们的尖叫。他们每次都不能按时交钱,可是开发商却对他们不错;这里面有些政治因素,玛雅乌什基耶娜奶奶说不清楚原委,不过拉弗蒂家属于所谓的“呐喊联盟”,这是当地的暴徒和流氓的一种政治组织;而只要你加入了这个组织,无论你干什么都不会被逮捕。有一次老拉弗蒂被发现与一帮匪徒一起从几家附近的穷人家里偷牛,在围场后面的老窝棚里屠宰之后拿出去卖掉。结果他只坐了三天牢,乐呵呵地出了狱,也没有丢掉在罐头厂的工作。不过他最后还是被酒毁掉了,也失去了特权;他的一个心地善良的儿子独力养活他和全家,支撑了一两年,后来却染上了肺结核。

还有一件事,玛雅乌什基耶娜奶奶打岔说——这座房子不吉利。每一户住进来的人家,总有一个人会得肺结核。谁也说不清原因;但是肯定跟房子有关系,要不然就是建造过程中的问题——有人说这是因为这幢房子是在月黑之时开工建造的。在罐头镇有一打房子是这个时候开工的。有时候会有那么一个特别的房间——如果有人睡在这个房间里面的话,他就等于被判了死刑。在他们家这幢房子里,先是那个爱尔兰人;然后是那个波希米亚家庭失去了一个孩子——不过说起来呢,这个原因实在不好说,因为这些孩子都在屠宰场上班。在那个年代,还没有禁止童工的法律——罐头商们除了婴儿之外,什么人都雇佣。玛雅乌什基耶娜奶奶发现这家人又被这句话弄糊涂了,她不得不解释一下——现在雇佣十六岁以下的儿童工作是违法的。这有什么意义?他们问道。他们正在打算让小斯坦尼斯拉夫去工作。哦,用不着担心,玛雅乌什基耶娜奶奶说——这条法律什么用都没有,只是迫使人们对于自己的孩子的年龄撒谎。谁也不明白立法者们到底想要达到什么目的;有许多家庭,要是没有孩子的支持就过不下去,而这条法律却要把他们逼上绝路。在罐头镇,一个成年人好几个月找不到工作是很正常的,但是小孩却能轻易找到活干;罐头商们总是有一些新机器,在这些机器上面,他们能让小孩干出跟成年人一样多的活,而只要付三分之一的工资。

再说回这幢房子,接下来的那个家庭里是一位妇女死了。那是在他们在这里住了四年以后,这位妇女每年都能生出一对双胞胎——而且在他们搬进来的时候,小孩就已经多得数不过来了。在她去世之后,那个男人只好每天一个人去上班,把孩子都留在家里自生自灭——邻居们有时也来帮帮忙,因为孩子们都快要冻死了。最后他们有三天都没人管了,结果发现他们的父亲已经死了。他是琼斯工厂的一位看门人,一头受伤的公牛逃出来,把他在一根柱子上顶死了。然后孩子们都被带走了,开发商在一周之内就把房子卖给了又一帮移民。

这位可怕的老妇人继续讲着她的恐怖故事。这其中有多少是夸张的成分——谁知道呢?这实在是太似是而非了点儿。例如关于肺结核的内容。反正他们对于肺结核也一无所知,除了得病的人会咳嗽以外;后来他们就因为安塔纳斯不停咳嗽而担心了两个星期。他一咳嗽起来就浑身颤抖,而且一咳就咳个不停;在他吐痰的地方,总能看到地板上有红色的印迹。

不过这些跟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相比就是小菜一碟了。他们开始质疑老妇人所说的付不起房钱的事,他们给她看应该付的数字;可是玛雅乌什基耶娜奶奶却说他们的数字不对——“你们说的每月十二块;这里面没有算利息。”

他们都盯着她看。“利息!”他们都喊起来。

“就是你们还没还清的那部分钱的利息。”她这样回答。

“可是我们不用付什么利息呀!”他们三四个人异口同声地说:“我们每个月只要付十二块。”

这次轮到她笑话他们了。“你们和以前那些人一样,”她说:“他们耍了你们,把你们生吞活剥了。他们卖房子从来不会不收利息。把你们的契约拿出来好好看看。”

埃兹碧塔大娘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她打开抽屉,拿出那张已经使他们痛苦不堪的纸。这时他们都围拢坐下,担惊受怕地喘着粗气,等着这位认得英文的老妇人细细地阅读。“没错,”她最后说:“当然有了,看这里:‘每月付息,利息率为每年百分之七。’”

之后是一片死寂。“这是什么意思呢?”最后是尤吉斯用几乎是耳语的声音问。

“这意思是,”对方回答:“你每个月除了要付十二块以外,另外还要给他们七块钱。”

接下来又是一片寂静。这就像一场梦魇,令人头晕作呕,就好像梦见有人突然抽走支撑你的东西,让你不停地下沉,下沉,如同堕入无底的深渊。他们就好像在一道闪电之中看清了自己——残酷命运的牺牲品,落入陷阱,走投无路,被毁灭的力量牢牢抓住。他们曾经编织的所有美好梦想都在他们身边撞得粉碎——而这时那老妇人还在喋喋不休。他们多么希望她能安静下来;她的声音就像讨厌的乌鸦在嘎嘎叫。尤吉斯呆坐着,双手紧握,满头都是豆大的汗珠,奥娜的喉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使她难以呼吸。终于,埃兹碧塔大娘的一声哀号打破了寂静,玛利亚则扭转着手腕哭泣起来:“唉!唉!倒霉啊!”(斯洛伐克语)

哭泣当然也没有什么用处。玛雅乌什基耶娜奶奶还坐在那里,一幅不依不饶的样子,正象征着他们的命运。当然,这不公平,但是其实这事跟公平也没多大关系。当然,他们事先并不清楚这件事。他们也没有意识到利息这件事的存在。但是这都写在契约里面,这就够了,只要时机一到,他们就会看到。

他们终于想办法请走了这位客人,然后度过了一个悲伤的夜晚。孩子们睡醒之后就发现什么事情不对劲,于是都哭嚎起来,怎么都安抚不了。早上天一亮,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当然都得去上班,罐头工厂可不会为了他们的悲伤而停产;不过七点钟的时候,奥娜和她的继母却站在了房产中介的门口。代理人来了以后对她们说,没错,她们是得付利息。于是埃兹碧塔大娘开始大声抗议,严词谴责,引得外面路过的人纷纷停下脚步往窗户里张望。代理人和往常一样无动于衷。他也十分难过,他说道。他之所以没有告知他们,只是因为他认为他们理所当然明白欠了钱就得付利息。

这样她们只好悻悻地离去了。奥娜去了围场,等到中午,她找到尤吉斯,把交涉过程告诉了他。尤吉斯麻木地接受了这件事——他决定这次就忍了这口气。这也是命中注定——他们还是想办法把这个钱交了吧——这次他出人意料地这样回答:“我再多花点力气。”这样会暂时打乱他们的计划;而且这样的话奥娜可能真的需要去找份工作了。奥娜又说埃兹碧塔大娘决定让小斯坦尼斯拉夫也去工作。只让尤吉斯和她两个人挣钱养家是不公平的——全家人都要尽力帮忙。原来尤吉斯曾对这种想法嗤之以鼻,可是现在他只好皱紧眉毛缓缓地点点头——是啊,或许这样才是办法;现在人人都得做些牺牲了。

于是奥娜当天就着手开始找工作了;到了晚上,玛利亚说她遇见一位名叫雅赛苔特的女孩,她有个朋友在布朗工厂的罐头车间工作,那里可能有个位置可以给奥娜;不过那里的女工头是那种伸手要好处的人物——要想过她这一关,必须递上一张十块的钞票才行。尤吉斯这时一点也不感到吃惊了——他只是问了问这个工作的工资有多少。这样她们就去讨价还价了,奥娜去面试了之后,回家报告说那位女工头似乎挺喜欢她,她说现在还不能确定,不过打算安排她去缝火腿的包装,干这份工作的话她每周能拿到八至十块。玛利亚向她的朋友打听了之后报告说,这只是一个开价;随后家里就开了个热烈的讨论会。这份工作要在一个地窖里干,而尤吉斯可不愿意让奥娜在这种地方干活;不过这个工作比较轻松,再说人也很难事事顺心。所以最后的结果是奥娜手里攥着滚烫的一张十块钱钞票,又去找那位女工头面试去了。

同时,埃兹碧塔大娘则带着斯坦尼斯拉夫去找牧师,得到了一张证书,证明他比实际年龄大两岁;有了这张证书,这孩子就可以进入社会去赚他的第一桶金了。正好这时候达勒姆屠宰场安装了一台崭新的猪油处理机,当那个即使办公室门前的保安看到斯坦尼斯拉夫和他的证件的时候,他私下里偷偷笑了笑就让他进去了——“那儿!那儿!”他指着路。斯坦尼斯拉夫走下一条石头走廊,又爬上一道楼梯,来到一个完全靠电灯照明的房间里,那台新机器就在这个房间里罐装猪油罐头。猪油在楼上处理完毕,以细小的涓流淌下来,就好像美丽的不停扭动的雪白的蛇,却散发着难闻的味道。几条猪油流的粗细不一,每次放出一个精确的容量,这些液流就会自动停止,然后这个神奇的机器就转一下,把罐子放到下一条液流的位置,如此循环,直到猪油正好灌满整个罐子,然后压紧,擦净。为了操纵这台机器每小时罐装几百个罐头,需要两个人来操作,一个人要每隔几秒钟在某个正确的位置放一个空罐子,而另一个要每隔几秒钟从某个正确的位置拿起那个装满的罐头,放到一个托盘里。

小斯坦尼斯拉夫怯生生地站在那里盯着那个人看了几分钟,那人走过来问他在找什么,斯坦尼斯拉夫的回答是:“找工作。”那人就问:“几岁了?”斯坦尼斯拉夫答:“十六。”每年有一两次,有个政府的检查员会来罐头工厂巡视,他会在各处找几个小孩,问问他们多大年纪;所以罐头商们会很小心地依法行事,不过他们要做的就是像眼下这个工头检查小男孩的证件这样,扫上一眼,就送到办公室去登记了事。然后他就把一个工人调到别的岗位上,开始教这男孩,在那台冷酷机器的空机械臂转到面前的时候,就往上放猪油罐头;这样就决定了小斯坦尼斯拉夫在宇宙中的位置,这就是他命中注定要待一辈子的地方了。这就是他的命运,每天早上七点到正午,下午十二点半再到五点半,一小时又一小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站在数平方英尺的空间里,除了放猪油罐头以外,其他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夏天,热猪油的恶臭令人作呕;冬天,在没有暖气的地窖里,冰冷的罐头冻伤了他裸露的幼小手指。一年里有一半的时间,他早上上班的时候天还是漆黑的,晚上下班的时候还是披星戴月,他总是不清楚太阳是什么样子。在忍受了这种种磨难之后,他每周能拿回家三块钱,折合每个小时的工资是五分钱——正好等于现在全美国一百二十五万被迫去工作,来养活自己的童工的平均工资。

与此同时,尤吉斯和奥娜觉得他们还年轻,希望不能就此消弭,他们又计算起来;他们算下来,用斯坦尼斯拉夫挣来的工资来还利息,他们正好回到了原来的攒钱速度!可以这么说,男孩对于新的工作和赚大钱的想法还是挺开心的;而同时,尤吉斯和奥娜之间的爱意也正十分炽热。